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跟著他。
或說,是「恰巧」與他同路。
獨坐在茶樓上的酒官,在欄邊冷望著底下街道雜亂的人來人往。
自顧自地將摘下的笠帽丟至方桌上,一張肅冷精利的面孔已夠惹人注目,別說那兩柄
漆黑帶紅的刀鞘隨意擺擱,遠處偷偷張望的眾人,忍不住傳出一陣腿軟的抽氣聲。
這種不乾不脆的氣息,真是教人不愉快……!
暗自惱火的酒官,無視週遭因他而起的騷動,忿然將手中的鐵觀音一飲而盡,不善的
面色更加陰沉三分。
他不斷反覆告訴自己,這樣的浮躁很多餘,這樣的惱怒很無稽……!
他緊斂起隱隱抽動的利眉,卻克制不了嘴邊細碎的咒罵。
「小二,來壺金萱好嗎?」
柔似軟絮的嗓音,清晰流轉在一片顫巍巍的氛圍裡。
一方將陶杯往桌面重重一放,驚起一群狗跳雞飛。
酒官霍然回首,一翦雪影落坐在他周圍一張空桌邊,尚不知該訝異亦或佩服前,她愜
意柔軟的姿態,搶先莫名地令他覺得……刺眼。
察覺到投射而來的目光過分銳利,雪影不疾不徐地望去,好奇這道視線的主人是誰。
回首的瞳光,正對上酒官那雙凝聚敵意的狹長雙眸,她幾乎是毫無遲疑的,勾起淡色
的唇,毫不介意地朝他柔笑頷首。
論錯愕,絕不足以形容酒官此刻的心情與表情,任何千分之一。
那張笑顏太過純淨,就好似能洗淨一切不堪的污穢。
僅只一眼,他登時一僵,甚至渾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轟然直衝腦際的熱氣,把知
覺瞬間蒸發成空白。
他用力扯開視線,在一團看不見的混亂裡,狼狽地將笠帽壓上頭頂,匆匆抄起彎刀,
踉蹌踢開椅凳的動作一氣呵成。
她單手撐起下頷,澄澈的黑眸轉著深深的笑意,捕捉到某人燒紅的耳根時,險些失態
地笑倒在桌上。
酒官疾疾踏過一室納悶,欺近落荒而逃的模樣,可恥地讓想就地自刎的他永生難忘。
她自腰間取下珍珠沙漏,聆聽耳邊零零沙沙的輕快聲響,低首啜著手中香氣熱騰的金
萱,柔美的笑逐漸融化。「酒官哪……」
一翦酒紅的俊影正橫衝直撞地在城鎮內找路。
笑盈盈的瞳眸在他方才離開的位上繞過一圈,越是想著想著,繣眉捧著茶盅喃喃低笑
,「有這麼容易害羞的掩日門殺手嗎……?」
***
竿影緩緩伸展,正午的日頭逐步往叢密的樹頭歇息,遠山天頂徘徊著風雨來臨前醞釀
的陰影。
刀光飛閃,哀嚎來不及脫口,飛濺的血珠反射出更鮮豔奪目的光影。
甩去彎刀上的血漬,酒官俐落地收起雙刀,翻開名冊,將那頁的人名與時間劃去。
草香掩蓋過遠處的荷甜,混在裡頭的血腥味,與他離去的方向背道而馳,淺淺送過。
鮮少有人煙出沒的墓地野草蔓生,就連唯一一座供以歇息的香亭,亦破舊得像是禁不
起多餘的風雨侵襲。
順著熟悉的氣味找來的繣眉,輕微的腳步聲在半死之人邊緩緩頓下,她彎下身子,伸
出素白的柔荑探了探鼻息,撫著頰自忖。
「怎麼還是一點也沒長進?」
該說是太自信亦或太粗心?堂堂一名梧桐直屬的殺手,一路來竟老犯這種毛病?換作
當年的烏漪,他絕不會留下這看似無關緊要的半口氣。
熟練地將他血脈內殘餘的精氣導出,繣眉就地施針,艾絨燃燒的氣味和在愈發濃厚的
水氣裡,湊在鼻間,顯得格外刺鼻。
強烈散射的日光於瞬間掩滅,自四面八方迅速聚攏的厚重雨雲,很快擋去方才猶照大
地的烈陽,翻湧的陰影下,濃重的潮濕氣味緊密地充塞的四方天地。
忙了片刻的繣眉抹去額上的細汗,抬望天際,想趁暴雨來臨前離開的她,起身時,卻
踢到一樣理應不該出現在此處的東西。
「陶笛?」捏起綁在上頭的紅線,她望了意識模糊的掌門一眼。
一襲兇猛的殺氣毫無預警地從後撲咬而上,她收起陶笛凝神一閃,赫見亭柱上頭多了
兩道深刻的刀痕。
腳步聲重重收在身後,迸開凌厲的沉怒,她偏過首,柔美無懼的臉龐款款綻出一朵篤
定的笑意。
折回來的酒官手握雙刀,牙咬得喀喀作響,「妳居然救了他?」
「居然能,還是居然敢?」外表纖柔的繣眉,擁有旁人難以想像的膽識與直率,她正
過身,看進酒官陰鷙的雙眸裡,挑釁一問。
酒官揚刀就是一劈,而似是早摸透他動作的繣眉,身手矯健地撈起倒臥在地的掌門,
驚險避開那道驚利的刀風。
「妳……!」雙拳倏然收緊,活像要將刀柄嵌入掌內,「妳是什麼人!」
她輕笑著,好整以暇地握起腰間甩盪的白玉笛,「酒官,你果真是掩日門關久了,連
我是誰也不知?」
左繫雪白玉笛,右執珍珠沙漏……
一聲撼動山河的雷響劈裂了雲朵,頃刻間,昏暝的視野變得更加灰暗,淅泠泠的,從
無數裂痕裡急急落下如簾的滂沱大雨。
他驚愕脫口,「繣眉!」那名道上盛傳醫術勝華陀賽扁鵲的繣眉……?
她笑吟吟地,白玉笛抵著小巧的下頷,靈動的水眸刻意瞅著他瞧。
臉龐又不受控制劇烈發燙的他,渾身竄起惱怒的熱度,眼前那張純淨的笑顏,在破碎
的鎮定裡沁入一絲心悸,淺淺的氣息、熟悉的浮躁……
又一聲石破天驚的雷響,打得人心惶惶。
他猛地一驚!
間落的白光裡,她興致很好地看著他變化多端的反應,半晌,噙著的微笑泛進一抹幾
不可見的狡黠。
厲目一瞠,「是妳!」
那個老是跟隨在後的輕淺存在、那份無時無刻不自在的陰魂不散!
她舉起一掌,「我得先澄清,我真的不曉得我跟來的人是你。」
那雙利眉纏了好幾個死結,「跟來?」
繣眉端詳著他陣青陣紅的臉色,不著痕跡地挪開腳步,「若你不想砸了掩日門的招牌
,奉勸你一句,最好是抽個空拜訪一下幾個你下過手……」
震耳欲聾的雷響,在她話落前狠狠劈下,囂颳而來的風雨,打濕了兩人的衣袂與竄飛
的髮梢。
「妳救了他們?」分不清是刀光或電影,寒氣迫人的刀鋒在轉瞬逼向她的喉頭,迸聲
冷問。
她斂起笑,「我繣眉習醫只為救人。」白玉笛毫不客氣地打偏指著她的刀,翻身退出
亭外。
她正色的直言下,酒官有一時的錯愕。
她與其他那些同在江湖闖蕩,有一身高明醫術、卻有更多匪夷所思的規矩的名醫,完
全不同。
可她千錯萬錯……就是不該對他所殺之人出以援手!
「那我就解決妳先!」雷聲大作的雨幕間,酒官怒聲大喝。
豆大的雨點在風勢助長下,打在身上滿是紮實的疼痛。繣眉瞇細了被浸濕的眼,準確
擋開凌空破來的彎刀,玲琅悅耳的撞擊聲,震盪在短兵相接的衝突裡。
酒官騰空收回旋飛的刀,身手以輕巧見長的繣眉,足尖一點,大膽繞至他身後,他直
覺回身一掃,她俯身一閃,靈活甩玩的白玉笛趁隙往他臂肩點擊,他舉起另一刀削過
她拂過雨簾的綢衣,卻登時不住跪倒在地。
白玉笛輕刷過他憤起的背脊,一口氣提不上來的酒官單膝跪地,迸射著銳光的刀尖直
直插進濕軟的土地裡。
被點了穴的他,雙目泛著血絲,寒颼颼地瞪著後頭笑得輕鬆的她。
「或許你無法想像,但救人,條件比單純殺人要嚴苛千百倍。」她彎身拾起酒官掉落
的笠帽,蹲來面前與他眉眼齊對,「還有,別試著運氣了,我沒封你的穴。」
換言之,她只是打斷了血脈運行?酒官氣得連喘息都吃力,手中的刀身又下陷了幾吋
。「妳找死……!」
她泛開一如往常的柔美笑意,為他戴好笠帽,雙手撐著下頷笑彎了眸。
大雨沖刷著紅塵,她巧笑不改,他猙獰不變。
「酒官,下回說這句話前,記得別臉紅比較有說服力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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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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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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