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浮氣躁地在椅子上蠕動，放學鐘才剛敲，一群人無視台上麥克風收到一半
的老師難看至極的臉色，抱著籃球吆喝一聲，千軍萬馬地衝了出去。底下尷尬陪
笑的同學，則汗涔涔地聽著走廊自家人與別班派出佔球場的人，撞成一團的哀嚎
叫罵。
接著好幾天只差沒被冷唯宸架去體育館的狄語奈，看了看遠方，很認命地打算自
投羅網，以免那個少了好幾根筋的傢伙會完全靠直覺行動──殺來他們班找人。
慢著，他曉得她在幾班嗎？
……算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看在之後他沒又天外飛來一筆要她下場攪和，
只要她乖乖當觀眾的份上，還是不要冒爽約的險好了，雖說她不清楚哪時跟他有
什麼約，可預見的雞飛狗跳，還是能免則免吧！
從青舞樓離開，狄語奈在往體育館走去的途中，卻見到某個不會錯過練球的球痴
，穿著制服一臉老大不情願，邁向學生會辦公室所在的藍沛樓。
襯衫領襟的釦子漏扣兩顆、兩手閒散地插著口袋、凌亂的瀏海微垂、倒是那雙向
來慵懶的利眸此時卻泛著冷光，緊抿的薄唇似是在見到她時才悄悄鬆了些。
「你……」她不太確定該怎麼開口，「怎麼還在這兒？」
雖然看起來還是很難親近，不過怎麼今天的表情，好像還帶了額外的不耐與怨忿？
他冷瞪著夾在手臂內側的Ｌ夾，「閻冽要我今天搞定名單，還要把企劃書趕出來。」
「他叫得動你？」她懷疑地瞅著他漠冷的俊容。以她對他淺薄的了解，這個天上
天下唯我獨尊的傢伙，要他乖乖聽別人的話？先打一架還差不多。
「誰理他。」心情惡劣的他像是賭氣般腳步一轉，但走沒幾步又停下來，低首悶
悶啐唸一會兒，側過臉看著將什麼都看在眼裡、卻體貼地不多問的她。
她輕輕一笑，逕自負著雙手跟上他，「去看一下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
他是漫不經心、是遲鈍冷淡，但他還沒笨到無法察覺，她與他的默契有多好。
很幸運吧，他幾乎用不著開口，帶著他逐漸習慣的微笑的她，不管任何情況下，
總能恰如其分地給他最想得到的回應。他扯扯唇，是很欣慰的那種。
就連此刻的不情不願，仍是。
她伸手輕拍下他垮著的肩，輕巧地擦過，「走吧。」
那股被迫妥協的煩悶，在她輕淺的笑意下沉澱，在心底找到平靜，冷唯宸凝望的
眸光在暉色下有些朦朧，他吸了口氣，跟了上去。
紛雜不一的運球聲、球鞋與地面的摩擦聲、吆喝聲在體育館內一如往常，絲毫不
見因隊長缺席而出現怠惰。狄語奈安靜地踏進館內，幾人眼尖地掃到她的存在，
立刻扯開喉嚨大喊，熱汗淋漓的臉上堆了滿滿的笑。
「學妹！」場上幾人一邊叫一邊揮手，態度淨是純度百分百的熱絡真誠，與她第
一次出現的劍拔弩張大相逕庭，「小學妹！隊長他今天沒來練球！他被學生會的
人趕去做牛做馬了！要找他的話得去藍沛頂樓的辦公室碰碰運氣喔！」
聽見碰碰運氣四個字，狄語奈啞然失笑。是了，差點忘了他身兼學生會的體幹……
或許因為頂上頭子就是個孤僻成性的怪胎，大夥兒對這名連日來不曾缺席的觀眾
，不僅是熱情非凡，還很快就將她的沉默適應成習慣。
「就是你們一年級的新生盃啊！雲凜飛──學生會的場器殺來體育館，把青舞各
班的名單塞進隊長手裡後，說是會長最後一次警告，明天再沒看見一份完整的企
劃書，隊長就要一個人負責球賽全部的籌備工作，然後小學妹妳知道的，被威脅
的隊長原來就很臭的臉變得更嚇人，很不甘願地走掉了……！」
他們興奮地比手畫腳，她按著眉心，也試著在亂哄哄的聲浪裡捕捉關鍵字。
新生盃……對了，今天班上才在選球員……他才會難得地把閻冽的話當一回事……
「再混啊。」被大家熱烈討論的正主兒忽地現身在另一扇門邊。
「隊、隊長──？！」被嚇得不輕的眾人熊熊甩頭，差點沒扭到脖子，個個瞪突
了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湮滅多話的證據。
來是不會吭一聲喔？人嚇人也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從頭到尾聽得一字不漏的冷唯宸盤起兩手，一臉陰凜，冷冷低哼。
「我們、我們只是在說為什麼英明的隊長沒出現的理由啊！」猛然回神的眾人，
當意識過來前，就已汲著傾洩如雨的冷汗，爭先恐後地又是一陣疲於奔命的解釋
，「我們絕對沒對她不禮貌！隊長大人，你有看到吧？隊長，你會相信我們吧吧
吧──」
唔……馬上被晾在一旁的她再次愣住，看著只差沒割心掏肺以示清白的眾人，敢
情是這幾天某人心狠手辣的訓練，成功制約大夥兒過度反應的恐懼了？
她不確定地暗忖，跟她有關嗎……？
他面無表情地掃過簡簡單單就嚇得六神無主的隊友，冷冷啟口：「我沒瞎。」
「呵、呵呵……」腿軟的虛笑輕飄飄，撿回小命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還杵著幹嘛？」心情糟糕透頂的某隊長堂而皇之地繼續遷怒。
連跑帶滾外加慘叫！「遵命──！」
見狀，冷唯宸那雙銳眸無奈至極地望她一眼，手插褲袋轉身，「走吧。」
跟隨的腳步頓了頓，她噙著微笑偏首看進館內，「其實……你們不必這麼客氣的。」
他則是看著她，越來越……懂得怎麼跟這群頭腦簡單的隊友相處的她。
他倆相偕轉身，意外才慢半拍浮至偷偷面面相覷的每一張臉。有人尷尬地轉轉腰
、有人侷促地搥搥腿，好半晌，吶吶的回應才自突來的安靜中悶聲溢出。
「沒辦法……誰教隊長偏心成那樣……連做個樣子都懶啊……！」
沒走遠的兩人耳尖地將這句太大聲的咕噥都聽了進去，被點名的冷唯宸納悶地指
著自己，滿頭霧水地低首對上她帶笑的眼。
「我？」他又怎麼了？
「是。」她哭笑不得地拋過一記笑，很能體會被他給打敗的那些人是怎樣的感覺
了。
神經粗得跟電線桿有得比，想怪不知從何怪起、想恨更是提不起勁……
只是……她偶而在無奈之餘，也會忍不住羨慕他這般簡單的個性，他所在意的，
只是能否照著自個兒的念頭完成目標而已。
這般純粹易懂的心思，在他身邊，她無須再事事斟酌、步步為營，因為拉了她一
把就沒放手過的他，每一回的混亂裡，他不是她最可靠的屏障，就是最有力的後
盾。
縱使他拉的那把總是沒得商量、總是莫名其妙……
冷唯宸似懂非懂地應了聲，邊走邊翻已照班級排好順序的參賽名單。走來高中部
大樓間的中庭時，他轉頭看她，一向冷峻的眉宇堆起明顯的困惑。
「怎？」一逕轉著思緒的她在他無端停下時跟著收起腳步，他這表情怎麼回事？
他拆開新買的細字黑色奇異筆，在她面前攤開一手，「妳的名字怎麼寫？」
狄語奈怔忡地握著筆，盯了那隻幫她護她多次的厚實大掌片刻，瞄瞄他另一手的
資料夾，抬眼再確認一次，「會洗不掉喔。」
冷唯宸比她更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但妳的名字？」
說不聽……她莫可奈何地掩下眸，拔開筆蓋的同時有片刻遲疑。她大可直接告訴
他這場新生盃她真的沒參與吧？就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也省得他繼續追問……
是不？
一隻柔荑托著掌背施力，細微的溫差順勢渡過兩手，執筆的素手靠著他的掌緣，
濕黑的筆尖在脈絡分明的掌心上，想著該如何落款。
但是，兩人相識的時間橫亙好幾個時期，孤冷如他，想必早不記得她，她卻不經
意將那份得來不易的溫情，珍藏於心底。
至少……現在，他們能夠不再當對陌生人了吧！
他低著頭，看她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墨黑的筆跡清晰地走過掌心，上頭那些
像記憶般錯綜複雜的紋路，或多或少，都讓這三個字，佔滿了整個掌心。
他垂首看她，她近靠在他身邊，樓影昏暗，夕光打盹。
兩人的距離不是沒那麼近過，對方的體溫與氣息也不陌生，而是難得的，佔有回
憶重要地位的彼此，卻從未在他人不當一回事的平凡情境下，單純地讓對方陪在
身邊。
「狄……語奈？」他凝視著掌心裡的名字，淡定清晰的筆跡，感覺與本人如出一
轍。他第一次唸她的名，冰冷的沉嗓緩慢又專注，慎重得像不願錯過什麼般反覆
低喃。
打她有記憶以來，有人曾用這樣的語氣喊過她嗎？
父母的寵愛、閻冽等人的警戒、及這幾年來最常聽見的不懷好意，至於他這分明
就很肯定、又不確定的矛盾，在她聽來，卻很窩心。
她蓋好筆蓋，將筆插回他胸前的口袋，輕輕加深唇邊的淺笑，「有問題嗎？」
這時她才想到，他們倆似是不約而同地跳過了自我介紹這個正常步驟。
冷唯宸看她一眼，不能再更疑惑地搔著後腦，「妳幾班？」
「七班。」
「七班？」他蹙了下眉，納悶地又翻起那疊快翻爛了的名單。
清朗的嗓音拂過耳際，「你沒記錯，我的名字確實不在上頭。」
冷唯宸不解地看著她輕巧的背影踩上藍沛樓的樓梯，跟了上去，不太確定自己有
無錯認了她表露的無謂與愉悅。「為什麼？」
她偏過臉，相較於他的難以理解，她反而笑得很不在乎，「因為不想。」
「這樣……」他仰看樓梯上方的她，沒來由想起前些日子，偶然與她交手，當時
的她、之後的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自己所說的「不想」。
「你再想下去，天就要黑了。」她趴在水泥扶手上，深深望著他逕自發起呆的樣
子。
始終，好像，他都是都不會對她另眼相待的一個人，無論她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
他面前，他對她的態度，總是沒有改變……
他稍稍加大拖得緩慢的步伐，雖是聽出她有意轉移話題，但未再追問。
攤開掌心，他低首凝望這個最近才開始熟悉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卻在好久以前
就讓他見識過屬於她的固執與獨立，他才能在認出她時，想起這些沒有機會溫習
的往事。
總覺得，這種逃避苟且的模樣，不適合她……
鮮少運轉的腦袋卻因她不合理的決定動了起來，握起拳，又放開，在口袋裡摸索
著。
「語奈。」他沒頭沒腦地蹦出一聲。
她登時一拐，半是疑惑半是錯愕地回望這個老令她措手不及的舊識。
他還是一臉冷漠正經，「我忘了鑰匙放哪。」
她無奈地托住頭，沉默。
「我去借鑰匙。」他搔搔頭，腳步是鮮見的急快，還不放心地回頭，「等我。」
悠閒的晚風裡，很輕很輕地漫出一聲乏力的淺嘆。
「好，等你。」
--
╔═╗ ■
╔══════ 記憶是依附感情存在的， ══╝╚╝ □
╚══ 所以現在， ═════════════════╗
□ ╔╗ ╔═════ 我記得我 愛 你。 ═╝
■ ╚═══╗║ starfairy/文
□ ╚╝ 繪/darkfly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 203-73-171-252.adsl.dynamic.seed.net.tw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