父親最後一封的來信，早已不知收到哪去。
阿衡把玩著手上削尖的鉛筆，坐在檯燈前面靜靜的思考些什麼。
桌上擺著一疊稿紙，是他新寫的小說，叫做《青年的迴圈》。
本來打算發展成六千字的短篇，刊載在報章上，可是一不留神，就經營成兩萬字
的長篇──預估到結束的字數大概在六萬字左右。
這樣下來，不就只能出版單行本了嗎？阿衡偶而寫稿的時候，會想到這個問題。
可是，他終究是把這種寫作的不留神，歸咎於自身的疏忽，而不去思考其他造成
這種現象的可能性。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阿衡放下手中削尖的鉛筆，走出去了。
窗外的夜，在池塘裡沉的可怕。月亮靜悄悄地，池面映的通明。
池中有魚，是錦鯉。有幾隻小錦鯉跟著一隻大錦鯉在游水。
小錦鯉們規矩的隨著大錦鯉的方向游水。
池塘下的倒映，滿月吸附著圓形的池塘。錦鯉們從滿月的中間游過，月影被
輕輕地打散了。
阿衡在池畔看著這圓融的畫面，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親。
十四歲上，還是少年的他就被父母親送往東京，就讀於當地設置的日本高等學
校，並且被預選為醫務的預備人才。
可是他在十六歲還在讀書的時候，認識了十四歲的千代。
聽千代說，她的哥哥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母親總是喚她死去的哥哥
做「妖魔」。
千代總是帶著一襲貧弱的蒼白膚色。
在夏天下午被風吹的颯颯作響的樹蔭底下，千代看起來更虛弱了，彷彿胸口
有什麼東西要蒸發似的，臉頰霎時緋紅了。
阿衡那時候看到千代嫣紅的臉頰，就興起了想要保護她、拯救她的想法。
於是他握緊拳頭，在櫻花落下的瞬間大聲呼喊。
他想成為作家。
從醫學附屬中學休學回來，他被一向寵信自己的父母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阿衡剛開始帶著幾分不解，以及難以置信。
之後，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期望有多深。
老家門口的松樹長了三百年，可是，他總是記不得這棵樹的年齡，反而是
開始在意陽光下的樹蔭溫不溫暖。
那天他又被父親罵了，母親的和服袖子輕輕擦著眼角，抽搭搭地哭泣。
千代站在樹蔭底下，風有點強，整棵樹似乎都在搖曳，在一片歪斜的樹影
中，千代蒼白的臉孔讓他想到了剛澆上水的墓碑。
阿衡意識到，自己若是不管千代，千代會無法活下去的。
「這樣下去…不行啊。」阿衡皺著眉，對千代說著。
「不行嗎…」千代溫柔地看著阿衡，微笑。
「那，我們私奔吧？」
「要去哪呢？」
「去京都吧？我們兩個的老家都不在京都。」
「那就去京都吧。」千代緊緊攢著阿衡的手，阿衡驀地感受到一股全心全
意的熱切寄託。
想要成為作家跟娶千代為妻的自己，是父母親所不能認同的自己…
長久以來一直被父母決定方向的他，現在終於能夠走自己的道路了。
到了京都兩個月之後，他們的生活已經算是小有規模。依靠阿衡在就學時代
領取的獎學金跟父母多給的零用錢，還足夠讓他們兩人花上一陣子。
阿衡這段時間也開始積極的投稿。
千代跟他一起洗澡的時候，總是露出她那白花般的稚嫩乳房…泡了澡後，就
像是被露水打溼的白花，花蕊散發著淡淡的香。
這幕情景阿衡無法忘卻，可是儘管赤裸的她屈著身子躺在自己身旁，他也覺
得自己無法多做些什麼。
寫作方面並不完全順利，但是藉著《孤兒雄二》這篇短篇小說，讓他在文壇
得到了一些掌聲。
雄二這個名字是千代幫阿衡想的。
阿衡覺得有股力道正在他心裡拉扯。
又過了一年，老家來信了。
是父親捎來的信，他非常的掛念阿衡，希望阿衡能夠回家一趟，他將不再干
涉阿衡和千代的婚姻與感情。
阿衡將信拿給千代看，千代點點頭，表示同意。
可是回去的那天，母親開始哭鬧，甚至衝上前拉扯千代的頭髮。
千代的脖頸還有胸部都受到了抓傷，儘管穿著和服，母親的指甲仍然在她白花
般的稚嫩乳房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後來的好幾個星期，阿衡跟她都分開洗澡
。
千代只能默默的低著頭，噙著淚水。
春末的櫻花在庭院中露出的淡粉紅色嬌嫩，正逐漸凋零。
阿衡對母親大發了一陣脾氣，但是，也僅止於用嚴厲的眼光掃視母親。
過沒幾天，老家門口的那棵松樹被雷劈成兩半。
「家父，還是希望我繼承家族的願望，當個醫生。」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拯救妳啊！」
「………」
「我想要從你哥哥的手上將妳拯救出來啊！」
「………」
千代乳房上的指痕已經消失了，嬌柔的乳頭輕輕的抖動了一下，彷彿對『哥哥』
兩個字產生了莫名的哆嗦。
不久，阿衡又發表了一篇中篇小說，叫做《神與魔、喪歌和皮球》。
這部作品受到文壇冷漠的看待。阿衡受到挫折。
胸口的疙瘩糾結在一起。
莫非，是千代死去的哥哥在作祟嗎？偶爾他會這樣想。
跟千代同居了一年。千代仍然是個處女。
阿衡總是無法對千代再做些什麼，而千代自己，也就這麼放任下去。
秋天的楓葉點燃了整片山頭。父親又捎信來了。
內容是父親的歉意，以及希望千代跟阿衡能再回家一趟。
可是，阿衡決定這次不回去。
過了半年之後，老家捎來了一則訃聞。是父親跟母親過世了。
他們兩個是在某天晚上燒炭自殺的。據說，有人到了現場，還看見他們的手是
緊緊握在一起的。
阿衡感覺到一陣生理上的噁心，回到老家後整理完後事，就將父親的最後一封
來信收起來。
至今，那封信不知道被收到哪邊去了？
阿衡已經是在文壇頗有知名度的作家，可是他偶爾還是會無法控制自己的筆。
削尖的鉛筆書寫著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逐漸地越寫越長，筆彷彿著魔似的將自
己也寫了進去。
等他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有三篇小說的最後結局是用自殺收尾的。
其中，有兩篇是夫婦帶著對世間的歉意，攜手燒炭自殺。
阿衡看著池塘，大錦鯉突然將小錦鯉們給吃掉了。
「難道他們不是他的孩子嗎？」阿衡驚叫出聲。
「不！不對！是他的孩子沒錯！可是…為什麼？」
月亮的倒影隨著水面的漣漪，不住晃動。
阿衡瞪大眼睛，盯視著這個世界。
等到大錦鯉吃掉最後一隻小錦鯉的時候，池塘霎時變得黑沉沉的，看不見
任何東西了。
池塘、月亮和錦鯉所構築的圓融，竟然在一瞬間就瓦解了！阿衡突然覺得
毛骨悚然。
他想要找到父親寄來的，最後那封滿懷歉意而辭世的信。
他快步走回房間，開始翻找書櫃抽屜。
他還記得裡面有一段是這樣的：「爸爸和媽媽一輩子對你的影響……我想
以這點來跟你們道歉………畢竟有了小孩………家庭就算瓦解了………我相信
……你們可能也會面臨這樣的情況………這是無限的循迴…………真對不起」
他一邊翻找一邊咀嚼著這段在腦中有著鮮明印象的話語。有種充滿腐臭味的
想法從內心某個長蛆的角落竄出：莫非，母親愛上自己了？
想到這邊，他忽然覺得千代乳房上的抓痕明顯了。
「《青年的迴圈》，就用父親跟母親的名字來命名吧！」他決心在找到信之
後，就在稿件上做更動，「而且，一直讓我對小說掌握不定的因素，原來就是因
為父母親啊！」
因為不是千代哥哥作祟的關係，他安心了不少，手腳也快了起來。
千代裸著身體站在池塘旁邊。
纖細的赤腳踏著枯木，趾縫微微滲血。
她挺起腰，宛如黑夜的精靈，挺起了小巧的胸部，伸出雙手，將信跟皮球
拋到了池塘裡。
池塘的混濁不清，從球跟信跌入的那一點，略為散開了。
「讓哥哥對我的愛…隨著他母親對他的愛…一同沉沒吧。」
千代流下淚水，虔誠地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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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遺囑，謝絕鮮花、裝飾花及鳥類贈送。
－P_RAI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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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140.134.6.19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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