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回來了！」
拔高的吆喝聲從廊外一路喊進樓內，宛若回音般追著報信者腳步猛跑。
規律忙碌著的步調頓時靜止，整棟流光樓有瞬間失去氣息。
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下一刻，一窩子蜂同時踩著千軍萬馬的氣勢衝出各間房，「樓主──！」
正閒適地在大廳喝著涼茶的黃縭，抬眼掃過從四面八方冒出的腦袋，無聲地嘆了口氣。
說出去大概沒人會相信，在外素來高傲、自信、沉著的流光樓密探，在莊內全都是這
副大剌剌又沒形象的模樣，黃縭不禁對前任樓主感到深深的愧疚……瑀歌在的時候不
是這樣的……吧？
幾名流光樓的探子在角落一排蹲好，伸出食指不知在空中點著啥，還異常專注地喃喃
自語。
「五個吧……？」一人不確定地眨著兩眼。
馬上有人從頭上搥下去，「我說是六個……」
「不對不對，」中間那隻各賞兩邊的同伴一記拐，「樓主的背後還沒算到……」
「少囉唆！」
其他的人強裝目不斜視，卻在聽見同伴討論得越來越激動時，忍不住也手癢地偷偷算
了起來。
黃縭無言地撐著臉，纖細的素指伸向一旁，指尖沾了幾滴茶水，毫無預警地朝那幾名
始作俑者彈去。
「唉呀！」直直飛射出去的水滴準確地命中四人印堂，內力十足的暗器打得四人捂著
額頭哀嚎，個個重心不穩地摔個人馬仰翻。
黃縭警告的視線掃過眾人，那幾隻不安分的指頭立刻尷尬地收了起來，裝作沒事。
「我每次回來……」她將一頭青絲全攏來胸前，盤著兩手起身，「你們就算我身上的
傷算得這麼樂此不疲？」
「樓主……」受暗算的一人苦哈哈地爬起來，「妳接任流光樓多年，我們大夥兒從沒
看過妳兩處以上的傷啊！」
江湖險惡，他們幹得又是處境更險惡的差事，別說停月莊人人身手不凡，流光、凝華
二樓樓主更歷代皆為武林首屈一指的角色。
效忠她多年的停月莊屬下，比誰都清楚這些黃縭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小傷，只是她迅速
達成目標的手段，亦是尋常人絕料不到的果斷，但要近她的身，也絕不是泛泛之輩能
辦到的事。
黃縭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頷，「這倒也是。」
廳內所有人忙著垂頭喪氣。
「樓主……」有氣無力的低喚不約而同地冒出來。她能不能別什麼事都這麼蠻不在乎
啊？
黃縭摸摸頸項那道方結痂的傷痕，「對上掩日門，這點傷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掩日門？」眾人迅速抬頭，眼睛閃閃發光，「的誰？」
「……烏漪。」
氣氛有瞬間她無法理解的熱絡，一夥人雀躍地拉著手，神色興奮地滿屋子鬼叫。
「喔喔──烏漪耶！聽見沒有？是烏漪耶！掩日門首席殺手欸！原來樓主是對上他才
會受這麼多傷！不是什麼小角色啊！」
險些沒打跌的黃縭翻了翻白眼。
原來方才他們根本不是在擔心她，而是很找死地在憂慮她是不是在外頭，砸了自家招
牌？
瞥向桌邊那疊似乎是還來不及收好的葵瓜子，唇邊的冷笑稍縱即逝，她將它好好地握
在掌心，暗自計較了下份量後，選定方位，毫不留情地整把灑去。
滿意地留下滿廳的哀鴻遍野，黃縭自個兒悠哉地走出混亂的流光樓。
＊＊＊
滿月之夜，兩樓之間，高高托舉著一輪完滿瑩潤的玉盤。
每逢十五之日，凝華、流光兩幢這擁有夜空星子之名的樓閣間，總會高懸這樣圓盈的
滿月。
停月之名，也因此而來。
沙沙的葉響吹皺了裙綾，走出凝華樓，她忍不住回首，頂端溫暖的光芒如記憶一般不
變。
黃縭駐足於相望的兩樓之間，靜靜抬首望向那象徵團圓的圓月，灑了一地的銀輝，在
她清麗的面容糝下淡冷的色澤。
記憶裡，似乎不曾存在過團圓這樣的片段。
長年主外的流光樓樓主、運籌帷幄的凝華樓樓主，世世代代，共同撐起停月莊永不衰
退的光耀，可似乎聯繫如此緊密的兩人，卻總是唯有月圓時，才能匆匆相逢，又匆匆
走過。
多年來臥病在床的瑀歌似乎撐到了極限，耳邊迴蕩的，除了瑀歌斷續的咳嗽聲，更清
晰的，是她殷殷切切交代予她的重責大任。
悄悄握緊身側的兩拳，黃縭不禁回想起，當初身為流光樓樓主的瑀歌，在即將接任凝
華樓時，將流光樓交給比任何人都熟悉莊內事務的她。
原來十幾年，也這麼就過了……
深深吸了一口冷涼的氣息，胸口滿滿的沉重，壓得那口氣僅能悶在心頭，黃縭伸手按
按眼前模糊的月光，垂下的掌心殘沾著一些濕冷。
如今，面對如師如母的瑀歌對自己大限的坦然，黃縭心酸得很想別耳不聽，那股失落
的莫名焦灼，令不善表達感情的她，慌得不知該如何讓瑀歌止言不說，也不知該說些
什麼，來欺騙那擺在眼前的分離，只是錯覺。
依稀的嘆息，吹散在清冽的草香裡，朦朧晚色下的明月，還那麼圓滿。
衣料摩娑的窸窣細響，拂動得皺皺地，在輕軟的黃綾間。
腳步難以移動，黃縭眼底盛著兩枚凝望的十五圓月。
新任流光樓樓主，會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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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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