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我驚醒。
黏熱的汗爬滿我的肌膚，我下意識抬頭仰望牆上的冷氣機，三十二度。
我推開棉被欲起身，突然一陣寒意衝腦，那是我的手，觸摸到很奇怪的物體。
低頭一看，我整個人跳起，意識一百二十分清醒，我接著發出不像自己的聲音。
我站在床上，背靠著牆壁，心突突地跳動。
我的另一張米色薄被，上半部幾乎染成了暗紅色，而棉被裡躺著的另一個人，是誰？
我閉上眼睛，回想方才的夢境，試著深深吐一口氣再張開眼睛。但是沒有用，這名不
速之客還在。我以為，我還處在另一場噩夢之中。
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名住校舍的貧窮大學生，隔壁寢室曾經發生過一件案子：有一
位外文系大一女生，早晨打開衣櫃打算換衣服，但當她一拉開衣櫃鐵門，居然發現一
個男人躺在她的衣櫃裡睡覺。她當下使出渾身之力尖叫，驚醒所有室友和那名男人，
而那位不請自來的訪客像驚弓之鳥，立即逃出寢室，奔下二樓，留下三名不知所措的
翹課大學女生。
事後並沒有抓到這位怪客，因為大門口的監視錄影機早在八百年前就停止運作。宿舍
教官和校園警衛調查後研判，應是流浪漢隨機所為，不是跟蹤狂也非偷窺狂所犯下。
宿舍終於全面更換了老舊腐朽的門鎖和監視器材，原任舍監則因為老是溜至別棟女舍
和另一名舍監串門子而慘遭撤換。雖然實際講起來，沒有半點財物遭竊，也沒有任何
人遭受攻擊，但那名大一女生最後還是無法克服心理上的恐懼，過幾天便申請退宿搬
走了。
大學生活去我已遠，但是這件和現況相近的舊事，此際忽然快速地在我腦海裡浮現。
我是不是應該去報警？
只是，棉被上的大塊紅漬，怎樣看起來都不免讓人想到……血?
想到這裡，鼻間似乎嗅到了一絲腥味。我是個嗅覺遲鈍的人，長期為嚴重鼻塞所苦，
但不知道心理作用還是怎樣，那名俯臥且身份未明，只露出後腦勺和一部分上半身的
傢伙身上，似乎正斷續傳出一股少見的令人噁心的氣味。
會不會，這傢伙已經死了？
我並不太愛看電影，但這時候我心中模模糊糊地浮現幾個驚悚電影的經典畫面。這時
候，人們都會怎麼做？
還是會去報警吧？我一點一點慢慢地移向床腳，不管這人是生是死，我想我得想辦法
下床，然後到外面去報警。
我的房間，冷氣機正下方有一具室內電話，但是我不敢在這房間再發出任何聲響，我
慶幸方才的叫喊沒有使他醒來，因為我很怕那名訪客會突然跳起來，掐住我脖子或什
麼的。就算他死了，難保他不像會夢中那樣，突然變成殭屍或鬼怪猛然拉住我不讓我
逃走。我知道這些念頭真的很愚蠢，我一向以大膽自居，也從不相信關於神或鬼的任
何言論，但現在我無論如何無法嘲笑自己的蠢態，只是不可自抑在腦中描繪各式各樣
古怪的推理。由於我沒有看到這傢伙的臉，我甚至於還想，他會不會是什麼外星生物
，如果我拉開整個棉被，他就會像章魚一樣蠕動八隻腳，一邊怪笑一邊緊緊地纏在我
身上。
我一面想著希奇荒唐的各種可能性，一面極輕極微地移下了這張雙人床。然後我顧不
得找手機什麼的，就像賊似的盡我所能辦到的最快速度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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