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炙熱的豔陽下，我機械式地舀著一碗又一碗的愛玉冰，也許是天氣太熱，
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心渝在旁邊收錢收得不亦樂乎。
「品媛，快點快點，我們把東西都賣完後就可以閃人了。」心渝像隻快樂的
小鳥忙進忙出，口裡還哼著歌情緒很high的樣子。
「閃去哪？要收又要洗，妳趕著去哪？」
「今年園遊會的盛事就是告白舞臺啊！妳忘了嗎？還有三十分鐘就開始了
耶。」心渝捧著臉雀躍著，眼睛都跟著發亮了。
告白，這個詞現在聽在耳裡有了不一樣的感受，想起那天蕭柏彥竟然在大馬
路旁說他喜歡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那樣的不真實，他怎麼會喜歡我？我從一
開始就淨做些讓他不悅的事不是嗎？難道他也是毫無理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
我？
那天，我讓他載我回家，因為怕自己又說錯話，所以我還沒回應他的告白就
請他先送我回家，一路上，只有風呼嘯在耳邊的聲音，吹撫著我發燙的臉頰，但
狂跳的心卻怎麼也無法安定。
只有在告知他回家的路怎麼走時才開口，他也只是回答一聲「嗯。」
終於到了家門口時，我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懦弱，因為
臨陣退縮而後悔莫及，這一次，我要改變故事的結局。
「謝謝你送我回家。」我鼓起勇氣看著他的眼睛，雖然他剛被風沙入侵的眼
睛現在隔了一付太陽眼鏡保護著，但是我知道他也看著我。
「不用謝，妳，還生我的氣嗎？」
我的表現不是很明顯了嘛，我有些惱他的遲頓，難道他是明知故問。
我搖搖頭，心裡卻著急著該怎麼回應他的告白，希望他主動提起這件事。
「那太好了，離期末還有兩個星期，如果妳願意，我們可以在課後自己去游
泳池練習，我會分分秒秒看著妳，一定讓妳學會換氣，妳覺得呢？」他急於提議，
對於剛告白的事卻隻字不提。
我苦惱地睇著他，嘴抿成一條線，他卻因此誤解。
「妳不想去沒關係，也許妳比較習慣林正昇教妳，那，我先走了。」他尷尬
地笑笑，我則想用一百公斤大鐵鎚敲醒他。
「我又沒說不想去，你幹嘛自作聰明。」我有些惱羞成怒，他竟然假裝若無
其事就想走，太不負責任了。
「咦？」他停下動作，似乎有點摸不著頭緒。
「你剛說，你剛說喜歡我是耍我的吧？」我再也忍不住直接質問他，到底是
我幻聽還是他犯健忘症不成？
他似乎很意外我會提起這件事，一時語塞，然後吞吞吐吐，扭扭捏捏，龜龜
毛毛，畏畏縮縮地開口。
「對不起，我一時衝動脫口而出，沒考慮妳的心情，我老是讓妳生氣，妳一
定很討厭我吧！從第一堂課開始我就註定要被妳討厭了，好幾次，在學校碰見
妳，妳都對我視而不見，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跟妳打招呼，我應該知道的，我應該
知道的，也不知道剛為什麼會．．．．．．剛才的事，希望不會造成妳的困擾，
妳別放在心上。」他這番話引起我很深的內疚，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小心
眼。
橘紅色的夕陽灑在他身上，他好像全身都發著光。帶著太陽眼鏡的他，看起
來很迷人，我有點迷惘了，此時無法看清他反著光的鏡片下，是什麼樣的眼神，
但反而給了我勇氣。
「我又沒說不喜歡你，你幹嘛自作聰明。」我間接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情，心
裡卻反而異常地平靜，原來，誠實的面對自己是這麼舒服的一件事，但是我仍侷
促不安地等待他的回應。
他沉默了片刻，摘下太陽眼鏡，我看到他還略帶血絲的眼睛熾熱地看著我，
我聽見自己胸腔猛擊的心跳，真的。
「那，妳只是不討厭我，還是，妳．也．喜．歡．我？」他一字一字的吐出
這句話，眼睛仍然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我。
我已到了極限，從自閉到豪放的路畢竟還是太遠了。
雖然不敢說出口，但我還是點了頭，然後再也不敢抬頭。
蕭柏彥一直沒有動靜，我疑惑地抬起眼看他，只見他像是傻了似的怔征望著
我，良久才如釋重負地對我咧嘴笑了。
呆子！我嘟噥一聲。
沒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熱切地看著我，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雖然和他仍保持一點距離，但我對這種親暱的動作仍感到有些難為情，我稍
做掙扎他便馬上放了手。
「我又沒說手要給你牽，你幹嘛自作聰明？」
他只是一直笑，一直笑．．．．．．
想起那天的畫面，我發現不是只有那呆子才會傻笑，我也成了呆子，邊舀愛
玉冰邊傻笑，然後發現，鍋子裡已空無一物。
「耶！品媛，我們賣完了，快，去禮堂，東西回來再收。」心渝興奮地拉著
我，一定是希望可以聽見阿傑的告白。
到了禮堂，我看到了由粉紅色組成的“告白舞臺”，粉紅色的氣球，粉紅色
的緞帶，粉紅色的布幕，連麥克風都是粉紅色，主持人已經開始了開場白，臺下
則擠滿了一個個曠男怨女，而我，竟然身在其中。
第一個報名的人上了臺，臺下一陣歡呼，還有特地前來幫他加油的啦啦隊喊
起了口號，像宗親會助選那般熱鬧。
他拿著麥克風，勇敢地對著臺下心儀的女孩喊話，女孩害羞地摀著臉，全場
歡聲雷動，當他聲嘶力竭喊出最後一句話，「妳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所有在
場的人情緒跟著沸騰到最高點，「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全場
鼓譟起來，俗話說：人家在吃米粉，我們在喊燙。
「我願意。」那女孩輕聲答應。
場面頓時失控，一群雄性賀爾蒙過盛的動物不斷吹口哨叫好，但我不得不承
認，這場面真的很感人，當眾告白需要多大的勇氣，必須承擔被當眾拒絕的風險。
參加的人一個個上臺，結果當然幾家歡樂幾家愁，當女孩回答：「對不起，
我有男朋友了。」或是「我有喜歡的人了。」全場則陷入淒風苦雨，鬼哭狼嚎，
真的是萬眾一心啊！
幾個人輪番上陣後，我看到李明傑上了台，心渝抓住我的袖子，「要開始了！」
她緊張地頻頻發抖，「萬一不是我怎麼辦？」她突然問我。
「怎麼可能不是妳？別擔心。」我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緊握住她發汗的手
心。
「呃，我想先說明一下，今天不是我要告白，是我的同學林正昇，因為他重
感冒目前喉嚨仍然處於沙啞的狀態，所以我代他向她心儀的女孩子告白，請林正
昇同學上臺。」只見大雄從後台冒了出來走向臺前，所有人給予熱烈的掌聲。
我和心渝面面相覷，「怎麼會這樣？」我不安的情緒油然而生。
「心渝，妳知道大雄要跟誰告白嗎？」我著急地問，之前她老是想搓合我和
大雄，這點令我很擔心，何況，我和蕭柏彥的事還沒告訴她。
「除了妳還有誰？」心渝一副理所當然。
「不行！不行！快叫他們停止。」我急得腦子嗡嗡作響，倒希望兩眼一黑，
直接昏倒不醒人事算了。
「為什麼？大雄人很好啊！妳不喜歡他喔。」心渝對著臺上的兩人揮揮手。
李明傑則是從口袋拿出小抄準備要唸告白宣言了。
「我有喜歡的人，而且我們已經開始交往了。」我情急直接全盤托出。
「啥？這麼重要的事妳怎麼不早說！」心渝趕緊對著臺上的人搖搖手，阿傑
還以為她在打招呼也開心地對她揮舞著。
心渝瘋狂地搖著手，一邊擠向前去，阿傑納悶地看著她，停下唸稿的動作，
好不容易心渝到了第一排的臺前，阿傑蹲下身子聽她到底想表達什麼，只見心渝
耳語一陣後，阿傑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然後尷尬地對著大雄笑笑。
「嗯，各位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但是經過考慮之後，我想把這個告白的機
會留給林正昇，請他病癒後再親口告訴他心儀的女孩子。」阿傑歉疚地對著臺下
的觀眾點頭道歉，大家卻不太賞臉給了一聲「切～」阿傑急忙把大雄領下台，大
雄則是一臉困惑。
「岳品媛，妳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妳知不知道一顆純情少男的心差
點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化為灰燼。」
走出禮堂，心渝馬上興師問罪。
「我沒有要瞞妳，只是還沒說而已。」我無辜地對她眨眨眼。
「說！是哪個野男人把妳拐走？是何日之事？」她把手刀架在我脖子上逼
供，癢得我咯咯笑。
「前兩天而已啦！妳以為這種事我能瞞多久，妳這麼冰雪聰明，什麼事可以
逃過妳耳目。」現在據實以告和極盡諂媚之能事才是保命之道。
「兇手是誰？」
「蕭．．．．．．」
「蕭柏彥！！我就知道，妳這個．．．．．．」
心渝興奮地鬼叫起來，我連忙摀住她嘴巴，怕她說出什麼傷風敗俗還是驚世
駭俗的話，她這個人一high起來沒完沒了。
「我還以為妳討厭他，女人心海底針果然是真的，不要就是要，討厭就是喜
歡，口是心非！」她逮住機會狠虧我一頓，我推了下她的頭提醒她適可而止。
「心渝，那阿傑告訴大雄了嗎？」
「可憐的大雄應該已經聽到惡秏了吧！彩色的世界從此變調。」
「有沒有那麼嚴重啊，妳夠囉！」我又加重力道推了下她的頭，剛那一下力
道太輕沒有達到嚇阻的效果，這一次卻見她像見鬼似的突然停住腳步。
「妳的柏彥哥哥來了，我要不要閃人啊。」心渝用手肘撞我一下，我勾住她
手臂示意她不准走。
蕭柏彥迎面走來，他看到心渝也在靦腆地笑笑，我有點不知所措，深怕心渝
會說出什麼令我們尷尬的話來，也擔心他會知道剛在“告白舞臺”發生的事。
「嗨！我剛去妳們的攤位看到妳們東西都賣完了，人不知道跑去哪，本來想
去教室找妳們，沒想到在這裡遇見妳們。」
「蕭柏彥，你跟我們家品媛在一起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告訴你喔！我們家品
媛可是很多人追的，你要是惹她傷心，很快就有人把你取而代之了。」心渝笑瞇
瞇卻語帶威脅，我有點後悔剛沒把她趕走。
「她亂講的啦！你別理她，你找我們有事嗎？」我連忙轉移話題。
「嗯，這是我們班賣的糖葫蘆，才一個多小時就賣光了，我留了兩支給妳們，
女孩子好像都喜歡吃吧！」他遞過一個小紙袋，裡面有兩支草莓糖葫蘆。
「謝謝。」我吶吶地接過，擔心他因剛心渝說的話而對我有所誤解。
「蕭柏彥，為什麼你會知道女孩子“都”喜歡吃糖葫蘆？你對女孩子喜歡吃
什麼有研究過喔！」心渝語不驚人死不休，真希望我有哆啦A夢的如意門，可
以馬上把她送到外太空，但頃刻間我的心中也迫切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因為來排隊的人有九成九是女孩子啊！」蕭柏彥沒意會到心渝語間暗有所
指的話，坦率地回應。
「喔，是這樣喔！」心渝吐吐舌頭對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卻迎上我眼中射出的
冷光，她馬上識趣地緊閉嘴巴。
「那，我要先回去整理東西，糖葫蘆妳們要吃喔！還有，邱心渝同學．．．．．．」
蕭柏彥轉向心渝，斂起笑意像有嚴肅的話要對她說。
「耶？」心渝顯然對蕭柏彥的舉動感到意外，欲伸進紙袋拿糖葫蘆的手硬生
生抽了回來，挺直身子看著他。
「我很高興品媛有妳這個關心她勝過自己的朋友，無時無刻不為她著想，她
真的很幸運有妳在旁邊看著她，我也跟妳保證，我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妳為她
擔心。」蕭柏彥像童子軍宣誓般認真地看著心渝，心渝則早陷入傻眼的狀態，瞠
目結舌得點點頭，而我的心中則是滿滿的感動。
他離去後，心渝用不可置信的臉望著我，「岳品媛，告訴我，他不是要娶妳
了吧！」
我聳聳肩，心渝顯然剛從驚嚇中恢復過來，我們笑了開來。
心渝拿出糖葫蘆舔了兩口，「他是哪一路的角色啊，我真的敗給他了，還以
為他要說什麼咧，嚇死我。」她說完一口咬下草莓津津有味咀嚼起來。
「哇！好甜喔，怎麼這麼甜啊，我嚐到一種滋味叫做愛。」心渝一臉陶醉，
我再次加重力道往她的後腦勺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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