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
那裡有穿梭天際的山巒，晴天時，鮮豔的色彩虛假得像
張明信片，深吸口氣，只有純粹屬於空氣的味，再添了
點初生嫩葉的澀。
蔓延眼前蜿蜒的路，盡是深淺不一的綠，旋繞著的是風
飛過的聲音。
有天，我們就要去那裡，你指著的那個方向。
「走吧。」
她伸出雙手，帶著抹淡笑，裡頭是百般的寵溺。
過熱的氣溫，讓她的額際微微沁汗，順著臉的弧線沾染
些為了有好氣色而上的淡妝，一早梳整好的長捲髮因炙
熱的風而略為凌亂。
火車站外頭是蒸溽的夏日，人潮來來去去，狀似忙碌，
連揮汗的姿勢都有股不容被打擾的不耐煩之意，載她出
門拜訪客戶的同事已出口催促，但她不在乎，連汗都不
去擦拭，她只在意坐在椅子、執意不看她的他。
「肚子餓了吧？你知道我最不耐餓了，陪我去吃飯好不
好？」
她整整窄裙，蹲了下來，抬頭想對上他的眼，討好地先
提議下個行程。其實最耐不住餓的人是他，肚子一餓準
要心情壞透了的。
都一點了，等不到她的他鐵定沒吃飯，這真不是個談和
的好時機。
他撇過頭，打定主意不理會她。
畢業旅行一結束，他就急著要找她，而她呢？手機那端
，不斷重覆的快到了全是些敷衍的謊言，好像只有他耐
不住想念似的。
「你脖子怎麼了？」
由下往上的視線，清楚地看見他領口裸露出的肌膚上，
滿是斑斑的紅點，甚至有些成了淡紅的小圓點突起，一
整片沒入上衣裡，怵目驚心。
她伸手觸摸，眉皺著。
「被子不乾淨，被蟲咬了。」
撫上他頸項的那雙纖細手指，不完全的細緻而帶了點繭
，是他熟悉的一雙手，不知為何，竟讓他放下了原來的
堅持，開了口。
太想她的緣故吧，討厭自己這樣沉不住氣。
行程之一，處於颱風季的樹林裡，過於潮濕的天氣滋養
了些不知名的小蟲，反正大夥也是這麼過來的，只是他
的嚴重些，大概是皮膚偏白所以看起來更是慘不忍睹了
點。
本已對那搔不到癢處的難過麻痺了，一聽她問及，此刻
卻癢得不得了。
「不要抓，流血會痛喔。」
她推開了他伸向自己脖子的指甲。
她愛極了他的細皮嫩肉，雖然同事老愛嘲弄她像是帶個
弟弟在身邊一樣，可是她不要燦笑得如同陽光的男孩，
不要肌肉糾結的猛男。
她只要他，對人冷冷淡淡只愛黏膩著她，擁有各自的生
活，卻有種相依為命的革命感情，有愛情，也有愛情以
外的，充斥在他和她之間。
職場上太多的爾虞我詐，過早涉入的她明瞭，彷彿連愛
情都不單純了，她倒希望他永遠不要變，像個讀書人，
斯斯文文的。
「我二十三了。」
她卻還是這般哄小孩的語氣，他和她明明是同樣的年紀
。太習慣而早沒了原先的怒氣，只剩無奈的提醒，他二
十三了，她也二十三。
沒有誰是小孩子。
「過了生日才算數。」
她撲進他懷裡，明明高了她好幾十公分，但還是覺得他
是個男孩。
看膩了打領帶穿西裝談笑風生的男人，她愛他的清新，
或許是太過纖長的身形帶了點青澀，她始終沒辦法想像
他和她是一般的年紀，那好怪，因為她早就不是小女孩
了。
「我好想你。」
語末，還蹭了蹭他單薄的胸膛。
「妳太奸詐了。」
先搶著說出口，是他想她比較多些吧。
盯著那顆搖頭晃腦的腦袋瓜，好像真有多想念，不滿地
揚了揚眉，但，還是環抱住她，紮紮實實地。
他回來了，沒有離去。
那一年，的確是太傷心了。
不能說是被欺騙，甚至還有點心甘情願，用雙手捧著一
切，任人拿了就走。
朋友說她好傻，不是的，那是她們不懂得愛，而她愛的
人也不懂得愛，那時候，她還好年輕，現在其實也不老
，這是心境的問題。
最後，只好歸咎於第一次受了的傷害是特別的，愛把那
痛苦渲染得讓自己無法承受，才能顯得無比的珍貴。
所以往後的第二次、第三次，無數無數的多次，都沒那
麼痛了，哭一點點、沮喪一會兒，世界還是轉著晴朗的
明天，不是麼？
朋友說她總是遇到壞男人爛男人，人生的際遇真不好，
不要愛情了吧，瞧！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多自在。
她搖搖頭，傷人的是人，不是愛情。
那一年，興致一來參加了小學同學會，都幾百年前的人
了，早在記憶裡作了古，那真的是突如其來的衝動，去
跟一群早認不得面容的人吃飯。
找不著共同的話題，只好談談這幾年來的改變，憶及班
上曾發生的趣事曾出現過的人，這行徑，像個在現實世
界裡太挫敗的大人，只能靠緬懷過去的純真，獲得些快
樂。
那時候，他們也不過二十，但過去，真的太遠太遠了，
記不得的臉記不得的名字，一切都遙遙遠遠了，像認識
新朋友，陌生大過於不成比例的親密。
然後，遇見他了。
真的是太傷心了，所以毫不遲疑地緊緊握著出現在眼前
的手。
自己的手在女孩子裡偏大，而他的手卻能密密包合著她
的，不過，這一定不是最主要會沉溺的原因。
要不就是他出場的方式太尋常也太華麗，她貪看陽光灑
落，卻也討厭囂張發散熱力的天，而他頂著片片灑落的
金輝，臉是相反的冷然，均勻地揉合了她愛與不愛的部
份。
他的身影很挺很高，一推開門，就吸引了多數女孩子的
注意與驚歎，毫不費力。
也是由於說不上原因的原因吧，他入了這場聚會，不是
為了驚喜不是為了期待不是為了敘舊，就只是走了進來。
傷了的心到底還能到什麼地步呢？於是她給了他電話，
不猶豫不抱希望。
後來的後來，就成了今天的模樣，她更市檜，就越顯得
他的可愛，誰都不傷心了，多好。
「愣什麼？」
他把搜括來的小蛋糕直往她懷裡塞，怕她餓著怕她無聊。
難得她到了台北，只想好好黏著她，但又推不開畢業晚
會這東西，只好帶她一併來了，又有點後悔，老師同學
學弟妹纏他聊天，她只能站在一旁發呆。
可是只要看著她，他心情就好，有點孩子氣地攬著她的
腰，怕她逃走了。
他不是個人緣好、也不是個健談的人，這群人，是怎麼
回事吶？不搭腔也能說得口沫橫飛。
「我猜這裡有八成的女生都想扒了我的皮。」
拉低他的頭，親暱地在他耳旁咬耳朵。
他的耳朵一吹氣就發紅，紅通通的，真可愛，她忍不住
親吻，決定玩被嫉妒的遊戲，覺得她們雙眼快要噴火的
樣子真好玩，果然還是小女生有趣多了。
「貪玩。」他捉住她在他背後東摸西揉的手。
「你很受歡迎。」
這是她第一次參與他班上的活動，與他的同學們碰頭。
人人都曉得他有個交往兩、三年的女友，但誰也沒看過
，奇奇怪怪的耳語便在晦暗的角落裡流竄，她聽他這麼
說過，用一種新鮮的語氣，像是很好奇著別人說這些話
還真不臉紅的態度。
現下，她來了，大抵還是破不了流言。
過於正式的衣著，有些格格不入。
她以為所謂的晚會，是一群男男女女，穿西裝和小禮服
，輕輕彎腰，在流洩全場的音樂裡跳舞，小酌手上的那
杯雞尾酒，但，根本不是這回事呀。
她掃過全場，淨是牛仔褲或是短裙，是出門逛街的裝扮
，她扯扯飄逸的裙擺，也沒到懊惱的程度，只是她太突
兀，他們就覺得她融入不了，不同頻，一道也認為她是
他女友這件事是個可笑的幌子。
「莫名其妙。」
他低頭，咬了口她手上的蛋糕，餓扁了的肚子還是不滿
足，這些東西哪能飽啊？！心情很壞，想走了。
「再不跟你說話，怕沒機會了呀。」
他身上天生有種特質，引得人想接近他，不分男女。他
建立在周身的隔閡在他們眼裡那是一種特色，很切合他
，不會被曲解成高傲或是嬌貴，或者相貌好看的人總是
輕易地被原諒了這小小的不合群。
不被歡迎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的身份，離他太近，
壞了一干人既有的規矩。
「我們溜了吧。」
他靠在她光裸的頸間，平常總是被蓬鬆長髮佔據的地方
，因為被盤起，所以目前全是他的。
「你才剛來一下下耶，聽說等一下還有抽獎。」
她勸阻他，如果馬上就走了，她一定會被說是個嬌蠻任
性的女朋友，雖然說別人管它去死，可是她好想聽見他
和她好相襯這類的話，虛應也無妨，聽了心花能怒放就
好。
「我餓了。」
他在她耳邊嘟嚷，撒嬌的表情是她見慣的，可遠處瞪圓
了的一雙雙眼睛，卻像見了稀世奇景一般。
「那八點走，待一個小時，不失禮。」
她誘哄他，抱緊他，不相配也不要緊，正因為他和她太
不同，所以才要在一起。
「阿謙，老師找你，在五樓。」
一個短髮女生打擾了他和她，模樣自信且強勢。
他遲遲沒回應，她知道他不想離開她，便拍拍他，安撫
他。
他們是怎麼說的呀？說他冷漠還是無情？怎麼會，他是
個對所愛的人事物極度堅持與依賴的孩子。
「乖乖在這等我。」
臨走前，還拉著她的手，一付天大的委屈降臨，她輕輕
笑了，在他唇畔印下一吻，他才滿意地跟著那個女孩走
，女孩離去的背影有些僵。
「妳幾歲？」
毫不客氣的問句，他前腳一離開，後頭就圍聚了一群女
生在她身邊。
「二十三。」
好玩的事來了，她噙著笑回答。
「怎麼可能？！」
「怎麼會？！」
「她看起來就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她始終保有微笑地觀看周圍的驚呼。
嘖，談話的時候用到第三人稱，還被對方聽見是件很不
禮貌的事，何況她的膚質比眼前的任何人都好得多吧，
看年紀不是從裝扮上看來的。
「妳怎麼跟阿謙認識的？」
一對水汪大眼裡，不加掩飾的嫉妒。何需嫉妒？就算沒
了她，他也愛不上她們的啊。
「我們是小學同學。」
他是她印象裡唯一存有的小學同學。
有天下午，兩、三個頑劣的男孩把她的鉛筆盒往上拋至
矮樹上，任憑她踮高腳也構不著，他路過，在夕陽餘暉
的映照之下，一伸手，就幫她取了回來，好高，她很羨
慕。
可她分不清殘留在她腦海裡的，究竟是他這個人還是那
天橘得發紅的天多得些。
「妳還是學生嗎？」
咄咄逼人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來。
「不是，我在工作了。」
學歷很重要嗎？一顆顆僵硬變不通的腦袋，她看見她們
眼裡的不認同。
「妳不覺得妳跟阿謙根本不配嗎？！」
呵。
「甘妳屁事。」
她笑完還來不及答，他就答了，然後，右手掌心裡又再
次緊貼著他溫熱的手。然後，青青白白難看至極的臉色
一哄而散。
「無聊。」
他下了個結論。
「我想妳還是跟我一起去好了。」
走到半路又折返了的他，牽著她，走了。
離開所有打量的眼睛。
要的只是兩個人，睡得好饜足之後，伸了個好大的懶腰
，才終於睜開了一直瞇著的眼，盤算要怎麼弄醒在身邊
還貪睡的他，要的只不過是兩個人心滿意足地生活。
其他人，還是其他人，擾不了的。
門鈴怎麼響個不停。
誰快去開個門，她踢了身旁的那隻腳，懶得起身。
門鈴還是響個不停，她微開一隻眼，察覺自己全身的光
裸，而眼前的男人竟是竟是......，她又做了什麼啊。
她無力地起身，隨便罩了件睡袍，將門半啟。
「妳怎麼那麼久才開門？我鑰匙忘了帶，早上出門太匆
忙了。」
他晃晃手上的早餐，是她愛的燒餅油條和黑豆漿。
「妳怎麼了？」
一張快哭快哭的臉，而她的門還是沒全開，好怪。
「你今天先不要來好不好？」
她扭著手指。
「怎麼了？」
他的笑容沒了。她沒答，頭好痛好痛。
「我原本想陪著妳也好的……」
她愛的不是他，她愛的是有個人可以讓她愛，她怕的是
自己一個人，他知道，也不戳破，門裡門外，夠明白了。
「你明天再來好不好？」
她乞求的語氣太重，勾起他的心軟。
「改天吧。」
他搖頭，愛得太多了，糟糕。
「那你哪天要帶我去山裡？」
等他畢業，然後她要請一個好長好長的假，長到他和她
以為就這樣隱居在山裡了，去他說的那個地方，他們說
定了的。
如今他畢業了，那麼……
「改天吧。」
他把早餐遞進門縫裡。
「快吃吧，我先回去了。」
他留下最後一抹笑，走了，傷人的不是愛情，是她。
她快跑到陽台，良久，看見他出了公寓大門，擺了擺手
，沒回頭，他說了再見了呀。
再見，她笑了，綻放出一朵美麗的花。
嘿，你忘了說，一到傍晚，蔓延的濃霧會遍及全山，手
握得不夠緊，就會走散，欸，是我漏聽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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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220-141-159-81.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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