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山佬 十六

欺騙，是一種需要極為大量資訊跟複雜決策的快速思緒過程，

不但要在千分之一秒內表演出適合的動作及說詞，

並且還必須同時順利欺瞞過對方的所有謹慎，

以及自我內心始終不安的良知矛盾，才能夠圓滿達成的高難度進階行為。



相對於實話實說的單純與簡潔，說謊這種事情，無異於一門艱澀高深的神祕學問，

許多智力與體能都超越人類不知千百倍的傑出非人，

若是沒有受到刻意的教導指引，往往還必須要經歷過許多刻骨銘心的切身之痛，

才能終於領悟學會欺瞞一詞的定位跟存在。



但是人類卻很不一樣。或許是天賜祝福，也可能是原罪詛咒，

不論是多麼年幼稚嫩的天真孩童，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剎那起，

就天生擁有能驅使出說謊與欺騙行為的強烈潛能。



而且這種潛能即使不需任何引導，也得以自然而然發展成與生俱來的熟練技能，

只要經過幾次關係成敗的反覆練習修正，很快就可以擺脫破綻百出的新手生澀，

甚至即使撒下漫天大謊，也能怡然自得面不改色。



欺騙，正是趙老二在驚恐交加進退兩難的緊迫壓力之下，

依然得以信手拈來運用得宜，並且藉以將寧靜逼至絕境的無形狠辣天賦武器。



寧靜仰躺在又粗又硬的茂密灌木叢間，全身上下無一不痛，無處不傷，

特別是中了猛毒的腫脹後背，已經呈現出組織嚴重壞死的不祥腐敗紫黑，

像是團浸滿吸飽了腥臭濃血的黏膩破碎棉絮，

不停滴滴答答的點點灑落著混滿毒汁的濃稠體液。



寧靜當初在身受重傷命懸一線的惶恐之下慌不擇路，

只知道一股腦的拼著全身蠻勁悶頭猛衝，

雖然確實是在一瞬間就拉開了足夠的距離，

免於遭受到第二支鍍滿猛毒的黑色箭矢由後襲擊，

卻也在奔出數百呎後就腳下一歪，連滾帶翻的一路重重摔進了山溝裡去。



所幸山溝雖然陡峭，卻並不算太深，只是長滿了銳利堅硬的枝梗矮木，

不但將寧靜的身體劃滿了皮開肉綻的交錯傷痕，

甚至還有不少樹枝在劈哩啪啦的擠壓撞擊之下，

故意雪上加霜一般穿刺插入了寧靜正值虛弱的肉體。



但這些看似落井下石心懷不軌的茂密樹叢，卻也同時提供了寧靜現在最好，

也是最需要的絕佳庇護，讓動彈不得無力自保的孱弱軀體，

得以避開所有曉得要趁虛而入欺負弱小的饑渴食腐野獸，也順便如同消聲匿跡一般，

從獵人們的耳目之間完全躲藏隱蔽，不用擔心腹背受敵的必死絕境。



寧靜痛著，想著，恨著，也吃著。



在錯綜複雜的無數枝梗禁制包圍下，

寧靜根本沒有辦法進行任何移動，

更遑論是要將胸前跟背後的該死箭頭拔出體外，

只能依靠肌肉重生時構結癒合的緩慢向外推力，

自然而然將銳利冰冷的無情兇器排擠離體。



在一般還能自由行動的狀況下來說，這樣的傷勢雖然很重，

卻也要不了多少天就可以大致好上個七七八八，但是在如今身中致命猛毒，

又無法狩獵覓食的尷尬狀況之下，寧靜眼下唯一可行的脫困之道，

便是卯起勁來猛吃猛喝，補充養分，

直到再度取回運轉腦袋跟操縱身體的自主權。



不知是天無絕人之路，

抑或是寧靜的求生意志果真如此強烈，

在意識不清近乎昏死的連日發熱跟痙孿底下，

寧靜還得以本能似的在茫然間強行催動異能，

魘來了許多可供吃食咀嚼的微小生命。



過於茂盛繁雜的糾結枝幹，幾乎徹底阻擋隔絕了所有通往寧靜身邊的可能性，

就連天生善於鑽掘開道的山鼠野兔，與無孔不入的各種蛇類，

都沒有辦法成功順從召喚到達終點，只是渾身狼狽破爛千瘡百孔的死在半途，

讓傷痕累累掙扎至死的生命及肉體，平白在密密麻麻的枝枒之間腐爛衰敗。



能夠有本事視這般障礙屏蔽一如無物，

及時到達寧靜嘴邊奉獻生命的特定存在，

也只有那些平時毫不起眼，看起來又實在很不好吃，

因此絕對不會被寧靜當成食物來源的醜惡動物。



例如蜘蛛、蜈蚣、蠍子等等，體積渺小又包覆硬殼，

能夠不畏樹叢穿梭自如的節肢動物。



這是寧靜第一次藉由親身品嘗而知道，原來這些東西雖然口感與氣味並非上選，

但若僅論營養價值與生命力量而言，竟然毫不輸給滋味豐美香甜的鳥獸一屬，

甚至於還更勝一籌，讓習以為常血肉鮮美的寧靜大開眼界耳目一新。



就這樣，在催眠異能的影響下，出現了難以想像又毛骨悚然的壯觀畫面。



無數毒物破天荒聲勢浩大的齊聚一堂，

發出讓人頭皮發麻全身顫慄的刷刷摩擦聲響，

潮水般你推我擠發狂似的湧入淹沒山溝，

幾乎要塞滿了所有枝幹之間的一切立足空隙，

爭先恐後前仆後繼的源源不絕，自動亂中有序的急迫排隊迅速前進，

朝著寧靜早已經脹滿殘骸的嘴裡繼續死命狂爬猛鑽。



不知道啖食吞嚥了多少外型令人不敢恭維的無辜營養來源，

寧靜的思慮終於恢復了基礎的清明，一面意猶未竟的咂著嘴巴，

一面疲倦痛苦的睜開了眼睛，不過嘴裡卻還是一分一秒都沒有停下，

照樣在忙著趕工加班咀嚼吞嚥，

使力磨咬著無數混雜了各式各樣碎裂外殼的斑斕漿團。



大概是真的有以毒攻毒這麼一回事，寧靜背後的脊骨受到重創，

被趙老二的猛毒黑箭矢斷筋碎骨腐蝕入髓，毒性沿著血脈筋絡迅速奔騰移動，

在體內無限度的蔓延擴散循環遊走，沿途侵蝕腐敗一切所碰觸到的無助組織，

鯨吞蠶食掉由裡至外的所有生存希望。



照理來說，應該是萬劫不復必死無疑的致命絕境，縱使能九死一生保住性命，

也勢必要換來重度癱瘓的難堪永殘，但是寧靜卻竟然撐了過來。



雖然依舊痛不欲生宛若瀕死，但體內的所有機能運作都依然健在正常，

即使虛弱無比近乎渺茫，也絕對沒有殘留任何遭受猛毒侵略該有的後遺跡象。



奇蹟？寧靜本身卻不這麼認為。



與其一廂情願幻想自己福大命大，寧靜還更願意相信自己賴以為生的生存本能，

認為是在潛意識非生即死又不願苟活的作用之下，異能在沒有退路的極端情況中，

再度突破限制發揮全力，經過以生存機會為賭注的大膽挑選，

輾轉過濾出可能對平衡毒性有幫助的含毒食材施魘。



否則一般數量更多的普通昆蟲螻蟻，為何就沒有被如法炮製而成為腹中餐點？



當然，寧靜的智力原本是負荷不了這樣的邏輯思維。



在這段時間裡面，寧靜的身體除了口部之外，確實如同屍體般動也不動，

但腦海內卻是加速運轉毫無間歇，

不停思考閃爍著大量連自己都不知所云的明滅光點。



漸漸的，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亮，

並且在流星般的絢爛飛舞之中交相碰撞，

結合連接成條條歪七扭八的不規則線段。



理所當然，線段也變得越來越亂，越積越多，然後又順水推舟遵循前例，

彼此相輔相成趨向複雜，勾搭構築成一道道奇形怪狀的旋轉平面。



終於，平面成為立體，寧靜的智力也發展到前所未有的嶄新境界。



雖然這樣的智能水準，比起人類還是單調簡陋不值一提，

但也已經足夠讓寧靜能夠進行觀察、比對、分析、假設、

求證、結論如此一連串的腦內激盪，甚至明瞭了自己當初吃虧的原因，

對於人類的話語，有了不能輕易信以為真的初步提防跟戒心。



在象徵生與死的殘忍狩獵遊戲裡面，獵人跟獵物，向來都是相互砥礪，一起進步，

最終不論是胸懷坦然或著滿腹怨懟，都只能耐心的等待面對比賽結束競爭落幕，

以鮮血紀念慶祝那渴求已久有你無我，卻如輪迴一般永無止境的場場慘烈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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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MIX：糗了 我覺得山佬二十真的會被生出來                        08/15 17:15
>  XIMIX 轉錄至 [SDstory]                                          08/15 17:16
推 jason7749:推!!
推 dd4585:推!!!我想20之所以會被生出來是因為X大有太多想法想表達XD
推 e002311:這單看一遍還不夠，得看多幾遍才能體悟作者的想法!!
→ XIMIX:間單來說就是我很囉唆又雜念><" 我上輩子可能是唐僧吧
推 HeyMiiao:好看 不過還是讓我們繼續期待山佬 二十五
推 ssmmttya:推
推 lengwind:繼續等待第30回
→ XIMIX:不要再往上喊了 這不是拍賣會阿 到時候一語成讖怎麼辦 T_T
推 domx:35 等你喔
→ HeyMiiao:那快把屍蠱新篇寫出來阿 [敲碗]
→ XIMIX:暫時先不要翻舊帳啦XD 我也很想把債務清理一下 可是HP不足咩
推 justforsea:推
※ XIMIX:轉錄至看板 marvel                                         05/21 18: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