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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上完便利商店的大夜班,走回家時,其他人才開始睡醒,這種晨昏顛倒的日子我已 過了3年有餘,事實上在我感覺裡猶如十年之久。 這種日子過久了,除了有份比日班還多一點的酬勞外,似乎也沒有多多少,我心底是一 直這麼認為的。 說到回公寓這一路上,聽著人們才剛起床時乒乒乓乓的聲音,整個社區要動起來的時刻 ,我只覺得累,賺著那微不足道的薪水,坦白講心裡有那麼一絲絲懷疑自己像螻蟻一樣 的卑賤。 前面公寓都連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面高牆,而我正被關在裡頭,雖然仍看的到天空,但 路是灰暗的。這條路後頭,公寓牆斷了,空了一大段距離,讓人以為解放了時突然我租 的公寓就在眼前,它的周圍空蕩蕩,離最近的公寓也有數百公尺遠,沒辦法,因為一條 建的很寬卻水量稀少的河隔開了與其他公寓的接觸,恰巧另一邊又是荒地,在這不景氣 時應該沒人會想打這片地的主意。 房東如同此公寓,也是一位令人難以恭維的糟老頭,他對房客管得像他兒子般苛刻,定 的規矩彷彿是用絲綢紙寫成的聖旨,逾矩不饒,立即趕出。另外,只要令他有一點不滿 ,絕對隔日請走。 為人奸詐吝嗇,這棟公寓是他跟營造商與地政人員串謀勾結下,誘引當初買下這公寓的 人只買下地權而無房產權,進而花極少錢購得整間公寓,那些被騙的買家最後只得賠錢 退場白白被坑一筆。 他不只對陌生人如此,連親人也一樣,這倒讓我明白他唯一外國移民唸書的兒子為何要 自殺了,但這卻怎麼也改變不了房東,只是更變本加厲。 我一邊走進去一邊想這月的房租也快到了時,看到了一位年輕媽媽,她是租在我對面的 一對母女,我們都住在4樓,她是第二位租進來的房客,這樣講應該看得出來這房東的古 怪了吧,房東租房順序是從頂樓開始租,房客沒得選擇,這棟公寓有4個樓層,一一租 下來,到如今除了房東對面那一戶是空的外,其他陸陸續續都已有人租了。 「早阿,梁小姐。」我打招呼,她看起來有點睡不好,也難怪,單親媽媽是很累的。 「喔、喔,你……也好,剛下班阿?」梁小姐有一點吃驚的說,她租在這一段時間,也 知道我都夜間出去上班。 「是的,妳在…?」我看著她問,她手裡拿著一罐噴劑,公寓還昏昏暗暗,看不太清楚 ,這也是房東故意調整的,為了不浪費公用電,每到清晨樓梯間的燈會開不起來,可以 看得出他很斤斤計較,這也是因為公用電他也要分擔的。 「喔…這是殺蚊劑…最近很多…」她這樣說著,由於光線不佳我也沒有多問,只覺得累 ,心裡想若是蚊子多了起來,自己也要買一些來噴,不過這公寓蚊子倒真沒多見過。 我跟她道別後聞到一股芳香味,肯並不是梁小姐的香水味,她從不噴的,她很辛苦的帶 著一位女兒,沒有餘力打扮自己,應該不是她的香味。 我很累的走上台階,房東門前有一個小白板公佈欄,掛在牆上,上半部分成1~4樓8戶的 空格,供房客發表意見,下半部空很大的格則是房東”惡言惡語肆意揮灑”之處,對我 來說這是令人厭惡的一塊板子,操縱它的人收房租不用繳稅,我卻要工作繳稅再讓他們 來操縱我。 想也知道房東會在1樓,因為可以監視所有進出的人,這似乎是他的樂趣,整棟樓都是他 的,也代表他的生命,這不禁讓我覺得這棟樓又更孤立了。 我輕輕瞥了一眼,嘴裡嘟噥道:「似乎有個人要租來了,看來這棟公寓將要客滿……」 然後我看到一個不尋常的東西停下腳步。 梁小姐也極靈敏的聽到我說的話,其實我只是自言自語,不過她回答:「對,我也聽說 了,好像再幾個禮拜就會搬來。」她低吟的聲音似也是自言自語。 我是看到公佈欄剩下那一戶的書寫欄被撕開才這樣說,房東都會在空房欄貼上一張寫著 ”空房待租”的紙條。但吸引我駐足的是房東那一戶的欄位,竟大大寫了個”死”的紅 字。 這是誰在惡作劇? 我心裡嘀咕著,這棟大樓共有8戶,兩兩相對共4樓,有住小孩的只有梁小姐的女兒,這應 該只有小孩才會這樣惡作劇吧?若真是,這種觸霉頭的事絕對會令老房東大發雷霆,到 時梁小姐就要遷離了,依照老房東的臭脾氣,搞不好還會叫所有人往上遞補梁小姐空出 來的那一格,假如大家不服,可能全被趕出去。 你假如問我有沒有可能有房東這麼無聊,我會說或許還不到移上去一格那房東就會叫所 有人滾蛋,因為查不出是誰寫的話,依他的古怪思維,所有人都得滾蛋。 梁小姐從我身後走上樓去,昏暗下她可能沒發現這字,我趁準時早起的房東還未出門, 拿了板擦把”死”的紅字擦去,之後快步上樓,一路上整棟樓都充斥殺蟲劑的香味,我 分不出這是哪種香,不過難道梁小姐不擔心會惹房東不高興嗎?他可不是老到聞不出香 味,而且還會覺得這在侵犯他的領域。 之後,我一路走上去睡覺。 這棟樓的房客互相其實所知不多,在這忙碌的社會根本難碰到面,我也多從公佈欄上知 道其他房客的情形,說到底我有種自己單獨住在這的感覺,一種寂寞的感覺。 隔天,我深夜上班,路過佈告欄時寫”死”字的人已沒再惡作劇了,房東也沒寫上什麼 ,怪了,平常到了收租日,他總是從該繳租金的前3天就在催繳了,看看日子,到了他” 警戒日”範圍了仍沒動作,我若無其事的去上班,反正終究要繳的。 接著,又是無聊的顧店生活,這間店其實也不在市中心,深夜很少人會上門,所以很容 易分辨上門視察的”秘密客”,裝成一般顧客,那是來打考績的,很容易分辨是因為他 們的言行,由於審查項目很多,所以會故意問一些平常顧客不會問的要求,藉此測試店 員的服務態度,不過店長根本不鳥這些人,我看不久店長就會跟加盟企業解約了,自己 隨便掛個招牌做。 熬到下班,我又踏著預定路線回去,整條路線的人們漸漸醒來,但仍清靜,到了盡頭過 河,走上了公寓,劈頭又看到了公佈欄上一個”死”紅字,我很懷疑這有點白痴的人是 誰,難道真的是梁小姐的女兒寫的,那還真夠神秘,從我深夜上班到現在,可要趁半夜 起床偷偷摸摸溜到1樓才辦的到,小孩不都怕鬼,她應該一路都懷著膽怯的心走過陰森森 的公寓吧。 我好笑的要擦掉,仔細一看,”死”字的位置跟昨天的不一樣,從房東那一戶移到房東 對面那一格,也就是還沒有人住的那一間。 擦完後我想要不要等一下房東,應該快要起床了,先把租金繳一繳給這死吝嗇老頭,免 得我上去睡著後他又打電話催,到時又要再走下來。 很難得,房東可以忍到今天還不在公佈欄上催繳,以前的今天他一早就坐在門口瞪著每 一位下樓的人,就只是坐著,啥事都不做,只要有人繳不出,他會用言語辱罵、嘲笑那 人,並趕他們出去。 我等了十分鐘,都快倚牆而睡,死老頭還是沒出來,走到門前正要敲門,突有一股臭味 從門縫襲來,要站很近才聞得到,似狗屎埋在腐土裡1個月後再挖出的怪味,我本來以 為是門的味道,但是是從縫中溢出的。 我敲了一下門,什麼動靜都沒有,正想按鈴時門內傳來”叩鏗”的物品掉落聲,疑惑的 我喚了聲:「房東先生?」 無人回應。 還是我聽錯了? 我扭了一下門把竟然沒鎖,我往裡面瞧再喚:「房東先生,我是4樓張先生,我來繳房 租了。」 想必他聽到一定會馬上現身吧,我這樣想著,但仍是安靜無聲。 我將門推的更開,的確是一股腐臭味,不過很淡:「房東先生?」探頭探腦的走向客廳 ,一張辦公木桌擺在廳角,抽屜匙孔閃閃發亮,保養的很好,我一邊喚一邊看了眼桌上 的紙張,好像是地契之類的東西,便利商店店長最近想脫離加盟總店掌握時,有在跟地 主交易,所以我認得這東西。 看情形地契之前是放在木桌左邊抽屜內的,不知為什麼拿了出來,剛剛的叩鏗聲難道是 打開抽屜的聲音?面對空無一人的空氣我的疑問找不到人回答。 廚房在右邊,老的失去格調的擺設,擺滿了一堆舊捆報紙,是房東準備等好價錢才賣的 存貨,排列良好,唯一雜亂的是冰箱內取出的置物架,柵狀的白架子跟儲存在裡面的食 物全拿了出來渾亂丟成一堆,是在清洗冰箱吧?大清晨的看起來就像是匆匆忙忙才拿出 來的,跟周圍井然有序、整齊劃一不符。 阿,我懂了,這臭味就是餿掉廚餘發出來的。 沒人回應下我趕忙退了出來,免得房東突然回來以為我在偷東西。 這時2樓的兩戶又在對罵了,算了,我想等房東打電話來再繳好了,他不急我也不急。 往上走到2樓,遇到全身籃球裝的A君,他對面的B君正和他吵的面紅耳赤。 A君看到我時跟我打了聲招呼:「奇怪,這是什麼香味?」 「殺蚊劑。」我說。 B君怒斥:「你看你,都是因為你擺的鳥盆栽才引來蚊子。」 「這又沒有水,哪會引蚊,應是你口水太多,噴出太多水和二氧化碳才會引來蚊子,蚊 子是吸CO2的,閉嘴就沒事了。」A君反駁。 該怎麼講,A君與B君快算中老年人了,不過他們會為了盆栽能不能擺在門廊而爭吵,因為 B君討厭植物,他認為盆栽有種味道,極為排斥。所以每次找機會與A君碰面對吵,他鎖定 A君固定在週二、週五這兩天早上出門打籃球舒緩工作壓力時故意開門對罵,要讓A君還 沒出門就搞壞心情,逼他將盆栽收走,A君當然不退讓的跟B君吵了起來,起初雙方點到為 止,漸漸A君也不耐煩起來,現在整棟樓都可以在週二、週五早晨聽他們對罵十分鐘以上。 「要有積水才有蚊子,植物不會呼出CO2,蚊子不會被吸引。」A君大聲地說。 「你把盆栽移走就對了,蚊子愈來愈多就是這盆栽稿的鬼。」B君又重複的說。 兩個固執的中年人……他們吵了這麼久,蚊子不知早已叮了他們幾百下了。 我累得先往上走去,本來想問一下有沒有注意到房東先生有寫什麼事,但想一想,大家 應該也都注意到了,只是都有共識的緘默,房東不來收最好,幹嘛還去問。 所以我也不了了之的回房睡去。 結果這一覺睡的很安穩,房東沒有打來干擾我的美夢。 我醒來後整理一下準備上班,又想起了房東沒催繳的事,在下樓途中的佈告欄一個字也 沒有,房東不會出國了吧?他1年大概有兩、三次,但從沒一次會挑在繳房租時出國, 看過他的人都知道,這老頭唯一的樂趣就是等收錢,不會選在這”要命時刻”出國玩的 ,而且他兒子自殺後也很少出國了,沒人會接待他去哪玩。 或許房東終於看開了吧? 走過房東門前,臭味已經消散了。 晚上醉客比較多,他們像蛾般會往亮光處鑽,也就是通夜亮燈的便利商店,有的晃進來 一邊呢喃一邊購酒後又晃了出去,有的沖完泡麵後一邊灑著熱水一邊晃到店外長椅上嘀 咕著點頭,突然醒來才發覺沒拿筷子,用著剛被燙紅的手對我說要衛生筷,然後我會說 本店響應節能減碳,不會提供客人衛生筷,多數會仗酒勢拍桌,怒吼著不知所云的咒罵 聲,開始警告我不要太囂張,在他走後我還要說:「謝謝光臨。」 這就是午夜,不禁會讓人想我一生都要這樣了嗎? 回到公寓大門,我從外面往房東那戶看去,燈沒亮,好像沒人,不過外面仍有棉被在曝 曬,我又上了去敲門,依然沒人,但,門鎖起來了,表示房東是在的,不然不會鎖門。 我還是有點疑惑,繳租的日子已經過一天了,房東怎還忍得下去,大家應該都還沒繳吧。 路過公佈欄依然沒寫半字催繳,但那”死”字又出現了,這次移動到2樓A君那戶空格,真 不知那小女孩還要惡作劇到什麼時候,我輕笑著再把它擦掉,假如房東追查到,肯定會叫 她們滾蛋的,這可會造成梁小姐很大的困擾,聽說她經濟也不好,打零工過生活。 在走上3樓時狗叫聲傳了下來,那是隻拉布拉多犬,是3樓情侶養的,他們家境富裕,分 租兩間,也就是3樓都包下。那年輕男子忙拉住狗,硬套上口罩一邊噓噓的命狗止住叫 聲,那狗似乎很生氣的對著樓下叫,年輕男子也快拉不動,所以我都沒再往上前進,等他 先搞定他的狗再說,他不好意思的扣上狗的口罩,狗只能低吼的嗚叫,想來這情侶一定 給了房東更多房租才可以養狗的。 「牠平常不會亂叫的。」年輕男子苦笑,往門內叫道,「妳的狗搞定啦!要遛就趁現在 ,明天牠住我那裡妳可別吵著要。」 「希罕喔!把繩子繫在扶手上,我自己去牽,還有,不要跟我講話,我們還在冷戰。」 年輕女子聲音傳盪在樓梯間,讓男的尷尬了一下,對我說這狗不會咬人後又進去跟女的 吵了起來,女的叫他滾回他那一邊的公寓去。 我看慣這對情侶的互動,每個月都會有冷戰發生,吵吵鬧鬧的,全棟樓都知道,所以他 們才會分租兩間,隨時都可以分居。 那隻狗在我經過時理都不理我,牠似受到什麼刺激般緊盯著樓下低吼,很像有什麼邪惡東 西在那裡,我順著牠看的方向,那是2樓A君的位置。 或許A君有不小心踩到牠或是除了盆栽外又養了一條狗吧,那這樣B君又有更多理由跟他 吵了。 我上樓進門前想了一下,過去梁小姐那敲了一下門,她們沒有鞋櫃,鞋子也只有幾雙,但 很有秩序的擺靠牆,梁小姐一定是位賢淑的女人,對女兒又細心,待人又和氣,假如我有 一位如此完美的妻子就好了。 開門聲打破了我短暫的白日夢,她女兒大概9歲左右,如同媽媽般有雙慧黠大眼睛,門後 還有一條鎖鏈門閂,門後除了一張小椅子和桌子外,乾乾淨淨,另外的家具都沒有,跟 我住的一樣寒酸。 女孩露出冰冷的半張臉,我在想她怎麼這麼早就起床,而且這麼快就開門,肯定不是剛 睡醒,她的眼神也是清醒的,望著我等我開口。 我愣了一下問:「妳媽在嗎?」 「不在,她出去了。」 出去了呀,我是不太了解梁小姐的工作,不過我也沒看過她這麼早出去工作過。 而這小女孩,這時沒睡,搞不好剛才才下去在公佈欄寫個”死”字,現在正擔憂惡作劇是 不是被識破才馬上有人找上門。 但她的臉很鎮定。 「小妹妹,問妳一下,房東有來跟妳們催房租嗎?」 她搖頭道:「沒有來過,還有事嗎?」小女孩鎮定的說。 「沒事了。」我後面再補上一句叮嚀,「小妹妹,要乖喔,不要給妳媽媽添麻煩喔。」 我用識破她惡作劇的表情看著她,但她一點愧疚的反應也沒,裝著不知我指何事的關上 門,我心底想著這小女孩演得也太棒了吧,一絲絲的驚訝表情都沒有,難道是我錯了? 真有成年人如此幼稚才寫的,我不解,之後我回去睡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68.237.32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04)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08)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09)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18)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24)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28)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34) ※ 編輯: gotobad 來自: 219.68.237.32 (04/18 0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