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ridle:小小失望...以為是我在追的那偏XD 結尾很棒喔^^ 12/27 03:46
「叔叔，真的有聖誕老人嗎？」
那是個冷風颼颼，每個人都急切尋求一個溫暖的季節。我寄住台北親戚的家。我一個
五歲大的遠房小姪女，她的父母離婚，現在和爸爸同住。她的母親改嫁，她說：「媽媽去
一個很遠的地方，要帶給她一個美麗的耳朵。」我看著隱隱約約藏在她右邊髮下萎縮的耳
朵，是先天性的缺陷。我摸摸她的頭，一顆西瓜皮的髮型，烏黑亮麗，她的眼睛往上不自
然地看著我，咧著一張羞澀的笑容，露出兩顆黑黑的小門牙，小呆頭左右微微搖晃著。
「怎麼？妳不相信？」
「為什麼你都沒有在床邊掛上襪子？」
「因為……」我在想，我應該怎麼跟一個五歲大的小孩講一個童話，她該活生生地面
對這個非黑即白的現實嗎？
「因為叔叔想要出去買一個更大的襪子來裝禮物啊！」
「叔叔你好賊喔！」她抓著我衣服的下擺然後笑了起來。
「那叔叔要出去一下，妳乖乖待在家裡喔！」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她像一隻瘋狂的兔子跳來跳去。
「不行，你要乖乖的，叔叔馬上就回來了。」
然後我看著她嘴角往下彎，是顛倒的上弦月，是沉入海底的倒影。「啊……啊……」
她瘋狂地叫著，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裡。
聖誕節啊，搞什麼飛機？莫名的往我的胸口狠狠一撞，撞得我覺得煩悶。
我打電話給朋友，「喂！是我啦，你們自己先去玩吧，我這裡有一點事，明天我再跟
你們連絡。」「對啦，對啦！我真的走不開，你們就幫我解釋一下啦。」
我嘆了一口氣。接著走到小姪女的房間。她整個人捲入了棉被裡面，一動也不動。
「欣。」我隔著棉被輕輕拍拍她，軟綿綿的被子，我不知道有沒有碰觸到她，很不真
實。
「啊……」她又開始瘋狂大叫。
「好啦！別這樣子，今天是聖誕節喔，聖誕老人要發禮物給乖小孩喔！」
「啊……」
「那我們一起去買大襪子，來裝聖誕老人的大禮物，好不好？」
「……」
終於安靜了。我把捲得亂七八糟的棉被慢慢拆開，滾出了一個淚眼汪汪的小娃兒。「
別哭，別哭，叔叔帶你去找好玩的東西！」
「我才沒有哭，我很勇敢，媽媽出去的時候我也沒哭。」她拿起棉被蓋住自己的頭，
甩呀甩的，然後又跑到門邊，邊跳邊叫：「走啦，走啦，我們去買大襪子來裝大禮物！」
棉被上的一片濕熱滴落在我的手臂上，一滴又一滴，一次又一次，不斷落下。
我牽著她到附近的市場逛逛，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開始會期待聖誕節，在這很冷、很
冷的天氣裡，一切飄盪著銀白色的靜默，沒有笑容，也沒有悲傷，惟有凍得麻木的一張臉
龐。期盼著一顆綠色的聖誕樹，在聖誕樹掛上一個心中的祝福，這時才會展開笑容。「叮
叮噹，叮叮噹，鈴聲多響亮！」
「叔叔，你的手不會冷嗎？為什麼你不戴手套？」她仰起頭來問我。這小娃的高度只
到我的大腿而已。
「叔叔的手比較大，所以存很多溫度，不會冷啦！」
「喔！」她應了一聲，我們繼續走著。「叔叔，如果你冷的時候，我的手套會給你溫
度。」她拉拉我的大拇指，很有自信的說。我牽著帶著紅色繡有凱蒂貓手套的小手，似乎
真的有那麼一點暖暖的溫度存在。
「好啊！要分一些溫度給叔叔喔。」
「我可以給你全部的溫度！」她興奮了起來：「全部喔！」
「全部啊！」我說：「那你沒有溫度不就會死翹翹了！」
她突然安靜下來。我想一個小孩對死亡還不具有概念吧，還是，她是很認真思考死亡
這個問題？
「妳看，這頂帽子很適合你喔，戴看看。」我在一家店的門口看到一頂紅色繡有白色
雪花的三角形毛帽，頂端還繡有一顆白色毛絨球，頗有聖誕節的味道。我拿起這頂帽子一
股腦兒往她的小呆頭套上，把整個臉都給罩上。
「我看不到了啊！」她俏皮地不停轉圈圈，搖搖晃晃的，突然往後一倒，我連忙用手
臂挺住她的背，怕她摔著了。
「別鬧了，小心點啊！」我說。
她將帽子的下緣翻開，露出那調皮的眼神，一整個就是「我整到你了」的樣子。
「喜歡嗎？」
「恩。」她用力點點頭。
我跟店裡的老闆買下這頂帽子，赫然發現挺著啤酒肚穿著紅色外套的老闆，也同樣帶
著同個款式的毛帽。
我將套在她頭上的帽子整理一下，露出她的瓜皮瀏海，將她後面的頭髮梳理整齊，像
聖誕老人派來的小天使一般。
她對我笑一笑，然後不經意地拉下右邊的帽緣。即使我已經刻意地用頭髮蓋住，不過
卻依然蓋不住那已經存在的歧視。
我捏捏她那凍得紅紅的臉頰，然後在將手指伸入她的髮中，摸摸那萎縮的右耳。
「我很醜對不對？」她低著頭問我。
「為什麼呢？」我問。
「我的同學都叫我外星人。」
我皺了眉頭，然後接著問她：「嗯……所以呢？」
她的張大著眼睛看著我，我似乎可以看見她的瞳孔裡，倒映出我的臉。
然後她很認真地跟我說：「我想跟大家一樣，這樣我就可以跟大家一起講話，跟大家
一起玩，不會被別人笑。」她的臉開始抽蓄，大叫：「啊……為什麼我沒有媽媽？媽媽！
嗚……」
下雨了，在聖誕節裡。我攤開雙手的手掌，看著雨滴在我的手掌上滴落，暈開。
我將她摟進我的懷裡，她還是不斷地在啜泣。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將她抱起來：「別
怕，這裡有叔叔在喔，別怕喔。」
我帶她到市場旁邊的公園，我不斷地哄著她，不過起不了作用，她還是不斷地哭泣。
於是，我就坐在公園的長凳上，靜靜的，放任她在我的懷裡哭著。
有歡度聖誕節的家庭，父母追著亂跑的小孩，有給對方祝福的情侶，甜蜜地走在兩人
的世界裡。每個在公園散步的人，經過我的身旁，都用一種很奇異的眼光看我，然後又惶
惶然地走開。
他們把我當成外星人嗎？我閉起眼睛，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會被認為是人口販子
嗎？或是一個不負責人的父親？或是？不過，那又如何呢？現在有什麼可以比得上我懷裡
的小娃兒？
外星人就外星人吧！反正這世界上本來就怪事一堆。
我輕輕地哼著歌曲：「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着聖母也照着聖嬰，多
少慈祥也多少天真，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她漸漸安靜下來，哭累了，我想。我還是拍著她的背，讓她知道我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
「欣，妳看天空，星星在眨眼睛喔！聖誕老人再發禮物囉！」
她的頭轉開我的懷哩，往上看著漆黑的天空，東張西望：「在哪裡？我沒看過星星。
」
「什麼？你沒看過星星？」我抬頭往上看，天空蓋著一種詭異紅色的光芒，霧霧濛濛
的，什麼也看不到。大概這就是台北的天空吧！我嘆了一口氣。
我想了一下，然後故意很興奮地說：「靠過來喔！順著叔叔的手指看。」我舉起我的
左手，伸出我的食指，指向天空的一端。她的頭靠向我的手臂，閉起了一隻眼睛，另一隻
眼順著我的手臂，沿著手指，往天空望去。
「有沒有看到那個紅色的閃光？」
「在哪裡？」她的頭已經歪的有點搞笑。
「在那裡呀！慢慢在移動！一閃一閃的小小紅色光點，有沒有看到？」
她仔細瞧了一會兒，然後興奮地大叫：「有！有！那是什麼？」
「那是麋鹿的鈴鐺喔，麋鹿先跑出來幫聖誕老人看看，哪一個乖孩子可以得到聖誕老
人的禮物喔。」
「真的啊！」她好奇的問。
「真的。只要妳相信，什麼都可能是真的。」我說。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拿到禮物？」
「當然可以啊，叔叔有寫信給聖誕老人，跟他說妳是個乖孩子。」
「真的啊！」
「真的。」
「叔叔那我們去買大襪子來裝禮物。」
「好啊！我們走！」
「Ya！好棒喔！」她跳下公園的長凳，開心地跳來跳去，不斷轉圈圈，笑了。我站起
來牽著她的手，往市場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天空沉靜下來。濛濛的紅色灰塵散去，拉出一片黑藍色的天幕，綴上許多白
色閃耀的星星，紅色的光點在天空飛舞、旋轉、玩耍著。我們買了兩隻約五十公分長的紅
色大襪子，然後一起掛在她的床長的尾端。
「為什麼你不掛在你的床上？」她問。
「因為叔叔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掛在妳的床邊，妳幫叔叔帶來聖誕老人好不好？」
「好！」她開心的拉上被子，閉起眼睛。
應該要相信，一個奇蹟誕生的季節。
靜享天賜安眠，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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