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燈亮了，幸福來了。
幸福如果真能如此輕易、如此輕盈，那麼我願點亮一盞天燈，
讓所有的幸福通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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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可欣是第一次來到平溪這個以天燈聞名的山中小鎮，雖然是第一次
來，又恰好碰上元宵節的慶祝活動，但她卻一點興奮的樣子都沒有，
跟身邊來來往往的遊客比較起來，她顯得特別，特別的冷漠，好像所
有的快樂都跟她沾不上邊，她像一團冷空氣，沒有人發現的冷空氣。
今天的她跟以前每一天的她一樣，紮了個短短的馬尾，身上穿的是棉
質的白色上衣跟洗得有些泛白的藍色牛仔褲，一只斜背的帆布包包，
裡頭放了小羊皮的長皮夾、手機、還有一瓶玻璃瓶的可口可樂。
她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她知道的。
但有些事、有些人為什麼會變，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算了，過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可欣在心裡對著自己說。
她縮了縮身子，將自己單薄的身軀擠進擁擠的慶祝人群裡，這對她來
說一點都不困難，她本來就長得瘦小又不起眼，只要一點小小的夾縫
就能容下她的身子，所以她此刻能輕易的在人群裡遊移。
那姿態像是一尾纖細的魚。
與陌生人沒有縫隙的貼近，在此刻變成一種理所當然，這樣的擁擠讓
她的心跳緩慢而穩定。
她在移動緩慢的人群裡抬起頭，看著逐漸昏黃的美麗天空，天雖然還
沒黑，有些天燈已經迫不及待的飛升在山巒間，綴著翠綠的山，充滿
了節慶的氣味。
「天燈要晚上放才更好看吧！聽說，一盞盞的天燈在天上飄著，像極了
滿天的橘色星星喔！」身邊有對小情侶正悄聲地討論。
滿天的橘色星星呀！
可欣在心底暗暗地描繪著那樣的情景，她想，那一定是非常動人的美
景，就像身邊這對情侶之間流動的愛情一樣明燦耀眼吧！
周圍小販的叫賣聲吆喝得熱鬧，食物熱騰的氣味相當溫暖的飄了過來，
人群裡不時可以見到有人高高地將剛買的天燈舉在頭上，深怕人群擠
壞了這薄薄的天燈。
可欣隨著人群的流動，走到一間老舊的雜貨舖前，停住了腳步。
「老闆，這個天燈怎麼賣？」可欣指了一個漿白色的紙糊天燈問。
老闆娘對著可欣笑得樸實而熱誠：「天燈一個一百四，妳想要什麼顏
色的呀？我們有白色、粉紅色、紅色、還有黃色。」
老闆娘身邊跟著一個國小模樣的小男孩，小男孩的模樣長得很好，機
靈又有元氣，他大聲地提醒著她的母親：「媽，黃色的賣完了啦！」
「是嗎？」老闆娘低頭檢視了一下桌上的天燈，然後對可欣露出了抱
歉的笑容：「小姐，我們黃色的賣完了，只剩其它的顏色。」
「沒關係，我要這個白色的。」
「白色喔？白色好呀，放起來很漂亮的。」
老闆娘用只透明的塑膠袋熟練地為可欣將白色的天燈包好，再附上一疊
紙錢。
「這個是用來點火用的，妳知道吧？要把它弄成不規則狀比較好燃燒喔。」
可欣接過了天燈，學著其它的遊客將天燈舉在頭上。
她沿著雜貨舖旁的石階向上走去，那是一條不起眼的小山路，周圍是高
高的芒草，她低頭專心地數著石階，手仍高高地舉著天燈，她的腳步很
輕盈，像帶著特殊的節奏。
「1003、1004、1005」
第一千零五階時，她停下了腳步，沒為什麼，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個數字
而已，她回頭，發現人群被她拋在不遠不近的半山腰，人潮熱鬧依舊，
只是她已經不在人潮裡了。
第一千零五階的左側恰好有一塊小小的空地。
「就在這裡吧！」可欣決定。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把天燈從塑膠套裡拿出來，放到地
上舖得平整。
她屈跪在地上，在白色的天燈上落下她工整清秀的字跡。
『再見。』
中國人是個貪心的民族，分離的那一刻，不是說《再見》就是《後會有期》
，還沒有分開就預約了重聚。
但不是每個"再見"都能"再見"的。
她將紙錢勾在天燈底下，然後用一只寶藍色的打火機點燃了它，火光灼灼
地燃燒了起來，紙錢剎那間化成一叢火橙色的舌，囂張地吐沒。
《先燒點紙錢，等會兒自己才好上路，換個方式想，這是不是也算是一
種兌幣的方式？》可欣暗想。
扁平的天燈很快被熱空氣所脹滿，成了鼓鼓的一只熱汽球，燈的紙面變得
火燙，火紅的光從天燈的內部透了出來，映橘了白色的燈。
再見兩字變得顯眼。
手觸著的天燈像是有著澎湃的生命力，不安地鼓跳，它掙開可欣的手，迅
速地飛了起來，像掙開禁錮牢籠的鳥，極力地高飛，再也不會回頭了。
天燈迅速地拔高它飛翔的極限，一直線地朝亮黃色的月亮飛去，它的體積
不斷地縮小再縮小，直到成了黯黑天幕裡的一枚小小光點。
可欣從帆布包包裡拿出了可口可樂的瓶子，裡頭是未被釋稀的硫酸。
她沒有猶豫，也沒有預計留下什麼，唯一的遺言也在闇夜裡隱滅了。
打開了瓶口，刺鼻的酸味令人作嘔，可欣閉上了眼，無血色的脣即將
飲下一整瓶的硫酸。
「妳現在是要自殺嗎？」
突如其來的人聲把可欣嚇了一跳，張開眼，眼前是一個留著落腮鬍的年
輕男子，男子的眼睛放肆地盯著可欣，精亮的目光在黑夜裡格外駭人。
可欣一時嚇得說不出話，只能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楞楞地回望著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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