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一整個星期的籃球隊員，大考結束後自動歸隊，個個心虛地微縮著肩頸，腳
尖遲疑地探進體育館的木板地，你看我我看你，各自露出一抹汗笑。
冷唯宸老早就等在館內，向來的面無表情，正漫著某種讓他們更想拔腿就跑的陰
沉。
有人試圖想讓氣氛和緩一些，僵硬地笑著，「隊長，好久不見哪！」
一枚白眼。
嚇──「你是白痴啊！」
弄巧成拙的傢伙，立刻在眾人的亂拳飛腳下慷慨就義。
額上青筋暗跳的冷唯宸閉了閉眼，忍住扳按指節的衝動。
「很有精神嘛！」狹眸緩緩掃過打成一片的眾人，「二十圈，抓最後五個。」
「什麼──？！」趴在地上的驚問聲一飛沖天，幾乎掀掉體育館的屋頂。
沒有噓寒問暖就算了，少了客套的開場白他們也習慣了，可是哪有人這樣的？
記恨，他一定在記恨！
玄陽的高二生一把推開纏鬥的學長，「隊長，才一個星期不見，你所剩不多的良
心怎麼就連渣都不剩了！」
「阿宸！」藍沛的高三球員，氣得臉部頻頻抽筋，很想大逆不道地衝上去掐死他。
他不留情面地哼了哼，銳眼閃爍著森幽難辨的暗芒，「你們想同甘共苦？」
「媽啊──」慘絕的哀嚎再度轟轟烈烈地一路爆開，空曠的體育館裡回音讓耳膜
根處隱隱作痛，怨念十足地盤旋來往，久久不散。
甫踏進體育館的狄語奈，第一幕見到的就是環抱著胸的冷唯宸，冰冷冷地下達非
人的任務。她好笑地望著場內無措的眾人，飛快的奔跑聲、球鞋與地面尖銳的摩
擦聲、口號聲，很快就取代原先的哀嚎慘叫。
冷唯宸微側過身，心情甚好地給她一個友善的眼神，她含笑點頭回應。
某隊長老神在在地從脖子上拿下哨笛與碼錶，說也不說一聲，兩樣東西騰空越過
一道淺淺的弧線，安然落定在她被迫攤開的兩掌間。
「沒事幫忙計時。」絲毫不覺哪裡不好不對的他，只丟給她一句話。
她呆了呆。「喂……」
莫名被指派任務的觀眾還來不及喊住人，冷唯宸意氣風發的背影，已遠遠拋開那
些還企圖打混的跑步聲，她乏力地嘆口氣，垂首看著無端出現在手中的東西，半
晌，無奈地默默按下計時鍵。
該不會是那句「我很期待」惹的禍吧？順過髮間的掌指在中途頓了頓，狄語奈慢
半拍地想起這個男人的小心眼跟不服輸，素來準確的直覺讓她不得不提高警覺。
看看手裡的東西，再看看他，事情好像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的樣子……
一短兩長的哨音清脆有力，劫後餘生的眾人忙在原地匆匆換息，彎腰按著膝頭，
大口大口搶著珍貴的氧氣，誰也沒空去注意這聲哨音打從那兒來。
緊接著的基本動作練習密集展開，個個有苦說不出的球員，哀怨著一張臉，再受
不了也不敢脫隊，就怕冷唯宸特別銳利的矛頭把自己戳得滿身洞。
「感想？」微喘著氣朝她走來的冷唯宸，豐沛的汗水暈溼整背的運動衫。
她輕撫下頷，唇邊露出一抹細緻的笑，他瞥著她綻開的淺弧，那笑，很耐人尋味。
清朗的嗓音晰然流轉，「重量訓練不足。」很中肯、也很殘忍的感想。
倒抽涼氣的聲響整齊劃一地狠狠颳來，兩人聞聲轉頭，納悶只在狄語奈臉龐上蜻
蜓點水，不意掃望到冷唯宸正中下懷的得意時，了然很快就在她微掩的眸裡閃躍。
此時才發現有其他觀眾的大家，全驚疑不定地衝上前，連氣都不喘了。
「學妹！」幾個藍沛的學長沒好氣地開罵，「妳也太會投其所好了一點吧！想討
我們隊長歡心也不是這樣的啊！」
本想袖手旁觀的冷唯宸微瞇細了眼，「為什麼不檢討是你們混得太過分。」
能這麼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癥結，值得讚美的或許不是她敏銳的洞悉力，而是他
們的不長進太超過。怪她？哼，還不夠格吧。
「……？！」詫異的呆臉像骨牌一樣一張一張翻開，只差沒忙著接眼珠子。
在他們心目中，冷唯宸就像一塊冰，而足以與閻冽一拼高下的嚴厲冷血，更讓大
家欲哭無淚，隊長是他，被怎麼操也都只能摸摸鼻子認了，可至今他們已算不出
被這位優秀的隊長兼隊友嚇跑的經理，到底跳到十位數的哪個數字去。
他雖然孤僻又自負，卻沒有太複雜的心思，也沒有太深沉的城府。
可是可是……這個……冷漠得很傷人，孤僻得很徹底的冷唯宸，主動跟其他人攀
談都幾乎是不可能的意外了……居然還開口維護她？
她是誰？
狄語奈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沒有意願也沒有習慣辯解，無辜地看了眼把她丟進混
水就撒手不管的冷唯宸，招呼也懶得打了，放下東西就要走人。
「等一下。」冷唯宸伸出一臂擋下她離開的步履。
她手環著腰，眼眸一揚，「我已經幫你計時了，其餘，免談。」
他丟去一個「誰理妳」的眼神，下巴向後指了指，「輕易認輸，太不像妳了。」
這跟認輸與否根本無關好嗎？她先是有些受不了地回他一眼，卻在接觸到他某種
意有所指的眸光時，眼眸抗拒地微斂，原本掛著輕鬆笑意的唇也不自覺悄悄抿起。
聰明。他睞她一眼，很滿意她的敏銳。
「拜託！隊長，你該不會真想採納她的胡言亂語吧！」他們之間詭異的互動波長
，讓口不擇言的一群人害怕地大叫，變臉速度誇張得簡直可媲美川劇。
他一個側身，不經意為她擋下數量可觀的敵視，一眼就讓所有人閉嘴。「不服氣？」
她微掩唇，難得的懊惱自冷靜開始動搖的儷顏溜出，「慘了。」
「廢話！」
「那就打贏她。」他也很乾脆。向後探出的一手準確扯住某尊逃兵的手肘，她氣
悶地回過頭，那道背對著她的俊影，胸有成竹得讓人無言以對。
「冷唯宸……」她沒力低吟，他能不能用點正常人的方式去思考？
「她？別太污辱人了！」幾十雙眼睛倏然放大好幾倍，忙著接下巴的眾人空出一
手，齊心同志地用力向前指，扭曲著顏面神經，甚至還懷疑耳朵是不是也出了問
題。
不曾留情的隊長，這次居然只是打贏這個沒幾兩重的小學妹？
兀自輕嘆，她直接放棄所謂的溝通，他要是講得聽，她也不會跟他一起站在這兒
了。
是信任、也是夠了解。他對她這麼放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一點也不懷疑，憑她要他們收回說過的混話，是輕而易舉。
「你打算讓我成為這裡的不速之客嗎？」莫名成了標靶的狄語奈，略顯苦惱地按
著眉心，對他丟來的燙手山芋，扔也不是接也不是。
她都說免談了，一意孤行也得有個程度吧。
「妳已經是了，學妹。」一名蓄著三分小平頭、約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的高二生
，第一個跳出來發難，輕蔑地上上下下打量過她，「打贏妳？有什麼難的！」
他揚眉淡掃過一眼，跟無奈頷首的她交換一個有共識的視線後，沉默地退到一邊。
一旦決定接下戰帖，她就絕不會輸。
她吸了口氣，微微一笑，就連挑釁都很內斂，「試試看。」
「輸她，後果自己承擔。」盤起兩手預備觀戰的冷唯宸，在一旁樂得輕鬆。
「那有什麼問題！」他單手接下隊友丟來的球，迅速壓低重心搶先進攻。
在一同練習的隊友眼裡，他的表現絕對有平常水準，可他們卻漸漸喊不出半點聲
音。
笑鬧的起鬨聲很快就變了樣。
他甩不掉她的防守！更惱人的，她甚至還穿著行動理應非常不便的制服！
「就這樣嗎？」一眼識破他企圖擺脫的假動作，狄語奈漂亮地半轉過身，硬生生
截斷他準備一鼓作氣的攻勢。
「妳……！」意外摻著汗水佈滿整張臉面，球重重一拍，他急急拉開距離，猛望
進她光芒內蘊的冰瞳時，原先的自信不知何時已發酵成滿滿的忐忑。
「怕什麼！用強的啊！」也染上不安的隊友，此時的集體叫嚷居然比較像壯膽。
場邊一雙利眸冷瞇，隱泛笑意與滿意。
仗著體型優勢他咬牙硬切，洶洶的力道，讓她纖瘦的身形不可避免地一晃。
眾人握拳吆喝，「帥呀！超過去了！」
是嗎？冷唯宸的視線同時跟上，急起直追的她速度快得讓人心驚，一陣喘呼還沒
落下，她輕靈的身影無畏地直擋籃下，不對直逼而來的身型有絲毫卻步。
錯愕打亂了節奏，意料外的阻擋反讓他不敢硬上，突生的恐懼居然來自於她，遲
疑的瞬間，精光劃過淡眸，再一個轉眼，她垂肩的短髮，在半空中翻飛若幕。
擦身僅只一眨眼的停頓，他不穩地急忙回頭。
「比賽結束。」淡色的唇微笑自若，運球聲輕快替換，棗紅色的蘇格蘭裙從容旋
開一朵半綻的裙花，靜立後方的狄語奈，漂亮露了一手身為後衛最拿手的近身抄
截。
指尖朝球面一壓，旋轉的球體安穩落定掌心，淺笑的淡眸緩緩滑過呆愕的眾人，
而對她全然信任的冷唯宸，從頭到尾只是雙手環腰，不疑半分。
行列間衝出兩道面色不善的身影，「誰說結束的！」
二對一？不急著控制越來越混亂的場面，冷唯宸好整以暇地偏過頭。
她輕愣了下，只露出很簡單的一笑。
真有把握。看著她正面迎戰，他不得不佩服她面對各種突發狀況的鎮靜。
記憶裡，她的堅強獨立，也一直都鮮明得很難忘。
她手中的球速瞬時增加數倍，重心驟然壓低，纖影向前一閃，沒將前頭阻擋的兩
人放在眼裡，一逕切隙，犀利得看不出被衝撞的顧忌。
「妳太不自量力了！」一張本就兇神惡煞的皮相此刻更加猙獰，展開雙臂強行阻
擋，「憑妳想突破我們的防線？想都別想！」
強行切入沒成功，卻一時擠開兩人聯手的緊迫，她忽地拉高手中的球，一擊重拍
，飛痕銳利折出一道橘紅色的突破性鈍角，越過激戰之地肆無忌憚。
「糟！」另一人急忙側身，「攔住她！」
來不及邁開腳步，早打算以逸代勞的狄語奈抓準時刻，一口氣甩開他們。
差之毫釐。
僅僅一指之距，狄語奈毫不畏懼地用身體當賭注，在對方同樣拔足狂奔時，搶先
閃至前方攔下球，靠著衝刺的動力將身體轉向，衝撞的外力逼上前，等不及踩穩
地面，她單手運球飛快向後一個躍步，髮絲反勢紛飛。
喘息太奢侈，與他合作無間的隊友已追上，狄語奈橫光一掃，運至身後的球略使
勁一拍，急停跳投一氣呵成。
「想太多！」前方的人又驚又氣地原地一蹬，後者跟著飛側過身企圖阻勢。
誰也沒注意到本來不動如山的冷唯宸，霎時斂緊了一雙利眉。
不可避免的衝撞在她出手後朝兩方壓撞而來，直直撞痛了她的肩臂與胸腹。
一隻有力的健臂來到她後方，在她就要往後摔去時，保護意味濃厚地抵住她纖細
的腰背，及時緩和後倒的勁道，狄語奈靠著他不輕易撤去的撐持，足尖重新找回
重心。
冷唯宸可靠的身影護在她後頭，踏實的體溫不可避免地渡來整背，混亂間她似是
想起什麼，怔然回首，兩人的視線，有半刻愣在彼此眼中。
乾淨的過網聲擦過頭頂，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冷唯宸一手擋開彈過來的球，沒讓她
被打中，隨後，轉成冷利的眸光直掃去對面三個僵直了身的傢伙。
冷汗如暴雨滑下，這、這下完蛋了……
「你欠我八百公尺蛙跳。」他老兄悠哉地撿現成的好處，銳眸輕鬆地瞥了瞥。「
你們單槓仰臥起坐，一千下交出來。」
「哇啊──殺人啊──」
功成身退的狄語奈安靜地退回場邊，聆聽那一片喧鬧，淡笑著看了得意的他一眼
，那熟悉的溫度，還在身上隱隱約約，淡得很像從前。
原來有些事情，總會在不經意時，一再的重複上演。
而這些事情，原來在生命裡，都是已經被注定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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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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