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
我再度思考關於威脅的事情。
眼前的女人究竟是透過什麼方式跟我取得聯繫?如果留下了證據,我必須想辦法
銷毀證據。口頭?那還好。如果是紙條或簡訊呢?
我拾起手機,檢視上頭的訊息,只有兩則均華的簡訊和一封電信公司的廣告快遞。
按下「最近十通來電」,全部都是均華的號碼,我猛然想起,這支手機,是特地
為他辦的。與他人的聯繫,我一向使用另一隻手機。
我忽然又想到,如果這女人真的打電話或傳訊給我,我就算刪除證據,電信公司
也有辦法查到她曾與我聯繫吧。何況,就算是口頭傳遞訊息,她也可能是透過第
三者向我告知。
想到此處,我捏了一大把冷汗,因為第三者還好端端活在這世界上這樣的想像,
彷彿是帶牙的蛇,迅速鑽入我的理智中任意噬咬,使我心頭一陣慌亂。
不管怎樣,就算她有可能被查出曾與我聯繫,我也要徹底消除她死在我手下的證
據。然而,當初的聯繫方式是一個關鍵,決定了我的命運。我越愈地陷入焦急,
感到喉嚨乾渴且腫脹。
該怎麼辦?怎麼辦?你這可悲的女人已經無法開口了,就算我拿刀抵著你的脖子
,你也說不了半句話,你這傢伙,偷窺他人的隱私,難道就這樣一死百了,不對
我負責嗎?
正當我開始感到喪氣,不知怎地忽然靈光一閃,身體反射性從床上一躍而起。
對了,日記。
當我開始努力搜尋先前的記憶時,我發現一件事,即,我不僅忘了昨晚所有事發
的過程,就連更早之前幾天所經歷過的事情,我也變得印象模糊,只能隱約地想
起我大致的通告行程,我的工作進度,其餘像是吃了什麼?去過哪些地方買東西
等等,我都不復記憶。
忘記這些細節只是小事,我相信很多人也會這樣,只是這些被遺忘的零件之中,
可能隱藏著什麼樣決定性的「東西」,這是我需迫切尋出的。而我習慣將生活大
小事寫入日記中,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就算我不可能無聊到紀錄便當菜色,
像威脅這樣重大的事情,如果我有機會寫日記的話,一定會記下來的。
我走向書桌,拉開抽屜。有三本紅皮厚頁日記,靜靜地躺在抽屜深處。我抽出封
皮最新的那本,坐了下來。
我記得第三本日記只寫了不到五十頁,那些內容都是我最近期發生的事情,我決
定從第一頁開始,仔細地尋找關於女人的任何線索。
房間裡面很悶熱,我可以想像外頭火傘高張的情形。而嗅覺遲鈍如我,現在都可
以清楚聞到屍體上散發的腐敗腥味。我脫下大衣,拋擲在床上,我裡頭穿的一件
長袖襯衫,已經被我的汗浸濕大半。我受不了,站起身來打開衣櫃,取出輕便的
T-shirt換上,然後將長袖扔在床邊。我很想打開冷氣,但不敢冒險。我承認自己
是沒什麼科學常識的人,因為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並不需要知道那些,但我依稀記
得,冷氣機好像是透過什麼玩意的,將室內熱空氣轉換到外頭去。也許是也許不
是,但是無論如何,我不想讓這股臭味傳播到外面的任何可能性發生,因此我只
好在緊緊闔上的窗戶前,任汗滴涔涔落下。
我一頁一頁認真地翻讀日記,但一直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於是不祥的陰影
也隨著內容的翻閱,在我心中增殖擴散,不可收拾。
終於只剩那最後兩頁,我深呼吸,然後翻開日記最末。
眼前所見讓我心臟轟然一響,我的手指彷彿觸電一般,不聽使喚遠遠地扔開了那
本日記。
日記本在空中漂亮地迴旋,然後不偏不倚降落在屍體之上,那景象看起來好滑稽。
但我笑不出來。
日記本裡內容的最後一面,不知被誰用利刃什麼的劃破,割出一個怵目驚心的大叉。
有人看過我的日記?
我開始感到一股秘密被揭穿的難堪,我捉著椅背發抖,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恐懼。
過了半晌,我逐漸冷靜下來。是,是了,一定是那女人幹的吧,沒關係,她已經死
了,知道所有秘密又如何?對,還有,就是那個,我想起來了,那串莫名其妙的新
鑰匙一定是她打的,雖然不知道詳細過程,但她一定用那些鑰匙潛進我的公寓,然
後窺視了我所有的秘密。
我再度趨近屍體,撿起那本日記,翻開內容最後一頁。除了內容最後一張,後面連
帶幾張空白頁也都被劃破了。雖然如此,最後記下的內容大致還能看得清楚。很遺
憾的,最後的文字跟這次事件似乎毫無關聯。
最後一次的日記寫著我打算三十歲以後遠離這個國家的渴望,這是之前提過的。紀
錄日期是上週三凌晨,因為我習慣在週二晚間固定和我的顧客進行交易。但是內容
絲毫未提及關於威脅的事情,於是我的希望就此破滅。
我只能夠這樣想,威脅訊息的傳遞應當就發生在禮拜三之後,也正是我記憶模糊的
那段時間。
我突然覺得十分疲憊。這一連串的驚嚇,讓我的肉體和精神都陷入極端的困頓倦怠
。我好想好好地再睡上一覺,也許這時候我不應該睡,但我的眼皮全然不聽使喚,
愈漸地沉重了起來。
我使盡最後的力氣,將屍體和我的衣物、棉被、床單搬進浴室,暫時安置在浴缸中
,然後身體和頭腦彷彿都不是自己的,我就這樣倒在床上,以最快速度墜入了睡眠
的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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