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班拿到Ａ組冠軍，最後的對手應該是他們。」長指在賽程表上移動，
惜字如金的冷唯宸在面對本命時，慷慨地多奉上幾句話。
狄語奈打直背脊，屈起的肘撐桌，一手閒適地托頰，「八班？」隔壁班？
他睞她一眼，話只說一半，「可惜。」
「強人所難……」她認輸地低喊。
可惜她沒上場？還是等她上場再說？她好想問，為什麼不管過了幾年，某人的死
腦筋就是不能變通一下？
沉默的兩人各有所思地盯著桌上的賽程表草圖。
「我高興。」他跩跩地丟下一句，起身走到檔案櫃前。
她無言以對，連嘆氣的力氣都省下了。
翻出以前的檔本準備照抄的冷唯宸，其實很期待方才沒好氣瞥他一眼的她，對上
那個打從國中就是城湘風雲人物的辛綺川，會有怎樣更精采的臨場表現。
他總覺得，眼前能同他較勁的她若碰上她，那抹已習慣存在的淺淡微笑，定會染
上深藏不露的自信光芒。
是有什麼原因，讓她甘於不起眼嗎？他第二次想起這個問題。
滑椅滑來他身邊，看他振筆疾書好半天，她忍不住多嘴。「這樣照抄，閻冽發現
你會有什麼下場？」
「……」她的好心提醒成了一桶冷水往他僵硬的頸項澆下去。筆尖愣離紙面咫尺
之距，很是徬徨。
完全不出她所料，一雙狹長銳利的黑眸，緩慢對上她，睇凝的姿態過分專注深切。
她可不可以正當懷疑她會陪著一塊在這兒，是他的預謀？
「我不確定能幫上忙喲！」沉靜的眼拂過苦笑，認命地傾過身。
兩人依舊對這般親密的距離毫無反應，她腮畔漫過的溫熱氣息來自他的呼吸，他
鼻間縈繞的清雅淡香由她給予；他偶而幾聲模糊的低應，在她耳邊鼓盪沉沉的響
音，她輕短的聲音，則在他不經意轉首時掠過瀏海掩覆的眉心。
誰也沒多心，或許是到目前為止的生命裡，對方的存在，已太熟悉。
從印表機抽出打好的正稿，冷唯宸關了電腦，走來在另一台電腦前打表格的狄語
奈身邊，率性地坐上桌，隨手翻著她打完的名單。
「你擋到光了。」她眼一抬，瞅著螢幕旁一副沒事樣的冷大爺。
他俯身瞥瞥檔案的頁數，「還有多少？」
「快結束了。」
他盯著她重回螢幕的眼片刻，大掌不由分說蓋上她覆在滑鼠上的柔荑，她另一手
在他切掉畫面前阻止他，一雙明眸浮上受不了的婉笑。
「你，到旁邊去。」她提起他足以包住她整隻手的掌，指向旁邊的軟椅下逐客令。
他撐著下頷，垂眼靜睇以眼神示意要他別擋光的她，對峙不消幾秒，誰也不當一
回事的冷唯宸竟摸摸鼻尖，自顧自地坐到一旁整理起堆積如山的檔本。
這麼好說話？她驚訝地揚眉，他最興一意孤行這套的，這回吭也沒吭一聲？
他不經意瞥見掌心清晰分明的字跡，微微勾起唇角。
她是那種一旦決定動手，就不會留後路給自己的人吧？棋逢對手的固執與認真，
某些情況，他也是可以妥協的。
夜色的沁涼從窗縫溜了進來，鍵盤敲打的回音徘徊，藍沛樓頂的燈火逐一熄滅，
其他留校自習的教室依然通明如晝，偌大校園唯一響亮的，是草叢間夏蟲唧唧的
奏鳴。
又恢復本性的冷唯宸無視她討饒的眼神，沒得商量，離開校園的兩人雙雙出現在
學校後面的市場，赫然察覺自己並不知道她喜好的他，總算頓住腳步，側首無聲
詢問。
「自助餐除外。」懶得思考菜單內容的她也給了個明確扼要的答案，但他總是隱
微的貼心，還是讓她動容得忘記計較他的沒神經。
他對著深藍夜空想了想，領著她踏進市場的棚架下，人影稀疏、安靜愜意，悠閒
過頭的麵攤老闆猛一回神，立即拉開有別職業客套的親切笑容。
「冷大隊長！今天練習這麼早結束？難得你也會想到放自己假……咦？你那群吵
死人的隊友咧？」小鬍子老闆一邊忙著開大火煮水，一邊還能閒話家常。
「今天沒練球，忙別的事。」連點餐都不見得開金口的冷唯宸，這看似敷衍的應
答，卻讓受寵若驚的老闆差點誤把肉羹倒進垃圾筒。
「真稀奇……」六年來沒理過人的小子今兒個是吃錯什麼藥？手忙腳亂搶救回險
些報銷的食材，小鬍子老闆強裝鎮定地喃喃自語。
攤前落坐的兩人對望一眼，她微別芳頰偷笑，他的長指則在桌面不滿地敲著，淡
淡拋去一聲抗議的低哼。
沒料到他有伴，連一邊閒著沒事的燒臘攤老闆也湊進一張活像道上的惡臉來，笑
得好不燦爛。「唷？我們雪地一枝梅小兄弟，也有人敢陪喔？」
正在甩麵的小鬍子老闆大翻白眼，「什麼雪地一枝梅？很難聽……」
「那沙漠一棵仙人掌、深海一株紫海菜、火星一根草……」越說越帶勁。
「夠了！剁你的玫瑰油雞去，別來騷擾我的客人！」一支湯杓火大地塞住對面大
嘴，兩撇鬍子氣得猛抖。
粗壯的健臂凶惡地將其一把撥開，「喂！本人以前還號稱文藝青年，懂不懂啊你！」
小鬍子老闆冷笑一聲，「以前？上輩子嗎？」
不懂怎好端端的兩個老闆就吵起來，兩人一逕低頭吃麵，要不是兩名頭家只顧著
大小聲，身旁默默上演的劇碼，一定讓任何人傻眼。
他一臉為難地挑起昏頭的老闆失手丟下去的香菜，她自然不過地將碗湊近他。
她微微左右張望，下一刻他就放了包面紙在她面前。
他目光一探，她便準確無誤地拿了胡椒罐給他。
一旁全身上下的行頭活像走錯會場的鐵板麵大廚看得嘆為觀止。他嘖嘖有聲地搓
著下頷，手鍊的樣式繁複到眼花，「……默契好成這樣？」
冷唯宸唏哩呼嚕地解決掉那碗加大的大滷麵，起身拍拍她髮頂，「我要去小七。」
她擱下筷抬臉，擺明不接受第二種回答的他，在三個旁觀者熱烈期待的目光下，
渾然無覺地只是瞅著她。
這時候幹嘛就那麼有耐性？她告饒地無聲長嘆，「冰的以外。」
目送走向來誰也不理睬的籃球隊隊長，三人一致看往六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冷唯宸
身邊、還贏得他所有注意的她，看來比他和善溫柔一百倍的她。
即使清楚看到她唇邊的淺笑，卻仍無一人有那種盲目的勇氣上前攀問，就怕一個
失言或音量控制不好，已走進便利商店裡的某人，會殺回來給他們好看。
比如說一個倒栽蔥或一記天殘腳之類的……
狄語奈不著痕跡地掃過各自回去找事忙的幾人，感到沒來由的好笑。
在他惹人注目的光芒下，就算是注意到她，也不會影響到她享受的平靜，也許是
因為，有著一雙執拗利眸的主人，並不用坦率以外的眼光看她，而那些不含惡意
卻好奇過度的反應，是由他親自領教。
她喝完最後一口熱湯，微笑的淡色唇瓣藏在面紙底下。
愉快踏實的心情，就跟剛填飽的肚子一樣。
＊＊＊
「喏。」一只蘆筍汁的紙盒遞來她面前，冷唯宸手靠著桌，仰灌礦泉水。
「謝了。」她捧著它，暖熱卻不炙人的溫度，露出真心的微笑。
冷唯宸暫離時，結束練習、一路笑鬧來市場解決晚餐的籃球隊員，即使踏出體育
館對自家隊長仍心存敬畏，瞥到麵攤的書包後，極有默契地分散兩邊，猛扒白飯
、或大嚼鐵板麵，就是沒人敢坐上中間那個大位。
「這個請你們。」一盤冒著滾熱白煙的水餃忽地滑入眼簾，小鬍子老闆爽朗的笑
容裡有莫名的得色，左右兩方射去的怒目，更讓他笑得好不開心。
他倆相望一眼，看看水餃、看看他，最後各自朝自己後方探去。
眾多來不及撤退的打量被逮個正著，個個都一副很想用「今晚的月亮好美啊」這
種蠢話打圓場的樣子，默然無語的兩人回過頭，在彼此眼中讀到一串清楚的刪節
號。
她噙著微笑將盤子推給他，朝老闆禮貌頷首，自己則滿足地啜著溫熱的蘆筍汁，
清澈如晶的眼眸閃著明白的意涵。
冷唯宸幾不可見地扯動了下唇線，後頭立刻傳來一陣筷子叉子齊掉的叮叮咚咚，
他充耳不聞地微抬下頷，一瓶醬油在下一秒送來面前。
「不准問！」
桌子重重一拍，分散的十幾名籃球隊員不約而同地起身大吼。
一顆還在冒煙的水餃滾到桌子下。
發生什麼事了？狀況外的兩人，納悶地瞅著說翻臉就翻臉的一群人。
沒料到對面有一模一樣的反應，把兩家老闆嚇傻的球員們愣愣坐下，回神過來的
第一個反應，是忙著向最局外的隊長大人及小學妹不停陪罪。
「欸……」燒臘雙刀與鐵板麵怪人試著發聲，橫掃過來的火眼金睛立刻讓他們消
音。
一邊問那女孩是你們隊長的誰、一邊也問那小子跟她是什麼關係；一個回答是不
知道、另一個是不敢問，哪知才失望地脫口一句「好想知道喔……」，就活該像
做了啥殺人放火勾當的犯人一樣被狠色駁斥。
心有靈犀的大家兩眼拼命亂轉。
她可是球隊由冷唯宸擔任隊長來最有希望成為他們經理的人選，把她嚇跑了，他
們是要從哪變出另一個能讓隊長正眼看待的奇人來？在好幾個前任經理因不能跟
上他的反應跟步調而慘遭出局，他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了啊！
聰穎如她，或多或少猜得出些端倪，狄語奈愜意自若地輕聳兩肩，摸不著頭緒的
冷唯宸瞥了下她的表情，繼續吃他的水餃。
直到結帳時刻，默契十足的兩人首度沒有共識。
他只是淡瞅進她黑白分明的眼，沉聲開口：「就當是謝妳。」
「若我說沒下次呢？」狄語奈淡淡回睇，話先說清楚好，免得下回又莫名被他拖
進啥五花八門的狀況裡。
「這個……」他沒多加考慮，「下次的事下次再說。」
變聰明了？她愣了愣，清朗的眉間掠過一絲懊惱。
他轉過身，薄唇隱隱揚起一道勝利的弧線，買了單，首先勾起書包離開。
那句「下不為例」，她反倒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側身等她跟上，平靜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彷彿方才什麼事也沒發生，她拎起
書包舉步踱去，他身邊那個不知何時已太過熟悉的位置。
兩道孤冷自得的背影，就在後頭一整排看不見的張口結舌裡，漸漸遠去。
幾乎可融化視線的星夜下，涼風拂過絲絲漣漪。
一名理論上不該出現在城湘校區的外校生，穿著一身整齊得不像話的制服，飛快
地甩過頭，用力扯住腳步，以為是自己眼花，皺起眉頭死瞪著消失在轉角處的身
影。
「狄語奈？！」
那個誰也不知道消息的傳奇人物，居然就在城湘中學？
「狄……狄語奈？狄語奈！」發直的眼瞪著地面，他完全不能置信地抱頭低嚷，
「還有冷唯宸……剛剛那個不是冷唯宸嗎？這兩個人怎麼會湊上線啊！」怎麼會
是這兩個人在一起啊？
葉月朗！他猛然愣住，瞠大了眼。
如果是那個葉月朗一手安排的，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了……整個人連意識都呈現僵
硬狀態的同時，城湘裡頭那群優秀狂妄、聲勢驚人的學生會幹部的尊容，也過分
清晰地在腦海浮現……
顫巍巍地，他想起另一張陰惻惻的臉，彷彿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瞇緊冷眼，活像要
動手扭斷他的脖子一般……
揪住髮的兩手用力抹過臉，他更加頭痛地嘆起氣來。能不能……就裝做沒看見啊？
要搞清楚，這件事若讓他知道，那就真的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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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是依附感情存在的， ══╝╚╝ □
╚══ 所以現在， ═════════════════╗
□ ╔╗ ╔═════ 我記得我 愛 你。 ═╝
■ ╚═══╗║ starfairy/文
□ ╚╝ 繪/dark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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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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