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詐騙 三

[XIMIX (XIMIX)]

拜現今便捷的交通網路所賜，幾個小時以後，

少女已經在約定的地點等待著，

只是熱褲外的兩條白皙長腿有些侷促不安。



少女上半身清涼養眼的淡粉紅色貼身小背心上，

印著作為辨識標記的大大盜版凱蒂貓，

即使是在附近川流不息的滾滾人潮中依然顯眼。



「請……請問，妳是……是小咪嗎？」



少女身後一陣羞澀的結巴問句小聲傳出，明顯的透露出主人心內的驚喜跟緊張。



「是，我就是。」



少女轉身，自然大方的承認了當初隨便胡謅的虛假外號，

隨即看見了那個如預測一般其貌不揚的冤大頭，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氣。



說男方是其貌不揚，還算是太過委婉禮貌了一些，

如果是由某些說話比較直的人們來評論，死肥宅或豬公這兩個語詞，

肯定會出現在眾多無褒有貶的難聽評價裡面。



男大學生的體型是絕對的過度肥胖，BMI值肯定是從三十起跳，

圓垮的扁臉上蒜鼻塌扁雙眼如豆，

還四處散布著因為毛孔堵塞而生意盎然的凌亂面皰，

除了隨之而來的紅腫發炎以外，大部分面皰上還點綴著白白黃黃的膿頭。



男大學生身上的穿著，是一件明明像床單一樣大張，

卻被緊緊繃撐在層層贅肉上的可憐鮮黃色格子襯衫，

而下半身那件超寬超大的謎樣尺碼深藍色牛仔褲的失敗剪裁，

實在是讓任何擁有審美觀的人類都不敢恭維。



少女早就有心理準備，對方的外型會非常糟糕，

只是少女怎麼樣也估計不到，

對方竟然會是這種糟糕到人神共憤又驚天地泣鬼神的極限醜男。



不過對下定決心自願赴約的少女來說，對方的外貌根本就一點都不重要，

即使對方是個流著鼻涕亂甩口水的噁爛半獸人，少女也會按照計畫，

用自己唯一能做到的補償方式，把心中虧欠對方的愧疚一次還清。



「妳……妳跟照片一樣漂亮！我本來還以為……以為……不是啦！

妳真的很好看！我是說……是說穿得好看，可是人也好看，不是說人就不好……」



男大學生語無倫次吞吞吐吐，不好意思的猛抓著後腦勺上捲曲的稀疏亂髮，

好不容易才能鎮定心思自我介紹，鼓起稀薄的勇氣報上身分相認。



「我就是小傑，全名叫許智傑，妳好。」



男大學生緊張兮兮的伸出了滿是汗水的潮濕手掌，

似乎非常害怕少女會轉身就走，

眼神中卻早已蓄積了將要面對殘酷失望的覺悟跟自嘲。



「拜託！哪有人見網友還報真實姓名的阿？你也太老實了吧？講外號就行了啦！」



少女噗嗤一笑，也伸出嬌小的白嫩手掌跟小傑輕輕一握。



雖然少女見網友的次數也沒有多少，

而且還被網友之一強暴以後當作予取予求的私有禁臠，

好像沒什麼資格糾正男方，不過少女這次提供的建議倒是還算中肯。



「是喔？我……我是第一次見網友，所以……所以不是很清楚。」



小傑尷尬的生澀笑著，油光滿面的豆花臉上泛起了讓人不想多看的暗沉紅暈。



「是喔？可是你一開口就稱讚我穿得好看耶，嘴巴倒是很懂得要甜一點。」



少女故意跟小傑開著玩笑，就像是這幾天來隔著電腦螢幕，

雙方在MSN中輕鬆寫意的閒聊對話一樣。



「哈哈！因為……因為妳真的很好看，我還以為妳一看到我就會想走，

所以……所以我還繞到妳背後才敢打招呼，想說這樣至少還能跟妳講到幾句話。

對不起，如果妳想先走了，我……沒關係，不好意思耽誤妳的時間了。」



小傑畏畏縮縮的陪著不是，言行舉止中對自身外型的嚴重自卑感表露無遺。



或許對一個自小就習慣被同性跟異性厭惡取笑的肥胖男生而言，

光是能跟漂亮的女孩子面對面好好聊上幾句，

就已經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奇遇，似乎也不應該再貪心的多奢求些什麼。



「誰說我要走了？本小姐我大老遠來找你，好不容易才見到面，這麼快就想趕我走？」



少女佯裝生氣的雙手插腰，臉上的表情卻是毫無疑問的自然開懷，

對小傑的外型顯然並不至於太過介意。



「你阿！要有自信點，才會討女孩子喜歡。你今天穿得也很好看阿！」



少女面不改色的說著善意的謊言，有一點點慶幸自己好歹還透過自學，

受過一些不專業又急就章的詐騙特訓，才能成功避免臉上表情太過僵硬或做作，

沒有對眼前的憨厚小傑造成無法彌補的二度傷害。



「真的嗎？那就好了！我為了今天的見面，還特地打扮了好久，差點就遲到了。

我聽說穿對比色會比較好看，而且下半身穿深色一點，看起來會比較顯瘦。」



小傑暗暗鬆了一口氣，很高興能給小咪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

更加慶幸已經傷痕累累的自尊心，沒有再多被狠狠踐踏一次。



「走吧！」



少女玉臂一伸，大方的挽住小傑又粗又肥的肉膀子，腳蹬高跟鞋勾著小傑往前就走。



「去……去哪？」



雖然小傑一頭霧水的結巴發問，穩重如山的諾大沉重軀體，

卻竟然簡簡單單就被少女給拉著移動，毫無一點反抗的跡象，

像是條被鼻環栓繩給牽引控制方向的顢頇大笨牛。



「去你家阿，你說過是一個人租房子住吧！」



少女故作輕鬆的回答，心裡卻是忐忑不安的七上八下。



「我欠你的，這次特別來還給你。」



少女一面暗自心想，一面催促著小傑走到前方帶領方向。



「……」



「……」



少女跟小傑一同坐在小傑的床鋪上，互相尷尬的對望不語，

時間就這麼滴答滴答的溜過了十五分鐘。



「來……來吧！」



少女首先打破僵局，先是嚥了一口口水，接著用力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妳已經知道我想幹嘛了？妳之前……之前就都知道了？」



小傑慌張又驚訝的向後一縮，龐大的身軀卻有著說不出的無比滑稽。



「對，我一直都知道。」



少女幽幽點頭，給了小傑一個充滿鼓勵的淡淡微笑，只是笑得有些無奈跟落寞。



「那……妳……妳都有心理準備了？我要開始囉？」



小傑咬著下唇，眼神裡燃起了準備好豁出一切放手一搏的灼熱，

彷彿即將衝上沙場奮勇殺敵的出戰兵士。



「對，你……隨便你，慢慢來，不用急。我會讓你好好結束，不會中途後悔或喊停。」



少女粉拳輕握，緩緩閉上了雙眼，準備迎接即將要發生的那些混亂。



「對不起！」



小傑突然跳下床去，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以猛虎落地勢開始如同機關槍一般，誇張的胡言亂語道起歉來。



「我不知道妳怎麼會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妳之前會知道！

我知道妳一看到我就會知道，所以我知道妳不可能永遠不知道，

我知道本來就應該讓妳知道，可是我又不知道要怎麼樣讓妳知道。

我不知道妳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只知道我一定要讓妳知道！雖然我不知道妳早就已經知道。」



少女一臉呆滯的睜開眼睛，

被小傑亂七八糟的一大串知道跟不知道給弄到頭暈腦脹，

感覺到自己脆弱的語言邏輯，

突然在猝不及防的核子彈級疲勞轟炸下，瞬間被完全瓦解粉碎的那種茫然暈眩。



「你到底在幹嘛阿？」



少女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的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冒汗胖子，莫名其妙的愣愣眨著眼睛。



「我在道歉阿，對不起瞞了妳這麼久！妳都已經知道了，

還願意聽我的道歉跟解釋，真的……真的很謝謝妳！謝謝妳給我這次機會！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只是……只是想讓自己聽起來條件好一點，

才跟妳報了假的資料。其實認識妳的時候，我已經完成休學手續，

所以不算是大學生了。我也沒交過女朋友，只是暗戀的對象被追走了而已，

我的體重不只九十五公斤，其實是一百零五公斤，我的身高也不到一七六，

只有一七三點多，除了這些以外我真的沒有再騙妳了！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小傑誠惶誠恐的抬起頭來，

像是正在等候法官宣判最後生死的受審人犯，

只差沒有聲淚俱下的宣誓悔改而已。



「噗！哈……哈哈哈哈！」



恍然大悟的少女抱著肚子往後一仰，就這麼在小傑的床上滾來滾去笑個不停。



「我……我說你阿，還真是個純情的呆男生耶！」



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狂笑，上氣不接下氣的翻爬下床，

香汗淋漓的癱坐在地板上，

渾身發軟筋疲力竭的倚靠著不敢隨便亂動的緊張小傑。



「那妳……有原諒我嗎？」



小傑戰戰兢兢的發問，在還沒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前始終耿耿於懷。



「原諒啦，原諒啦，真的是會被你氣死又笑死，害我現在一點心情都沒了。」



少女輕輕咳了幾聲，想把剛剛不小心笑進氣管裡的口水給反嗆出來。



「心情？什麼心情？」



小傑愣愣的張著肥厚的兩片嘴唇。



「你沒機會知道了啦！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

結果被你這個白目天兵給弄到笑場笑不停，

你喔，真是沒有享艷福的命！唉呦？我的腰？」



少女突然身子一歪，然後雙手緩緩反轉撐腰，

臉上怪異莫名的齜牙咧嘴擠眉弄眼，

在小傑不敢貿然出手相扶的不解目送之下，

自己小心翼翼的緩緩爬上了床，然後有些艱困的把姿勢調整好。



「笑太猛閃到腰了啦，都是你。不過我也笑累了，

想先休息一下，等我睡醒了就帶我去吃飯，知道不知道阿你？」



少女微笑闔眼，用嬌蠻的愉快語氣半開玩笑的下著命令，

在全然陌生的簡單環境裡，難得輕鬆的卸下了所有心防。



「喔，好。」



小傑應聲，然後沉默。



「你要傻傻坐在那裡看我睡覺嗎？」



少女閉著眼睛咯咯咯的邊笑邊問。



「好阿！不……不是！我不想看，不是啦！我想看，可是……可是我沒有要看。」



小傑起身，滿臉通紅的往房間門口走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退了幾步，

拿起牆上的搖控器把冷氣打開，定溫在舒適微涼又不易感冒的二十六度。



「我……我去一下漫畫店，順便租點漫畫，等一下我們才不會無聊。

妳慢慢睡，睡醒再打電話叫我回來，漫畫店就在樓下，一分鐘就到，很近。」



小傑輕輕的關上房門慢步離去，深怕吵到了初次見面的少女睡覺休息。



「又沒說不準你看，真是太純情了。放我一個人在這，也不怕我偷你東西，大傻瓜。」



少女微笑著自言自語呢喃嘟囔，

放任自己奢侈又貪婪的享受著被呵護信任的感覺，

回想起原來自己也是個普通的女人，

也可以這樣像易碎的珍寶一般，值得被人捧在手心裡百般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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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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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XIMIX           來自: 210.203.42.53        (06/15 11:39)
推 tamachanlin:哇，我第一次坐到沙發耶！　（流淚）
推 diamondberry:哎呀哎呀～好期待
推 haua:我輸了......
推 wisedomknigh: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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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iu791118:看得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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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MIX:千萬別這麼說 拿到了塔瑪江的簽名書 就算送上龍椅都不為過阿
推 haua:好閃好閃，我淚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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