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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短篇] 工作 下
發信站交大資訊次世代BS2 (Sun Feb 13 18:53:39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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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很忙喔?連除夕都不記得了。」
西裝男爽朗笑著,看來是把我當成了某個同事。
「是阿。」
我簡單帶過,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並不敷衍。
「我等等就要回家了呢!好不容易排除萬難,爭取到除夕晚上就放假走人,
雖然年夜飯是來不及了,不過至少答應父母今年要一起過年沒有跳票。」
西裝男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
「多虧了有同事願意犧牲,幫我代班撐到初二,
等我初三再回來接手,不然工廠全年無休又二十四小時不停生產,
身為主管的我還真沒辦法自己先落跑!妳呢?放哪幾天?」
「運氣不錯,跟你一樣。」
我的答案又是順水推舟,只為了延續話題而應付了事。
「這樣阿!那真是不錯!」
西裝男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突然愣了一下,伸手往褲子口袋摸去。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怕是有重要事情。」
「沒關係,你請。」
我比了個請便的手勢。
西裝男五指一握,掏出了一隻沒有在響,也沒有在震動的手機。
當然,我並不意外,因為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行為。
事實上,這隻手機根本連電池都沒有裝上。
「喂?智翔阿!怎麼了?」
西裝男眉頭微皺,好像是在擔心什麼事情,
就如同我每次都會照著劇本般看到的那樣。
「喔!喔!當然阿!沒問題。」
西裝男的眉頭瞬間鬆開,換上了放心的輕鬆笑容。
「嚇我一跳咧!還以為你不能幫我代班了。」
西裝男邊講電話,邊轉頭對著我頑皮的做了個鬼臉。
「一定的阿!你代班的這兩天假當然要補給你。對阿,
本來就有薪假,加班費照算阿!應該的啦,別這樣講,是我要謝謝你。」
西裝男輕笑兩聲。
「不過年後會很忙,如果你可以晚點再放,或是把假錯開,我會很感激的。」
我靜靜聽著,西裝男那千篇一律的單口對談。
「唉!是阿!大家都累。嗯?不用這樣啦!如果你想年後就放當然可以阿,
本來就是你的權利,我一定想辦法。唉呦!智翔,大家都這麼熟了,
把我當同事就好,沒什麼不能講的啦!今天我是你主管,
說不定明天你就變我上司,工作是一時的,朋友才是永遠的,對吧!」
西裝男對我微笑,我也回以友善的笑容,
知道他同時也是在講給我聽,以一個前輩的身分給予建議。
「哈哈!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嘛!你也知道,這行競爭多激烈阿?
別看我好像混得不錯,其實也是戰戰兢兢。大家都心裡有數,
這種工作不可能一輩子長久幹下去,都打算趁年輕有本錢時多拼點,
留著半條命提早退休享福。
所以囉!大家都是同事,也是同伴,對別人好一點,
就是對我們自己好一點。有的人為了提升競爭力,把同事間氣氛弄到跟打仗一樣,
連自己人都感覺像敵人,我可不信那一套!雖然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不過只要我當主管,一定盡力讓大家都跟一家人一樣,團結力量大嘛!」
我瞄了一眼手錶,知道這通不存在的電話已近尾聲,
西裝男的這段時間也將要撥放完畢。
「對阿對阿!好,你去忙吧。新年快樂!掰!」
語畢,西裝男眼神突然呆滯起來,
然後像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拿著手機似的,
傻傻瞪著手上的東西好幾秒鐘,等待腦袋中另一段破碎的凌亂回憶,
完成替代接軌的動作以後,眼神才逐漸恢復原本的澄澈跟清明。
「HI!」
雖然明顯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但是西裝男依然熱情的搶先打了招呼。
「HI!我叫嘉琪。」
或許是出於心軟,即使明知道他不可能記住,我還是對西裝男自我介紹,
大概我的潛意識裡,還是希望著他能把我記起。
「我叫德勝。」
西裝男對我伸出手掌。
「我知道。」
我猶豫一下,還是跟他握了握手。
「妳知道?」
西裝男有些疑惑。
「沒什麼,我開玩笑的。」
我打起哈哈,胡亂把不小心說錯的話給蒙混了過去。
「對了,請問今天是幾月幾號呢?」
「一月二十九,一眨眼就快過年了呢!」
看來西裝男的日子又往前跳了一些。
一月二十九這一天,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深刻的事件,
是少數我可以自由發揮創意來編話,隨便跟他閒聊發掘秘密的好日子之一。
「妳是哪個部門的?」
西裝男詢問,這是他最常問的幾個問題之一。
「我不是員工,我是來參觀的。」
當然,我也早已有一套制式說詞可以應付。
「喔喔!歡迎!歡迎!是學校的活動吧?」
「是阿!我是偷偷脫隊的,所以……」
我裝出作賊心虛的樣子,而好心的西裝男當然是馬上反應過來,
笑著伸出手指擺在嘴唇前面,比出了「噓」的姿勢。
「哪間學校?什麼科系?可以告訴我嗎?」
西裝男眨了眨眼,一臉「我一定會保密」的促狹表情。
「康復大學,社工系。」
我以祝福為名,瞎掰了一間並不存在的學校,
但是科系方面卻沒有加以隱瞞。
「唔!很有意義的科系呢!
不過會來參觀科技廠房倒是很特別,好像跟所學有點差異?」
西裝男好奇地揚起眉毛。
「聽說科技業壓力很大,我們多少學過一些溝通技巧跟心理相關的知識,
又聽說以後科技業會越來越注重員工的心理,可能會開出這方面的職缺,
大概是因為這樣,系上才安排我們來參觀吧?」
我輕而易舉講出了一個似是而非乍聽合理,實際上卻稍嫌牽強的解釋。
我知道不夠完美,但是這種程度的答案,
已經足以讓西裝男繼續話題,畢竟我已經不著痕跡的把關鍵字丟了出去。
「是阿!壓力真的不小!不過既然入了這行,
也就只能摸摸鼻子硬起頭皮撐下去囉!」
西裝男無奈莞爾,然後輕聲一嘆。
「唉!有點可惜呢!」
「怎麼說?」我挑起眉毛。
「如果妳是學理工的,假使畢業後想來應徵這間公司,只要我還在這裡,
多少應該能夠幫上點忙,不過這樣聽妳講,妳要應徵的職缺應該不歸我管。
可是沒關係啦!只要妳肯努力,機會一定不小!」
「謝謝。」
我由衷地說,因為他竟然理所當然一般,
願意替初次見面的我著想而感動。
雖然我們這陣子日日相見,但對現在的他來說,
我不過是個剛認識又非親非故的陌生人。
「不用謝啦!這行要進來並不困難,想撐得久卻很不簡單,
互相幫忙可是生存之道喔!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妳真是讀理工的,
我也建議妳要好好思考再入行。外面的人只看到我們風光的一面,
擠破了頭想搶進門來,殊不知我們這些裡面的人,
有多少拼了老命想要離開,甚至有人寧願放下一切回鄉種田。」
西裝男抹了抹臉,卻抹不掉表情裡深刻的疲倦。
「妳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用目光告訴他願聞其詳。
「我最想退休。最想趕快存夠了錢,
跳出去這種爾虞我詐暗潮洶湧的競爭環境,徹底休息一陣養好身體,
然後交個女朋友,順順利利地結婚成家,安安穩穩地過好日子。」
「是嗎?」
我聞言,心裡湧出了莫名的難過跟悲哀。
若是西裝男一天不能康復,他就注定一天不能退休,
永遠得活在腦海裡虛假的生活壓力中,即使苦苦掙扎到七十歲、
八十歲、九十歲、一百歲,只要還在呼吸,就照樣不得安寧。
「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即使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就代表能擁有幸福嗎?」
我喃喃自語,感嘆著西裝男難以解脫的悲慘遭遇。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西裝男瞇著雙眼,視線彷彿飄忽到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然後忽然突兀地斷掉,換成一種茫然而失焦的錯愕。
那是記憶輪替開始的現象。
我默默起身匆忙離去,在西裝男腦內的日子更換完成前就狼狽退場,
不敢再去挖掘他埋藏在心裡的秘密,
深怕自己脆弱到禁不起陡然噴湧而出的情緒衝擊,不論是他的還是我的。
果然,我短期內急就章練成的粗淺冷漠,始終還是不夠堅強,
就算故意把他當成無關緊要的「西裝男」,我依然騙不了自己,
忘不了眼前的人叫作康德勝。
多年不見,誰知道會像這樣再度重逢?
從童年開始,鄰居的德勝大哥就是我暗暗愛慕崇拜的偶像。
帶我學習,教我課業,陪我聊天,替我解惑,即使年齡差了快十歲,
他也從不嫌我幼稚無知,就算他開始工作,每天忙碌到難以想像,
也照樣關心我的功課跟煩惱。後來,事情發生了。德勝大哥住院,
勝爸勝媽一家人也搬了家,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只聽說他必須靜養一陣子。
勝爸是高階軍官退休,勝媽也是職等不低的公務員,
家裡經濟想必無憂,德勝哥的存款不少,保險理賠一定也滿可觀,
是足夠讓他住進這樣高級昂貴的私人療養院。
根據小道消息,勝家甚至已經把德勝哥的終身費用一次繳清,
就算勝爸勝媽先走一步,也不用擔心孩子無人照顧。
雖然這門宗教慈善組織毀譽參半,
核心的高層成員曾經有過斂財騙色的不良新聞,
但至少他們給了傷心欲絕的勝爸勝媽力量,
讓這對老夫妻在獨生子事故之後,還可以靠信仰保持希望等待奇蹟。
我一個南部的孩子,離鄉背景北上讀書,
竟然會在實習時,偶然遇到朝思暮想的人。
他的出現,就像他的消失一樣突然又不講理,充滿了不可思議。
「工作的目的嗎?我好像已經有點頭緒了呢!」
就像他以前關心我那樣,現在換成我來關心他了。
社工系的價值核心,不就是關懷他人嗎?
只是我要做的當然不只這些,不管機會是大是小,
我都要盡力完成德勝哥的願望,幫助他從這場無止境的噩夢中提早退休。
或許,將來還能替他完成結婚的夢想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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