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雨涵
我發現這台公車在一個距離雨涵家路程大約十五分鐘的地方有停站。
和我們一起上公車的只有一個老奶奶，她坐在最前面的位置，而我和
雨涵則是坐在最後一排。
公車經過兩站，老奶奶下車了。也就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沒有人跟蹤
我們了。
這很容易判斷的，因為字母的人不可能知道我要搭公車而一開始就守
在公車裡，所以他們只可能跟我一起上車。但是跟我們一起上車的只有那
位老婆婆，而且她也已經下車了，所以我幾乎可以確定當時車子裡是沒有
字母的人的。
只要等到公車開到雨涵她家，我們進去房子裡，讓雨涵彈完鋼琴，這
一切的事情就結束了。
但是，到那邊之後還有沒有那麼順利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鋼琴…我突然想到我應該問問雨涵有沒有什麼印象特別的曲子。
「你有沒有一些曲子是只有你和你父親會的？還是說有沒有什麼讓你
印象深刻的鋼琴曲子？等等到你家之後彈給我聽好嗎？」
「印象深刻…？」她皺著眉頭，沉思的樣子全寫在臉上，「如果這麼
說的話道是有一首，那是我在五年前就學會的，一首叫做『夢想愛麗絲』
的曲子。那首很特別喔！那是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呢！我很喜歡它的旋
律。怎麼？你想聽聽看嗎？我等等可以彈給你聽喔，你一定會喜歡的！」
「是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聽到。」我說，而這句話的背後還真有那
麼一點點的慚愧。
聽到我這麼回答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雙腳不停地搖著。
公車慢慢駛離都市，車子裡的乘客也越來越少；窗外的景色從嘈雜的
鬧區漸漸寧靜下來。
最後車子終於到了站，下車的只有我和雨涵兩個人。
那時是晚上十點十五分，在這郊區外的路上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只
有幾盞路燈整齊地排列過去，銜接到那無盡的街頭。
最後十五分鐘的路程，我一直注意著四周。每個角落、每個轉角、每
個容易忽略的小地方我都會多看幾眼，確保沒有人躲著。
偶爾一台車從我們身邊經過都會讓我冷汗直流，背脊發涼。
那十五分鐘對我來說簡直如同十五天那麼長。
相較於雨涵她可輕鬆多了，她一路上都在和我聊著一些她在歐洲的事
情，有時候會講講瑪麗跟俊翔的事，但我都叫她不用在意了。
「瑪麗阿姨和俊翔哥哥不要緊吧？」這是她在這十五分鐘裡說過最多
次的一句話。
「當然啊！他們不要緊的。」我隨便編個藉口給她，而且我還發現我
每次邊的藉口都不太一樣。有時候講「他們可能是吵架了吧？」，有時候
則是講「可能是俊翔哥哥睡著了。」，我還記得我連「剛剛那個只是他們
在演戲而已。」都講的出口。
人在頭腦不清楚或是緊張的時候真的容易語無倫次。
「是這樣啊？」雨涵總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們走快一點吧？」我委婉催促著她，同時加快了腳步。
「嗯。」
經過這最後幾分鐘的煎熬，我們終於到了她家門口。一切平安無恙。
「雨涵，拿出鑰匙來吧。」我說，然後看她拿出小貓包包，我真的感
到如釋重負。
「唉呀！鑰匙好像被線勾住了，等我一下！」雨涵的手在那只小包包
裡摸了很久，然後往包包裡瞧了一眼，「怎麼會被裡面的線勾住了呢？唉
唉…」
「慢慢來，不用緊張啊。」雖然這麼說，但是我內心卻是急的要命。
也許我該想想雨涵接下來該怎麼辦了，她的父母親都已經死了，還有
小智也死了，瑪麗也不會放過她的，那她還能去哪？歐洲那邊會有人在來
接她嗎？不過這樣也太危險了吧？
還是說…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就帶著她逃跑吧，逃到一個沒有人知道
的地方，在那邊開始新的生活？
不過有這麼好逃嗎？字母會不會繼續找我們的麻煩？但是機密文件若
是在我手裡的話我相信至少能有一點籌碼和他們談條件了吧？
我看了雨涵的背影一眼，心想我搞不好真的已經喜歡上這個小孩了吧
？如果可以和她重新開始，安然地度過每一天，那應該就是一生中最大的
幸福了吧？人們不管再怎麼疲勞奔走，再怎麼忙碌工作，最後總是希望能
有個家的歸屬感。這是所有人最基本的渴求吧？
對我這個從小就失去親人的可憐蟲而言，要得到這種感覺更是種奢求。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用這份機密文件和他們換取我和雨涵的自
由，那份文件不管被他們拿去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情，我只希望能和雨涵
平靜地過日子。這是我當時所想的，也是我最希望的結局。
「唷？雨涵？好了嗎？」我問，但是她沒有回答我。
也許一切的不對勁都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吧？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的話。
「雨涵？」我又問了一次。
「喔？好了啊！」她舉起鑰匙，晃了晃，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一進門之後我就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感覺真的不知道是哪來
的。可能是四周的靜謐感；或是某種不協調的感覺；亦或是…雖然我很不
想承認，從雨涵身上傳來的感覺。
砰咚，家裡大門也被打開了，裡面是完全昏暗的，只有在靠近窗戶的
地方有透些月光進來。
氣氛有點僵，更進一步說，氣氛有點冷。
「雨涵，萬一你媽媽還沒有來接你的話你就先跟叔叔回家好嗎？」為
了幫現場寂靜的冰冷氣氛加溫，於是我問，「我們等等就先回到我家吧，
不要再去塔城飯店了。」
「恩。」身在黑暗中的她哼了一聲。
「奇怪？電燈開關在哪裡啊？」
「要開燈嗎？」雨涵問。
「是啊，不然我可能會摔跤吧。」
「喔。」她走過我身旁，啪一聲，整個客廳亮起來了。
客廳的樣子還是沒變，一點都不像有人來過。
「那我們快上樓吧。」雨涵蹬蹬蹬地跑到二樓去。
在她上樓的時候我有再看她一眼，但是怎麼說才好呢？她和平常一樣
，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我內心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不過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我想我也不能退縮了。我不斷告訴自己
一定是事情快結束了所以才會那麼緊張。
到了二樓之後，我藉由昏暗的月光拐進雨涵的房間裡。
她的房間在黑暗中看起來還是一樣，只是多了份靜謐。
「雨涵？」我對房間裡叫了一聲，但她卻是突然從我背後出現，還嚇
了我一大跳。
「怎麼？」她從我身後跑了出來，打開電燈，頓時房間都亮了起來。
差點被她嚇死…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台鋼琴。
我快速地繞完整個房間，將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翻開來看過了。這個房
間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和雨涵。
「那麼，現在要做什麼？」雨涵問。
「那你就彈那首『夢想愛莉絲』給我聽吧，可以嗎？」
「當然，只是彈完之後呢？」她又問。
「彈完之後…」我猶豫了一下，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彈完之後我們就回家吧。就像我們第一天見面那樣，我們去買些東
西吃，這次我會記得買提拉米蘇的，然後再幫你買好喝的紅茶。好嗎？」
我說。
「呵呵…」她笑了起來，意味很深。
她坐在鋼琴前，翻開琴蓋，雙手放在琴鍵上，眼神微閉。
輕慢的節奏開始環繞在整個房間，讓人猶如置身夢境般飄翔著；接著
琴風一轉，漸漸高亢的旋律及激動的曲調使人為之震撼，扣人心弦；突然
間，琴聲垂直墜下，轉為一種非常慢的節拍，頓時有一種讓人看到了死亡
的感覺…
說實在的我在聽完的那一瞬間居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不過我當然不
可能哭出來，不然可就太丟臉了。
「彈完了，這就是『夢想愛莉絲』。」雨涵說。
「真的好棒啊…好好聽，而且讓人回味無窮呢。」
雨涵笑了笑，沒有多作回應。
砰！鋼琴後方驟然傳來一聲巨響，我和雨涵立刻跑過去看看，發現鋼
琴後方有個不起眼的小暗盒打開了，裡面有個東西。
當時我有聞到一股汽油味，我想應該是裡面有自動銷毀裝置吧，如果
沒有依照正確程序來打開這個暗盒的話這份文件就會被銷毀。
總之！這都不重要了，因為文件就在那裡！機密文件就在那裡！接著
只要小心地將它拿出來我就獲勝了！
路上我已經確定沒有其他人跟過來；這房子裡也確實沒有其他人在；
塔克斯正在和醫生他們僵持著；比爾也被那位花店大姐姐所牽制；傑克也
不在這裡，他已經回去了，所以我已經確定獲勝了，那份文件最後還是到
我手裡了！
所以…怎麼回事…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視線突然有點混亂…頭好痛
…雖然想伸手去拿那份文件，但是全身好像突然沒力氣了…
奇怪…我忽略什麼了嗎？字母、塔克斯、比爾、傑克…D？D這個人是
誰？多爾？雨涵的爸爸？福貝里先生？但是他不是早就已經死了？他死了
之後D這個人會變成誰…？難道…
我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同時身體也往後倒了下去。
碰咚！一聲巨響，我的腦袋撞到地上。
「謝謝你啦，山姆叔叔。」我眼前那位模糊的女孩子，高高站在我身
旁看著我的女孩子，她開口了。
「妳…雨涵…？你做了什麼…？」我努力擠出這些字，因為我真的覺
得頭快要痛到爆炸了，全身也不停地顫動。
「雨涵？哈哈…好懷念的名子。」那女孩笑了，慢慢地說：
「不過我的名子不是蘇雨涵，我的名子是多爾（DOLL）。」
天啊！這到底是什麼惡夢？如果這是夢的話就請上天不要再折磨我了
，快讓我醒醒吧！
我感到我的身體在抽搐，一抖一抖的，每抖一次頭腦都跟著痛一次，
心臟也痛一次；眼前看到的景象都非常模糊，任何東西都只有一個輪廓而
已。
「為什麼…你到底是誰…你把雨涵帶到哪了…」
她俯身從鋼琴的小暗盒裡拿出一個小東西，我沒看清楚那是什麼，但
我想那應該就是那份文件了。
「你是說？我把雨涵帶到哪去了？」這個小女孩笑了笑，用不可思議
的成熟聲音說：「蘇雨涵是我的假名啊，我的本名叫做多爾，知道了嗎？」
我痛苦地看著她，我想要她再解釋清楚一點。
「唉呀，看你這痛苦的樣子，看來剛剛那隻針的效力還真是強啊，不
過還不夠致你於死的啦。」雨涵她俯身看著我，這時我也能稍微看清楚她
的臉，「簡單地說吧。我，一直都是多爾，自從福貝里死了之後我就一直
是多爾了。別怨我為什麼要欺騙你們，因為我根本沒有欺騙你們。我真的
是雨涵沒有錯，只是我現在把我原本失去記憶的部分都想起來了。」
「難道是…」我想起君君講的話，驚覺地叫了一聲：「潛意識控制…？」
她看上去有些吃驚，不過她還是聳聳肩，慢慢地對我說：「你要這麼
說也是可以啦。這是字母裡一項非常恐怖的實驗，我從小就被字母做了非
常嚴密的洗腦，每天不停地讓我種下很多恐怖的意像，很多恐怖的事情…
我很害怕…但是他們讓我的害怕變成一種愉悅，他們告訴我我就是多爾，
不是蘇雨涵，殺人的時候是多爾，平常的時候是蘇雨涵。所以，面對著那
些微笑人…我要被逼著做很恐怖的事情…其實我很怕…最後，怎麼說呢，
就這樣將我自己封閉起來。」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往後我只要看到那個微笑，我就會想起我是多爾，是個殺人不眨眼
的多爾。」她將一個小包包拿到我面前晃著，上面有個很詭異噁心的微笑
臉，我突然想到這個包包跟小貓包包是同一個！只要將小貓包包裡面翻出
來就是了！
「難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一直覺得奇怪了，因為從過來的路上
到剛剛進到家裡，這一切實在是太過順利了，順利到我的本能反應叫我要
注意一點。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都是比爾算計好的吧？將鑰匙縫在小貓包包內側，
只要雨涵將鑰匙抽出來，小貓包包就會翻面了，然後雨涵就會看到…那個
笑臉…
沒想到…最後我還是認栽了。
「我很意外字母的這個實驗真的成功了，而且就是發生在我身上。」
雨涵哽了一聲，「後來福貝里先生發現了這項恐怖的實驗，所以才決定背
叛組織，將我送走，還帶有一堆機密文件及資料。當然，媽媽是不知道這
件事情的，她一直以來都跟字母沒有關係。」
「雨涵…不要這樣…你是騙我的吧…」我絕望透了，同時，我也同情
透了。因為到頭來她才是真正的可憐蟲。
「那麼，我想我也沒必要再說故事了。」她站了起來，送了我一個淡
笑，我知道這個笑容代表著一切都結束了。
的確，我什麼都挽回不了，甚至連想伸手抓住她的力氣都沒有。
後來的事情我都記不太清楚了，印象中是房子燒起來，天花板塌下來
，滾滾濃煙蓋滿了四周。
不知道是藥效過了還是我急著想逃出火場，我用盡所有力氣站了起來
，腳步蹣跚地一步步走出門。
早上，雨涵家付之一炬；而我，坐倒在她家斜對面的電線桿旁，兩眼
痴痴地望著天空。
藍天白雲，一切都過去了。
NEXT：終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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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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