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到的第二天,人行參謀邊咬雞腿邊看我個人履歷,三秒之後丟在地上。
「伙房不是缺人嗎,帶他去試看看行不行…」含糊的聲音。
「新來的,你知道我們狗字營有一個特級廚子嗎?」領路的老胡說。
特級廚子?!那不是要經過重重考驗,全國包含御廚,僅僅數人的特級廚子?
嘿!娘說的沒錯,果然沒有投錯營。這裡是個可以學到東西的地方。
燥熱的伙房裡只有一盞微弱煤油燈,沾滿油渣牆面彷彿立著的沼澤;橫樑上,耗子倏地跑
過;地面盡是菜渣、殘肉、各種碎屑與蠕蟲….咦,那是死狗嗎?他肚子都長蛆了,怎麼沒
人處理??空氣中摻雜種種味道,演變成淡淡的紫羅蘭香味………
紫羅蘭香味?!
靠!沒道理阿,怎麼會是這個味道…揉揉鼻子,深呼吸……一股淡淡的香味從鼻尖、鼻翼
、腦門、喉頭滑入肺部……沒錯、是紫羅蘭!舒服的香氣使我閉上眼,彷彿身在表妹廂房
裡,表妹就坐在床沿輕哼江南小調,隨風搖曳的絲綢散發少女專屬的香氣…
不對!!定一定神,張開眼。
這種鬼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味道;真他媽的見鬼了!!
算了,先不管這個。
在我恍惚同時,一個穿著邋遢、貌似流浪痴漢的男子走向灶前,拿起火摺子熟練點燃灶火
。
「他就是傳說中的特級廚子,飽師傅。」老胡道。
這男人,不簡單。
若把這傢伙丟到路上,肯定會被當成準備掏出小傢伙要猥褻路人的男子…短短胖胖像顆酪
梨的身材,滿臉亂鬍渣,鼻毛暴露,眼角兩坨眼屎搖搖欲墜…
他竟然就是特級廚子?
「現在在幹嘛,他在幹嘛?」飽師傅手伸進褲襠裡胡亂抓幾把,然後拿到酒糟鼻前嗅嗅,
再露出滿意微笑輪流吸吮十指…
他竟然就是特級廚子?
不對!一定不是像表面看到這麼簡單!娘不是說過不要以貌取人嗎!你在想什麼!!
我對自己不成熟的質疑感到羞愧…
忽明忽滅的火光在飽師傅臉上閃爍不定,飽師傅望著灶火卻一動也不動,兩眼凝視…
「呃…他在幹嘛……」我轉頭問正在挖鼻孔的老胡。
「嘿!仔細看吧小夥子,少講話,見證奇蹟的時刻來了。飽師傅不輕易下廚的,今天算你
運氣好,剛好看到……」
飽師傅突然眼神一定,舉起右手握住鍋鏟,左手甩入青蔥、蒜片、辣椒段、右手鍋鏟隨意
攪拌,再丟入長短大小不一的肉絲,有些大小甚至可稱肉排……
咦,這是蔥爆肉絲吧?不是要炒蔥爆肉絲嗎?不是嗎?
高手果然重意不重形,就是這意思吧…呵…我少見多怪了吧,不敢再問,我很滿意自己給
自己這麼棒的解釋。
此同時,飽師傅彎下腰,從地上散佈的醬料瓷罐中取起一罐,隨意甩幾滴在菜中,輕鬆寫
意彷彿在作山水畫,也許太過寫意,飽師傅手一滑整個醬料罐掉入鍋中…
我一驚!轉頭看老胡,老胡意味深遠的瞥了一眼「別緊張,小夥子…」
喔,原來這是高手利害的地方,他一定是要讓醬爆肉絲摻入某種味道……
瓷罐的味道?
不過罐子外面貼著歪歪斜斜紙張上面寫的是咖哩阿,蔥爆肉絲要加咖哩嗎?
我忍住轉頭問老胡的想法,也深深為自己這種質疑的態度感到罪惡,我真的太嫩了,看來
料理的學問遠比我知道的高深太多了、太多了…。
飽師傅把瓷罐丟地上後,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雖然手法乾淨俐落,但是他給的震撼卻
像被打到遲緩光線,慢動作在我眼前播放一般…
飽師傅左手握住鍋柄,俐落往前一小段後往上甩,青蔥、蒜片、辣椒段、肉絲、肉排、瓷
罐蓋子、瓷片(一定是瓷瓶掉進鍋破掉..)在空中劃過彩虹般美麗的弧線,然後返回炒鍋中
…
完美的弧線…
雖然掉了很多在地上,沒關係,高手總是這麼輕鬆寫意..
飽師傅甩鍋,又甩、甩..菜鍋中越來越少東西,越來越少..地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然後
菜鍋空了!
「呃,這到底是?」按奈不住心中的疑問,我轉頭問老胡…
「嘿,嘿……」老胡微笑,邊撫鬍鬚邊道…
「這道菜就是飽師傅最拿手的…
終究一場空」
幹!那是要吃啥小?是要拿筷子夾地上的菜吃嗎?是嗎??是嗎???
然後我失去理智一拳尻向老胡的頭殼小。
後來我在伙房待了下來,雖然不是一段很長的日子,但是也讓我發現狗字營裡有許多不為
人知的秘密,雖然那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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