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險>
「那就元芝親信新一下，要舌吻的那種喔，十秒鐘。」
我狠瞪著下這道指令的文華，燈光太暗，他大概感覺不
到我想殺人的意念，仍是和月尋兩小無猜地親密緊靠著。
文華和月尋兩個從高中就在一起，都老夫老妻了卻還是
熱情地彷彿永不脫離熱戀期，真是走到哪裡都礙人眼。
現在居然還敢拖我下水，文華先生，咱們以後走著瞧！
「親！親！親！元芝快啦！」
高中同學會第三年，年年都在聚會尾巴的深夜裡玩這種
噬血的遊戲。
一年沒見而顯然生疏的高中同班同學竟也靠著這種殘無
人道的遊戲，活絡了起來，嘖，大家真是平常壓力都很
大的樣子。
我用眼光餘角偷瞄坐在斜對面、同樣被點名的信新，他
的臉色很差，幹麻，跟我接吻感覺有這麼差嗎？
有種酸澀感在胸口翻攪，可是不能爆發，絕對不行。
我吸口氣，再次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屬於傳說中元芝的
招牌笑容，強大得彷若一輩子都打不倒的陽光笑容。
「信新寶貝，快來吧。」
我朝信新勾勾手，起哄聲更加鼓譟。信新搔搔頭，走了
過來，看起來很尷尬。
尷尬是有很充份的理由的。
我、信新、文華和月尋在高中是再要好不過的四個人，
可後來文華跟月尋在一起之後，我跟信新都懶得當電燈
泡，所以四個人在課後相約一起玩樂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上了大學，我和月尋考上同一所大學，好死不死還是同
系，真的，簽樂透都沒這麼準，而文華也在同是台北的
學校唸書，所以我又再次不得已看著小倆口親親我我三
年。
其中當然也不乏交往了幾任男朋友，但是都沒很愛，於
是也很少介紹給文華和月尋認識。
一塊吃飯的場合是永遠的文華和月尋，外加一個我，超
亮電燈泡。
信新則是考到鳥不生蛋的位處台中山區的某所大學，去
孵烏龜蛋，和我們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所以此刻的我和信新，和在場的所有高中同學的熟悉與
陌生程度，都是相同的。
尷尬是必然的。
所以什麼話都沒必要多說吧。
等信新一靠過來，我一把抓過他，朝他的唇一吻，很柔
軟，愛美的信新把唇瓣照顧得粉嫩嫩、幼綿綿。
伸進舌頭，與他的舌糾纏，信新很被動，有點訝異於我
的火熱，舌頭微微往後退縮，近乎於君子上的禮貌，但
我解讀為厭惡。
無妨，我更加積極，手繞著他的脖子，嚐到他嘴裡今晚
吃的淡淡芥茉味，有點嗆，我想落淚。
旁邊的閃光燈此起彼落，折磨人的倒數計時早已超過十
秒鐘的長度，我貪戀得捨不得結束的那刻來臨。
這麼貼近信新，是種奢侈。
「over！」一個英文單字，宣布了解脫。
我離開信新的唇，放開我的手，笑嘻嘻地起身，彎腰，
接受所有人的掌聲，代表我是敢玩的，如此而已，沒再
更多了。
信新看向我的眼神卻很詭異，偏橘黃色的燈下，信新晶
燦的眼睛，直往我的臉上放射，難道我被妥善隱藏在燈
光下的燙紅溫度洩露了什麼嗎？
我瞧見，信新的唇沾染了我的口紅。
「我去廁所補個妝。」
我朝大家比劃了一下我脫色的唇，大夥哄堂大笑了起來
。很好，我喜歡這種歡樂的氣氛，不要悲傷，不要寂寞。
我跳著擺手離開包廂，就像個離場的跳腳小丑。
我緩緩踱步到廁所，蹲下，大哭。
『今天天氣很冷呢，要多穿點喔，小心感冒了。』
一清早，手機就響個不停，是該死的簡訊鈴聲。
哪個沒長腦的智缺傢伙，明知道我最討厭婆媽的簡訊，
被電話聲吵醒都比簡訊聲來得好千萬倍，死信新上星期
輸入新號碼的時候，硬調成小叮噹簡訊來音，可我捨不
得改回來。
我不得不起身，因為不將手機裡的新簡訊開啟的話，是
永遠都不會停的。一離開暖和的被窩，冷冽的空氣讓我
打起寒顫。
真的冬天了。
隨便套進掛在椅子上的藍色套頭毛衣，不情願地拿起我
親愛的小銀。
『您有一封新的簡訊，是否讀取？』ＯＫ。
躍入眼前的卻是一封再無聊不過的簡訊，天冷不穿衣服
我是有病嗎？往下拉，未知來電，六點三十七分。
居然死無對證！該不會是詐騙集團的新手法吧，利用溫
情攻勢？那我只能說這個詐騙集團也太勤勞了吧，起這
麼早。
神經病！
刪除。
『ㄤ、ㄤ、ㄤ，哆啦欸夢模。ㄤ、ㄤ、ㄤ，哆啦欸夢模
。』
「欸，哪個同學的，請關成振動好嗎？不要影響別人考
試的權利。」
助教圓圓胖胖的臉搭配小叮噹的奏樂，十足喜感，我坐
在位置上欣賞這幅「賞心悅目」的畫面，寫不出答案還
能有放鬆心情的調劑，多美好的早晨。
『ㄤ、ㄤ、ㄤ，哆啦欸夢模。ㄤ、ㄤ、ㄤ，哆啦欸夢模
。』鈴聲還是沒停，誰膽子那麼大？
「元芝，妳的啦！」
坐在我後面的月尋踢踢我的椅子，壓低的聲音模模糊糊。
「嗯？」
我邊注意助教的視線，邊小心翼翼往後靠了些，想聽清
楚月尋說了什麼。
『ㄤ、ㄤ、ㄤ，哆啦欸夢模。ㄤ、ㄤ、ㄤ，哆啦欸夢模
。』
助教的臉越來越臭了，我等著那個就要倒大楣的傢伙被
揭發。
「妳‧的‧手‧機！」月尋一字一字說得清晰。
這次，我聽見了。
匆忙翻開包包收取簡訊，我根來還沒習慣這個簡訊聲出
現在我生活之中呀。
「聶元芝，妳考卷都寫好了是嗎？」
助教的眼光掃了過來，笑容邪惡，心機陳腐。
原來我就是那個要倒大楣的傢伙。
『我今天路過你愛喝的那家咖啡店，點了一杯拿鐵，你
不喜歡拿鐵，說是小朋友的口味，但是我能藉此想起你
不屑的表情、帶點寵溺的眉眼。我好想你……』
未知來電。十點四十七分。
「妳看這人根本有病！」
我很生氣地把手機遞給月尋，用右手食指不停捲著頭髮
，這是我煩躁時的習慣性動作。
「好奇怪喔，元芝，該不會誰偷偷暗戀妳吧？」
月尋端詳了會兒，笑著把手機還給我，還下了一個奇爛
無比的結論。
「我根本不喝咖啡的，妳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是遇到神
經病了啦，把我害死了，你覺得助教會放過我嗎？」
我很擔心早上那科會因助教的個人私心，搞得我得重修
，大好青春光陰不是拿來上課用的啦，真是欲哭無淚，
偏偏又抓不到幕後兇手。
「那也沒辦法了。」
月尋笑得呵呵，一點也不同情我一下。
「欸，如果真的是暗戀那就好了。」
我嘆了口氣，月尋笑得更開懷了點。唉，真是擁有閃亮
愛情的人都不少招搖點的啦。
冬天來了，真想抓個誰來愛。
就算是個如此婆媽、用簡訊傳話的男人，我都能睜隻眼
閉隻眼接受，可惜看來就是個女的。
寵溺、小朋友，我挑了幾個關鍵字細細研究，垂敗地體
悟了事實，大概是記錯電話號碼了，但我又無從矯正這
個惱人的錯誤。我耙梳了短髮，裸露出右邊耳朵。
「妳又打耳洞了？」月尋湊上前，仔細觀察我的耳朵。
「對啊，漂亮吧。」
我晃晃頭，期望它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閃閃發亮、光
采耀眼。
一年打上一個。
昨天路過耳環店，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打上一個，等
到哪天我的耳朵全沒處可打洞，就會停止這偏執的舉動
了吧，我想。
「元芝，妳打耳洞的習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月尋笑吟吟地看著我，我想她分明知曉答案的，所以我
不回答了。
「我始終都以為妳會跟信新在一起。」
月尋不正面公佈答案，反而揭穿了我擺放到發出可怕惡
臭的秘密。信新告訴我，我不能說，一年一年壓下來，
因而爛掉了的秘密。
一年一個，從信新離開我們這個圓圈之後，一年一個，
一共三個。
「這種事，又不是我一廂情願就能了事的。」
我故裝不在乎，誇張地拔高了尾音，像隻火雞母。
「可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月尋笑得好溫柔，烏亮柔順的長髮被微風輕輕吹撫，是
男人都會喜歡這種女生吧。
我微笑，沒回答。該怎麼回答？
月尋，信新一直都喜歡著妳吶，妳好幸福。
『一想到你，我的心都揪結成一團，不能自己。』
０９１９１７７０７０。一點四十七分。
好呀，抓到你了。
挑燈Ｋ著期考的最後一個科目，擾了我一星期的簡訊再
次來到。這次沒鎖號碼，代表想留下些蛛絲馬跡嗎？
哈哈，反擊的時候來了。
『我想見妳！西門町捷運站六號出口前，今天下午四點
。不見不散。』
ＯＫ。訊息傳送中。訊息傳送完畢。
我努力跟手機上的小按鍵奮鬥，心裡的興奮真是難以言
喻，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同在台北，反正真有那麼想念的
話，就會來吧。
這遠比明天的考試讓我有勁得多！
「妳真的傳了？」
考完試之後，月尋不可置信地看著笑得賊兮兮的我。
「當然！」
我笑得很得意，迫不及待要前往約定地點。
「可是今天文華約大家一起吃個飯耶，信新這禮拜剛好
有回家。」
月尋說，埋在圍巾裡的臉呵出一團白氣，真可愛，那種
氣質是我永遠學不來的。
「我知道啊，反正不會太久，趕得及的趕得及啦。」
我拍胸口保證，拉著月尋陪我一起。
會是什麼人出現呢？真期待。
「是哪個啊？」
月尋跟我站在捷運站裡往外張望。人太多了，各形各色
的人都有，實在很難判定傳簡訊的憂鬱女子是哪個。
「啊，我知道了，等等喔。」
我漾著笑，從包包裡拿出手機。
『對不起，公車塞車，可以請妳先站到電子看板下等我
嗎？』
ＯＫ。訊息傳送中。訊息傳送完畢。
我真聰明。
接著，有一個穿著白色長大衣的女孩子，身形嬌小纖細
，長髮的尾端不馴地添了點酒紅色，臉色蒼白，眼睛水
汪，可稱得上是枚美人。
可是眉宇間的憂愁太濃厚，眼神空洞無神，引不起我上
前說話的興趣，我不喜歡這種自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活該
欠她的表情。
她低頭看了手機，笑了，表情才活過來一會兒，又沉了
下去，一步一步走到電子看板下，腳步輕盈，像不敢相
信這場美夢的樣子。
真無聊。
「走吧。」
我拉住月尋，轉身走進捷運站，準備前往跟文華約好的
地點。
「妳不去找她嗎？跟她說她搞錯人了嗎？」
月尋被我拖著走，頻頻回頭。
「不要。」
我搖搖頭，拿出悠遊卡刷過進站處，順便幫月尋抽出她
的，一道刷。
「可是這樣她好可憐喔。」
月尋輕皺眉頭。
「拜託，她吵了我一個星期耶，我這點小小報仇才不算
什麼，反正她等到累了，就會自己回家去了啦。」
那種嬌弱的模樣，才吃不了苦，尤其在這麼寒冷的天氣。
我人本來就不好，我也不否認。
算是小小回了一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那信新，你要跟你喜歡的人告白！」
吃完飯，文華那個死孩子像是玩上癮，又提議要玩這個
害死人不償命的遊戲。
這次換信新踩到地雷，得受罰。
信新沉默了，他變很多，從高三的那個冬天之後，就不
停改變成現在這樣，難以回想出他原本的樣子。
每個人都揹負了好多沒辦法丟棄、沒辦法說出口的東西
，真辛苦。
除了我們四個之外，還有兩個聽到風聲趕來湊熱鬧的高
中同學，也當作是慰勞期考的疲憊。
他們兩個鼓吹信新快點快點，文華在想什麼我腦子動都
不必動就明白，而月尋興致勃勃的神情，也隱藏不了。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真相。
龐大的噁心感淹沒了我，他們都不曉得這樣一個自以為
無傷大雅的遊戲，會毀了一個人。
「夠了沒？你們無不無聊啊！」
我站了起來，拍桌大吼。
撕破了臉，誰都不必玩了。我轉身離開。
信新，你欠了我一次，要記得。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著，不知怎麼，又繞回西門町捷運站
六號出口，才一抬頭，那抹白色身影依舊站在電子看板
下。
十一點多了，川流不息的人潮少了些，可她依然站在那
裡，呵著氣，這遠遠出乎於我的意料之外。
我好生氣，大步走過去。
「我就是傳簡訊給妳的那個人！」
我一開口就直接點破，什麼寒喧都不必。
「啊？」
她抬頭，詫異滿怖她雙眼，然後是水霧迷漫，紅紅的眼
，紅紅的鼻頭，我就是欺負她的那個大壞蛋。
「怎麼會？這組號碼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怎麼可能，
我……」
她拿出手機，可模糊的視線看得到眼前的風景的話，我
頭就給她。
「妳要撥的號碼是幾號？」
我打斷她的話。
「０９１９１７７０７７。」
她快速唸完，想要證明自己的準確無誤。
「我的後三碼是８７７，妳真的撥錯了，妳上星期傳的
全部的簡訊都跑到我那裡去了，記得重傳吧。」
難得冒出的好心腸，就一次用完吧。
「怎麼會？」
她捧著手機，雙手顫抖，沒聽進去我的話的樣子。我乾
脆拿過她的手機，輸入號碼。
０９１９１７７０７７，ＯＫ。
「諾，別再撥錯了。」
我把手機遞給她，打算離去，卻聽到從手機裡傳來微弱
的聲響。
『您所撥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Ｔｈｅ ｎ─
ｕｍｂｅｒ ｙｏｕ……』
我轉頭看著她，感覺到巨大的深深悲哀。
愛上一個找不到的人比較好呢？還是愛上一個不愛自己
的人比較好呢？
冬天來了，真想抓個誰來愛。
「元芝，我好喜歡妳。」
信新走過來，擁住了我，是個溫暖得讓人想不停發笑的
懷抱。
旁邊的閃光燈亮個不停。
啊，又是大冒險嗎？
果然只有在這裡頭，信新才會這麼對我說。
這是夢嗎？那我想沉睡在其中，不要醒來。
幾年過去，你才會真的忘了月尋？幾年過去，我才能擺
脫這個詛咒？別忘了你欠我一次，信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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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電話純屬虛構，請勿試打。
本文以white07影白的【真心話】中的角色作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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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220-131-234-112.HINET-IP.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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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 05/11/20 12:46:31 從 61-225-200-127.dynamic.hinet.net 修改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