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
沿途的風景，轉眼就要過去。
在心裡頭默數十下之後，才肯悄悄接近那從黑暗之中微
微透了光的縫，偏了偏頭，鑽入耳裡的是輕快的鋼琴聲
，或佇足或優雅走動的黑皮鞋以及各色的高根鞋所投射
出的影子映入眼簾，壓低極有禮貌而顯得虛偽的交談聲
伴隨。
討厭，一點也不想走出這扇門。
退回原來的位置，用雙手緊緊環住自己，於是腦袋就這
麼自然而然地埋進雙膝上頭，這樣的姿勢太過於脆弱，
討厭，才不要誰的可憐。
不出去了，此刻是如此地狼狽，幹麻出去讓人見笑話，
擺明看不起又笑得噁心至極的嘴臉，只想朝著用力狠狠
揍一拳。
噗。
腦子裡閃過那些人歪七扭八的五官，夠滑稽地忍不住笑
了，笑了，扯到了眼睛，淚也就滑落了，不是有人打哈
欠也會掉淚的嗎？所以絕對不是自己好想哭才有眼淚的
，絕對不是。
「該出去了。」
門被打開了，一抹挺直的身影立在門口，不走進來也不
馬上闔上門，光也就這麼順勢地流洩了滿地，不講道理
地驅趕走原本的黑。
是充滿無奈的語氣，可是嗓音卻好聽得讓她沒辦法膩，
連帶那句子裡含有的命令式口吻她也能假裝沒聽見，開
玩笑，她的驕傲不容許她被唆使任何事情。
「誰說我不出去？！」
她站起身，背著他抹掉眼淚，武裝好自己，不示弱。他
沒回答，走到大廳，門沒帶上，吃定她會跟著出來。
「你來幹麻？」
可惡，把話說得這麼滿，不出去就說不過去，只好使些
力關門，窗子吹來的風又加了更大的力道，轟了聲，引
來滿場的注目，她尷尬地笑了笑。
「他們說妳失蹤了，叫我找妳。」
他盯著手錶，一身的襯衫牛仔褲，格格不入，可是絲毫
不感到窘迫，反正他是來找人的，人找到了，他就能走
人了，到底他的電話是怎麼被她同事知曉的啊？找不到
人干他何事，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她嘟嚷，幹麻她想躲人的時候，都找他來揪人呀。
「快去吧，這不是妳做的案子的慶功宴嗎？」
其實也沒太擾，晚點也是要去超市買些日常用品，早出
門晚出門，沒差的，他輕笑，為了他和她難得的意見一
致。
「風頭都被上頭搶走了，明明就是我一個人徹夜企劃出
來跑了各公司洽談來的，不可行不可行，怎麼成了的時
候每個人論功勞搶賞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勤，案……」
好久沒看見他了，一見面，又習慣抱怨堆了兩、三個月
的悶氣，但為了維持優雅的形象，笑得可甜美呢，可嘴
裡一點也沒饒人。
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她做得可徹底了，最後一句經
典結尾因為據說是她這次的夥伴靠過來了，所以不得不
滅了音，啊───一口氣被塞住了，悶！
「寶桂，妳剛跑到哪去？害我們只好又麻煩尹先生一次
。尹先生，不好意思又打擾你了。」
其實這女的想找的人不是她吧，她看看他的臉，又看看
女人臉上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模樣，搖了搖頭。
「不會。」
他淡淡地回答，天生就些略上揚的嘴角，總讓人誤以為
他在微笑，好幾顆年輕的芳心還曾經葬送得連她都想幫
忙喊冤了。
嘖，這裡的女人都是些豺狼虎豹，他這種書生的肉吃了
最補的，可惜他不是輕易就入虎口的羊，打如意算盤從
她這邊打，大大大的失策呀，女人。
「我先走了。」
他在她耳邊開口，看來甚是曖昧。
事實上是他十點一定要睡覺，睡不到八小時，他的脾氣
會暴躁得嚇人，而他任職的學校要求導師要七點到校，
嗯，他平時溫文儒雅的印象必須建立在睡眠充足的前提
之下。指針走到九了。
「寶桂，妳做得真好呢，聽說是不是有外面的公司想挖
角呀？」
眼睛直盯著他呢，到底是想跟誰說話？
「怎麼可能有呢，妳真愛開玩笑。」
是誰放出的風聲，存心要紮根刺在她和上司之間的。
持續幾年升不了職的上司也沾光獲得公司獎勵，雖然榮
耀被瓜分了，但上司也因此改善了對她的態度，不再看
待她是只花瓶，可下面的人人皆知是她被欺壓了，她也
氣，卻也只好記下是她自己太不小心洩了消息，還不能
掀牌不能得罪不能翻臉，起碼現在還不能。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見。」
眼看人群就要湧來，她連忙拉住他，跟他一起走出這裡
，本來，她要趾高氣昂離開這裡的，本來是想這樣的，
可是心情太不好了，算了，下次吧，機會多的是。
幸好他沒丟下她，走出大樓的時候，她不禁這麼想。
從小到大，什麼事都在改變，人來了人走了，好的壞的
，美麗的醜陋的風景來來去去。
連以前那個義正凜然，認為世事非黑即白的她，都懂了
這世界存有很多模糊、灰成一片的景色，看得她都要跟
著將心念動搖了，他都還在。
在剛剛好的那裡，不太矯情地過於接近，也絕計不會讓
她找不著他，就在那裡了，如此堅定地，永遠都這樣的
話，該有多好。
「怎麼了？」
迅速挑了瓶牛奶，他問。腳步走得很快很快，趕往下一
處，十點一點一滴逼近了，他的腦筋也越來越沉。
可是他知道她今天絕不會是因為公司的事而不開心，公
事上的事，她一向只會越挫越勇，從以前就這副德性了。
被哪個同學譏笑光會釣男人沒大腦，她就會硬拼通宵，
或者抓著他死Ｋ書，就硬要在下個期考贏過那個同學，
然後張狂地揚了揚成績單，下一刻又打扮得漂漂亮亮聯
誼去。
「幹麻這麼問？買低脂牛奶啦！」
她快速換了瓶同樣牌子標色卻不同的牛奶。
「又不是妳要喝的，我討厭低脂的味道。」
他停下腳步，又換了回去。
「會肥死你喔。」
她瞪他，不要仗著自己瘦就為所欲為地吃些高熱量高油
高脂肪的東西，她最討厭去他家，看見他悠閒地啃著芝
心披薩看電視的樣子了。
「我不怕肥，而且妳會肥絕對不會是因為喝高脂或低脂
牛奶的關係。」他極為誠懇地替她分析。
機車！也不管是不是穿著該淑女的短裙，她就抬腿往他
身上一踢，撲了個大空，嚇到了路過的小女孩。
「不說就沒機會了，我想睡了。」
又抓了兩桶冰淇淋、一條法國吐司，和衛生紙，他快步
走到收銀台，腦子越來越不清楚了，很怕等會兒會說出
什麼毫無邏輯毀他形象的蠢話。
「今天啊……」
她吞吐，不知該從何說起。
「換妳開。」
他把車鑰匙拋開給她，只要可以他就不會坐她的車，並
不是歧視女性什麼的，而是她開車實在是太猛太可怕了。
住郊區沒什麼車所以車速快就算了，在市區裡又老愛邊
問候對方親友邊跟計程車軋車，試了幾次，他就決定與
她共乘還是他來當安全駕駛比較好，可是現在的他昏昏
欲睡，恐怕開不成。
「有個從大學就很要好的朋友，交了個男朋友，那男的
是人渣耶，居然趁我同學去廁所的時候，對我說很下三
流的話，就是玉琳呀，你也認得的，那時候還跟我去你
家烤過幾次肉的那個……」
她接過鑰匙，打開後車廂讓他放東西。
他瞥了眼她一片混亂的後車座之後，也同意她還是把東
西放進空蕩了一點點的後車廂比較好的這個主意。
「誰誤解我都沒關係，真的，說我愛搶別人男朋友或是
愛當狐狸精都OK，可是她怎麼能說我是控制他人的欲望
過強呢？她說這是她的愛情耶，不要我管，可是那種男
人……明明就知道會傷得遍體鱗傷嘛，幹麻不放手。都
幾歲的人了，還玩什麼國中生的純情戀愛遊戲，說真的
，現在的國中生也遠勝她的天真，笨女人，傻傻地甘願
讓人騙！」
她說得很憤慨，插進鑰匙之後，僅是打開冷氣就沒再動
作了。
「喂，我真的很得理不饒人嗎？我只是想讓她免於傷害
而已，我才不是個看到別人有好姻緣會想破壞的人呢，
那種男人，怎麼給她幸福呢？我們大吵一架欸，玉琳耶
，說話小小聲輕輕柔柔的玉琳，大叫著說我……說我…
…說我讓她覺得好累……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不是嗎？」
說著說著，她痛恨的淚又來了，慌張地看見他已闔上的
眼，才放縱地哭了出來，說放縱也不是，因為哭聲全被
她悶緊嘴巴的雙手遮掩了，深怕吵醒他。
她有很多朋友，交心的卻很少，扣除那一堆吃喝玩樂才
會找她的人以外，真正能說些什麼的也只有兩、三個，
玉琳便是其一，或者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
「這種事，妳幫不了的，妳要知道妳不是萬能。很多事
要親自體驗才會懂，什麼都沒做過不是很可惜嗎？有時
候妳該做的其實只要陪伴就夠了。」
他沒睜開眼，留給她殘存的顏面。
人是很奇妙的，看似軟弱的東西有時候強韌地出乎人意
料之外，而外表堅強的，有時候才是最脆弱的那個，傻
的是誰呢？究竟。
「真的只要陪伴就夠了嗎？」
洩露太多哭聲了，煩，算了算了，他又不是沒看過她大
哭特哭過。
「不要不給人機會，好的結果就祝福她，壞了，就陪她
渡過，很多時候，就只能這麼做。」
她性子急，最恨拖泥帶水，但很多很多事，並不是很快
就能看到結果的，很多很多事，都必須等待。
「你在學校是心理輔導老師喔？！」
煩死了煩死了，她又不是他的學生。
「不是，我是時常請假的數學老師。」
又來了，自以為的幽默，她卻不爭氣地笑了。
「妳媽說妳很久沒回家了。」
他平穩的口吻，像是陳述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
「噢。」
她回不回去有差別嗎？反正她是最沒出息的那個，不是
嗎？要回去的話，也要回隔壁的他家，她倒是挺懷念尹
媽媽的滷豬腳。
「還有巷子口開了一家新的蛋糕店。」
他在說什麼東西啊？她湊上前去，專心地研判他是否已
陷入睡眠狀態。
這是以前她還住家裡的睡前一大樂趣之一，跑去他家聽
他說一堆讓人噴飯的話，再轉述給班上同學聽，賣賣情
報賺些小零頭。
「好吃嗎？」
測試一。
「好吃。」
嗯，有通過，還醒著吧？
「什麼最好吃？」
測試二。
「鳳梨苦瓜雞……好吃……」
噗。哈哈哈哈哈……
他也只有這時候可愛了。
月好圓了喔，中秋快到了呀？她發動車，朝著月亮的方
向前進，回家嗎？再說吧。
「小桂長得越來越可愛了喔。」
尹媽媽笑起來好溫柔喔，蹲得跟她一般高，眼對眼的，
跟別的大人都不一樣，不會摸摸她的頭，她討厭別人摸
頭，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也跟著笑嘻嘻的。
「哪裡會，成天在外面野，哪裡像個女孩子，倒是你們
家的小武這次又考了第一名吧，人又好有禮貌，真得人
疼。」
媽媽揉揉他的頭，好可憐，如果是她才不想要這樣被當
成小鬼一樣亂搓亂揉呢，不過誰要同情他了，討厭鬼！
愛裝乖，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啊啊啊，虛有其表！
「嗨。」
她笑了笑，沒為了自己半夜出現在別人房裡感到不好意
思。
「嗯……」
他眼皮掀了掀，閉上又掙扎著想打開的樣子真好玩，一
臉還在睡夢裡的樣子。
「我夢到以前的我們耶，我小時候真的好討厭你！」
也沒等他醒，她自顧自說著。
「其實我好想睡好想睡，今天是中秋了對不對？我回來
了。」
我回來了！興奮地打開家門，沒有人，廚房，沒有人，
廁所，沒有人，媽媽去哪裡了呢？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轉
身跟他回他的家。
什麼時候不討厭了的呀？應該是因為有他所以能吃到尹
媽媽烤的好吃的小餅干，就這樣成為朋友，可是他跟她
其他的朋友又有那麼點不同。
「歡迎光臨……」
笨蛋，還在夢。
可是她怎麼突然覺得好感動？我回來了！當他這麼說的
時候，尹媽媽會說你回來啦，然後遞小點心給他，還有
給她，擦擦他們滿頭的汗。
「玉琳還是不理我，如果等不到了，該怎麼辦？」
一直等下去就會有該有的結局嗎？那她可不可祈望玉琳
還當她是朋友。
「那妳就做妳想做的事吧。」
嚇，到底是醒了沒？這句答得好清楚啊。
「我想跟她說說話，窩在一間咖啡廳裡喝下午茶，我想
聽她說這杯咖啡泡得好不好該怎麼泡怎麼磨粉。」
管他的，她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好。」
隱約透光的房間裡，他張開的眼好晶燦，是真的醒了嗎
？不打緊，他有聽到就好。
「我記得你小時候成績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不當醫生
？」
她記得每回段考她都抬不起頭。一直到了國中畢業，選
了制度不同的技職體系，她才脫離了惡夢，其實離開了
她的媽媽，才是真的脫離吧。
「我喜歡數學。」他答。
醒了醒了，倒換她想睡了。
「是喔？我還以為你怕我太自卑……」
所以才沒唸個醫學系讓她更加抬不起頭，她的哥哥姊姊
都很優秀呢，一個中醫一個牙醫，講出去多響亮。
有沒有自卑呢？一定曾經有的，可是現在不會了，她熱
愛她目前的生活。
「少自以為偉大了。」他哼聲。
呵。
她枕著他棉被的一角，每次都覺得他的床特別好睡，下
次一定要問尹媽媽在哪買的。
「妳媽媽想妳。」
軟綿綿的，一不小心就會睡著，難怪他每天都睡那麼多。
「是嗎？」
是想她嗎？不是在台北開業的哥哥，不是嫁到高雄的姊
姊嗎？不是喔……
「人會改變。」
孩子的豐功偉業很容易成為決定一個母親成功與否的標
示，可是那不是永遠吶。
「嗯，我最近會便秘。」
什麼啊？他張大眼，趴在她面前，她規律的氣息吹撫在
他放在她鼻尖前的左手指尖。
「幾天了？」
測試一。
「一、兩個月了。」
這也太久了吧。
「一、 兩個月什麼？」
測試二。
「月經沒來了……」
看吧，睡前會胡言亂語的絕非他一人。
沿途的風景，轉眼就要過去。
很多畫面，還來不及記起，所以談不上忘記，有些片段
太過深刻，想忘又扔不去，都會過去，不論如何。
迎接或是逃避，他在，好像就沒那麼害怕了，她很依賴
他呢，那‧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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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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ζ 以為，孤單一人。 * *
●- 走著走著，卻發現， * \● \●
<( 其實大家都在前面等著我， \● \) |>
/\ 而我還擁有你們。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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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團savting 0017 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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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 61-225-248-58.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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