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攤開紙條概略審視,隨即哭笑不得的發現裡面原來另有玄虛,
並不單純只有一串電話號碼,還順便附贈了David的簡易基本資料,
根本就是免費試用兼強迫推銷,
完全不在乎會有濫用職權出賣員工個資的糟糕嫌疑。
「大老闆的心真的是很難懂阿……」
女孩默默想著,雙眼同時還傻愣愣的瞪著紙條。
「妳就收下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老人家冷不防又補了一句,整張臉可憐巴巴的垮了下來,
眼角還故意用力擠出了一滴不明液體,也不知道究竟是眼淚還是眼油。
「好!好!我收!您別難過。」
女孩趕忙將紙條放入手提袋內,隨手抽起了一張放在床邊的盒裝面紙,
動作輕柔地替老人家擦拭眼眶。
「這就對了嘛!」
老人家隨即笑顏逐開,讓感覺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中了計的女孩,
心裡頭是又好氣又好笑,對眼前的這位古怪老爺爺有一種說不出的沒轍。
「好了!正事辦完了!咱們來好好閒聊一番吧。」
老人家挺了挺身子,試圖讓凹癟的胸膛在呼吸時能順暢一些。
「我還以為來跟您訪談才是正事呢!」
女孩撇了撇嘴,略帶埋怨的拿出了數位錄音筆。
「哈哈!那怎麼對呢?老不死又臭又長的一生爛帳誰想聽阿!
還不如在死前多作件好事,牽上條好姻緣來得重要多了。」
老人家豪邁看開的連連鼓動著喉頭,但透過機器擴大後所發出的扁平聲音,
卻是如此虛弱飄渺到令人鼻酸不忍。
毫無疑問,老人家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瞭落指掌,
非常明白死亡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
但卻又能保持著氣定神閒不疾不徐的怡然態度,
彷彿有著什麼原因不明的強大自信在背後撐腰,
認為可以用氣魄來延遲死神的索命利鐮,直到自己主動願意舉手投降。
「好了,妳有什麼問題就問吧!不用不好意思,
不管多直接,多尖銳都沒關係,我說過了百無禁忌。」
老人家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像是一位準備好要接招的武學大師,
不管對方發出多少凌厲攻擊,都有把握可以輕描淡寫的化解帶過。
「陳爺爺,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身為記者,我有必要替民眾釐清疑問,特別是這事關許多人的未來生計。」
女孩眼神一變,稍微清了清喉嚨,盡力使自己表現出適當的專業冷漠,
把心裡對老人家的親切和喜愛塞埋進角落,逼迫自己狠下心來硬起心腸,
連番用各種無禮缺德的殘酷問題,去冒犯凌遲這位無力自衛的垂死老人。
「當然,我必定據實以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人家微笑,眼裡滿是鼓勵與寬容,如果老人家還有力氣的話,
我相信他一定會伸出手來,輕輕摸摸女孩的頭,順便拍拍女孩的肩膀,
用肢體語言告訴她自己並不在意,只是這樣的尋常體貼,
對於老人家來說已經太過奢求。
「陳老先生,身為一系列龐大龍頭企業的最高負責人,
社會上對於您的評語毀譽參半。有很多人說您是惡魔,
多年前在犯下詐欺背信等刑案後,又利用王氏夫婦一時大意趁虛而入,
侵占剝奪了他們的所有財產,一夕之間身價暴富,
導致王氏夫婦未滿六十便雙雙被逼到抑鬱而終。
但也有更多人說您是上帝,在您發跡之後,對於各種慈善活動不遺餘力,
撇開臨時性的募捐活動不說,光是每年的經常性固定捐款便高達數億元,
受過您恩惠的人不計其數。
若不是蒙您慷慨解囊出手搭救,有很多人可能早已死於飢寒,
或是為求生存誤入歧途,包括我本人在內,
也是依靠您的全額獎助學金才能有今天。
您一直是我最仰慕,最敬重的對象,所以我不相信您會是那樣的人,
您是否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澄清一下關於陳年往事的那些誤會。」
女孩紅了眼眶,期待盼望地注視著老人,
希望老人家可以提供一個完美的答案,
徹底化解掉女孩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的疑問─
自己在求學時期賴以為生的重要獎學金,到底是不義之財,抑或是良善援助?
「這就得從頭說起了。」
老人家閉上雙眼,讓自己的靈魂瞬間回到數十年之前,
那人生突然轉折的重要一天。
「年輕時,我是一個很懦弱,很沒用的人。沒什麼理想或抱負,
靠家裡的經濟支持,糊里糊塗上了大學,讀了研究所,
畢業後找了份銀行的內勤工作,打算就這麼平凡苟且的渡過一生,
但是我沒有想到,老天爺連我這點小願望都不肯允許。
當時我是公司標準的乖乖牌,上司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一點也不會多問,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找到我來背黑鍋。
那件案子,由始至終我都只是照著經理的吩咐做事,
一點好處都沒沾到,雖然我有看出一點端倪,
陸續發現有些手續不合常理,可是基於對上司的尊重跟信任,
我還是一項一項簽名蓋章,結果最後就全算在我頭上。
突然之間,我從一個無人注意循規蹈矩的小職員,
變成一個人人喊打惡名昭彰的經濟犯,
新聞把我抹黑塑造成一個詭計多端的狡猾貪賊,
受害的投資者跟存戶一天到晚死追著我緊咬要錢,
家裡也跟我斷絕關係不再聯絡。
在一連串的疲勞轟炸偵訊審問之後,很快的判決下來了,
於是我人生中最精華的那段歲月,都花在了監獄的黑暗鐵幕裡面。
等我期滿出獄以後,我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我像是被這世界給排除孤立了一樣,不管到哪裡都顯得格格不入。
年紀大兼有前科的我也找不到任何正當工作,家人又避不見面,
甚至對外宣稱我已經死在獄中,實實在在是走投無路。
沒有多久,我在獄中賺的那一點點錢都花完了,
口袋裡只剩下幾百塊錢,於是我決定,只買月台票去搭區間車,
被抓到要補票就補,補票補到沒錢就下車,能搭多久是多久,
然後在下車那一站等候另一班列車到達進站,選個好時機跳下鐵軌一了百了,
結束這丟人現眼亂七八糟的窩囊一生。
就在火車上,我看到一對老夫婦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上了車,
當時車上已經滿座,卻沒有人想要讓座。
大概是想在生命的最後做件好事吧,原本就站著的我突然怒從中來,
一反常態壯起膽子,高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自私,
一個個忙著裝聾作啞視而不見,難道沒發現到有一對老人家需要座位嗎?
我足足叫罵了大概有快半分鐘,大概是嫌我太吵吧?
終於有兩個學生樣子的男孩子不情不願的起身讓座。
我扶著老夫婦坐下,然後自己就站在他們旁邊繼續發呆,
等到了下一站,那兩個老夫婦要求我扶他們下車,我當然照做,
沒想到他們卻一邊一個死抓著我,半拖半拉把我拽出了火車站,
推進一台豪華到讓我傻眼的進口大型房車裡面。
沒錯!他們就是當時已經小有名氣,在本土富豪群中榜上有名的王氏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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