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
「至死不棄，這話妳真相信？」
我點頭點得很輕。怕心裡其實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麼相信，或信得不完全。
手指擱在鍵盤上，閒置了十幾分鐘，只打出一堆空白。
「老是情啊愛的，我覺得自己好貧乏。」一個我總習慣叫姊姊的女孩，這樣跟我說。
我點頭，然後恨不得想刪掉先前寫的七個篇章。
什麼愛？根本是耽溺。
姊姊也困住了。然後這個某某也困住了，那個某某也困住了，似乎大家都有無能為力的憂傷。
「我痛恨這四個字。無、能、為、力。」她咬牙切齒說。
像是曾被惡狠狠齧食得血肉模糊。
在一片棲迷血腥中，已拼湊不出施愛者的原貌，只有難以收拾的狼狽。
杯盤狼藉同時，她返台了。
我視為異體同心的好友，是認識妳的接點，也是終點。
之後不久妳說打算提前預定的留學計畫。說措手不及，事後想來，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除了離席而去，我也接續不出一個理想的發展線。
總是有人得先走，只是不知那提前一步的是誰。
我們終於回復到三個人親愛的和睦關係，然而誰也沒有把握可以就這樣若無其事地維持下去。
妳跟我要她家裡的電話，撥打前還先告知我。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嫉妒淹沒。
滅頂前我追憶著她的好、妳的好，以及我的介入。
然後我明白唯有向過去告別，才能擁有新生。
有些什麼漸行漸遠了，唯一牽繫著的，是妳最初斬釘截鐵的承諾，至死不棄。
妳不在的時候，我仍習慣縮小文稿的視窗，把左半螢幕的空間空著，彷彿妳仍在那個平面上，輕輕皺眉兜著菸，窗紗在背後飄呀飄。
「嘿，親愛的，」妳有次心血來潮自己取了個名號，「我是妳的左視窗小情人。」
我笑了。笑得很痛。
我們的愛唯能存活之處，不過是那一分割的視窗。附屬在正軌之外之外。
此刻，我徒晾著9乘17公分的左半，怎麼也填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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