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山佬 十八

寧靜傷了很久，張獵頭也傷了很久，所以彼此便也理所當然相安無事了很久，

久到張獵頭甚至已經大致康復，能夠在村裡不依靠拐杖便行走自如，

身上因傷而消癟減少的鬆垮肌肉，也漸漸隨著每餐重新增加的食量而鼓起飽滿。



其實寧靜的肉體並沒有傷那麼久。



當張獵頭才剛剛能在不須旁人攙扶的狀況下落床行動時，

寧靜的外傷早就因為毒蟲的營養滋補而完全癒合，

只留下許許多多醜惡猙獰的糾結疤痕作為點綴，

不論是奔走跳躍攀爬翻滾或著其他任何動作，身手都已經可以收放自得矯健如常。



但是寧靜心裡的傷口卻拖了很久。



那是一種叫做失落的疑惑傷口，

源自於對本身重要能力最基本的信任跟依賴，

竟然被戰敗所逼迫面對失誤，而產生的存在性強烈不安全感。



這樣的無形創傷，甚至比肉體方面的全部苦痛還要更加折磨難受，

讓本以為能依靠能力隨心所欲的寧靜美夢瞬間破碎，

從食物鏈的高聳頂端，一舉重重摔跌至地位低下的尋常人類獵物。



寧靜不懂，不懂自己驕傲得意的催眠魅惑，

怎麼就魘不了一個近在眼前的普通男人？而且當時這個男人的身上，

甚至根本就沒有任何一點對催眠的防衛或戒備。



如果換成了山鼠或野兔之類的小動物，

不論牠們如何躲藏在遠方隱蔽安全的地下洞穴裡，

寧靜也照樣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易如反掌，

一次就魘來一大片供自己恣意飽食吞吃咀嚼。



「難道是理應無敵的催眠能力臨時失靈？不！不可能！」



因為在短期內頻繁的練習使用之下，寧靜非常確定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絕對不會存在突發狀況這種致命性的瑕疵，

如果連自己體內運轉不息的充沛力量都無法精確掌控，對於寧靜來說，

那便等同於徹底否定了本身得來不易的進化跟蛻變，

無疑是比死亡還要更加恐怖且不被允許的絕望結局。



寧靜瑟縮在山洞裡面，兩眼無神渙散放空失焦，

表情呆滯癡傻的愣愣緩緩搖頭，

週身上下一點也沒有山間王者的霸氣跟威嚴。



在平時進行高難度複雜思考的時候，由於必須絞盡腦汁全力以赴，

也正是寧靜最脆弱無助的失防時分，原本用以警戒守備偵測環境，

銳利敏感的五官六感，全都像是空門大開暫停運作一般，

深深收入了宛若半眠的遲鈍失神體內。



以寧靜現在所能達到的心體分工程度而言，

想要同時進行腦內思考和身體動作兩項格格不入的行為，

還是太過勉強困難了一些，顧此失彼，

已經是在權衡得失之下萬不得已的唯一選擇。



當必須專心放下一切運作思緒時，寧靜總是會在求生本能的暗中誘導下，

事先躲藏在某個隨機選中的臨時安全處所，以避免意外遭遇敵襲而猝不及防，

連疼痛的感觸和刺激都未能及時察覺反應就陷入絕境。



寧靜反覆緩緩回想思索著當時的情況，

仔細分析起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只希望可以在其中捕捉到任何能提供幫助的蛛絲馬跡。



寧靜就這麼不吃不喝，只靠著消耗既有的能量維持生命，

持續蹂躪凌遲自己薄弱單調的思考能力，

不停把本身腦部低微的負荷極限節節向上逼催提升。



終於，在第無數次無終點的腦內激烈循環爭戰中，

寧靜領悟出了流程化分析的便利性，

並且順利整理純化出一系列全是關鍵點的簡明步驟。



首先，寧靜以反射動作般的剎那極速，

在萬分之一秒內運轉腦部，

對自己的思緒發出即將施展魘術的命令。



再來，腦部表層確實接收命令，並且鎖定意識裡更深處的某個地方，

進行針對性的連續猛烈刺激，讓寧靜溫度陡然上升的發熱前額，

知道魘術已經充足能量蓄勢待發。



接著，寧靜藉由思緒，在想像中把無形的魘術能量，

以亂槍打鳥的無方向性擴散方式，

隔空朝向所有符合心中設定條件的目標發射。



最後，靜靜等待目標群接收魘術訊息後登門造訪，

乖巧聽話的迷失自我前來任憑擺佈。



「是了！」



寧靜眼中隱約一亮，黯淡的灰濛瞳眸閃爍出點點微光。



「就是這一步！問題一定就出在這最後一步！

因為那時所發出的魘術，並沒有成功傳入目標，所以那個男人才會全無反應。」



但是問題又來了，寧靜明明確實有感覺到對方被能量穿透入侵，

難道其實是能量雖然有到達目標，卻徒勞無功沒有發揮作用？



也不可能！既然能量都已經侵入對方，又豈有不能如常運作的道理？



寧靜狠狠咬緊牙關悶頭苦思，結果卻是越想越急，越想越矛盾，

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又熱又脹的腦袋幾乎要噴出火來，

像是快轟然爆炸一般的痛苦不堪，

卻如同鑽入了黑暗的無底狹窄死巷子一樣，

永遠也看不見就隱藏在遙遠高牆後面的答案光芒。



累了，怒了，也餓了。



持續超過十五日的完全不吃不喝，

這已經是寧靜被妖力洗滌後的堅忍強韌軀體，

所能盡量妥協忍耐的最後限制底線。



於是虛弱又疲倦的意志力只能頹然棄守投降，

讓求生本能搶過了控制行為跟思想的主導權，

將鬆散渙散的注意力改放在食物之上。



畢竟如果就此活活思考到餓死也沒有意義，不但很可能得不到答案，

還得額外多賠上一條性命，而寧靜被「思考」這件深奧神秘的事情，

所深深吸引到無法自拔的主觀意識，竟然差點就忘記了這麼簡單又基礎的道理。



要不是求生本能適時發揮安全機制出面牽制，

寧靜很可能真的會因為饑餓而衰弱至死，

直接以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方式結束生命。



「該吃些什麼呢？」



寧靜體內缺乏營養的奔流血液不停詢問。



「飛禽走獸？還是繼續吞食毒蟲？蟲子的味道不好，

可是卻營養而且很容易聽話，不但會自行鑽入口裡，

數量又隨隨便便就能淹沒一地，問題是也得吃掉很多很多才會足夠。

可惜阿！為什麼野獸禽鳥就不能像蟲子一樣好控制呢？

如果可以一次魘來成千上萬的鮮甜血肉該有多好？

唉！就像人也比野獸難魘一樣……」



陡然，寧靜的腦袋中霹啪作響靈光閃爍，

雙眼也因而快速眨動連續縮放，

瞬間抓住了某個非常非常重要的線索，

明白了自己一直忽略到現在的明顯錯誤究竟是什麼。



當然，這個錯誤，絕對不是寧靜把蜘蛛、蜈蚣、蠍子這些東西看成昆蟲。



什麼界門綱目科屬種，都只是人類在很久很久以後，

由於目光實在太過偏頗短淺，心態又流於自大與無知，

為了片面界定並宣佈自己萬物之靈的無聊最高身分，

才作繭自縛規定虛擬的無義狹隘地位分類。



對於寧靜跟大部分的自然之民來說，這世上的物種，

一律只分成「能吃」跟「不能吃」兩種淺顯易懂的類別而已，

而自己本身在天地間的存在定位，

也只有「吃」或「被吃」兩個簡單扼要的鮮明層級，

至於其他的細項部分，毫無疑慮都只是無聊多餘。



推理，寧靜的腦子正在進行推理，

不停反覆將蟲子鳥獸以及人類交叉比對分析，

終於得出了足以說服自己的結論，看見了自從懂得使用能力之後，

便至今為止都視而不見的忽略盲點，然後身體力行馬上印證。



不知不覺之中，寧靜被自己糟蹋凌遲到緊繃無比的自我意識與求生本能，

竟然破天荒的莫名其妙自行達成了互利共識，

將求取答案及補充營養同時並列為第一要務，一起命令軀體作出反應，

藉由單一行為，共同滿足兩樣看來背道而馳，實際上卻是一體兩面的急迫需求。



寧靜施展魘術進行實驗，輪流朝所能想到的不同目標發送訊息，

強行催逼自己橫跨在臨界點上的灼熱腦部持續運轉，

非得堅持把心中跟肚裡的難受空虛感給立即填補充滿不可。



然後就是山中生靈們避無可避的浩劫災難。



持續一整月的大量屠殺，連續三十日的瘋狂吞食，延續一朔望的無邊思考。



又一次填飽了餓很快的肚子以後，寧靜開始默默計算著這陣子的心得，

也完全摸清楚了自己能力的型態特色跟限制缺陷，

深深浸淫在由思考所帶來的無邊成就滿足與愉悅快樂欣喜裡面。



在神智清醒自主施展的狀況下，寧靜的魘術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物種生效，

而且對於智力越低下的物種便越能發揮，所能控制吸引的數量也相對增多，

但魘術的範圍由於缺乏方向性，也因此平白浪費了絕大部分的能量，

所以無法干擾到思考能力複雜精密的人類。



寧靜的遠距催眠，就像是許多條四處盲目亂拋，

並且隨機綑綁所遇目標的無形套繩，

想將原本行走在正常路線上的目標拉離正途。



如果拉不動，並不代表寧靜的力量失效，

只說明了目標的抵抗力超過寧靜能力的影響程度，

而目標抵抗力的大小強弱，

便是由智力高低與心思的細密複雜度來綜合決定。



換句話說，寧靜並不是魘不了人類，只是當時的方法有誤，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同樣在那般近距離的面對面接觸之下，

寧靜或許就可以成功得逞，把趙老二操弄耍玩在股掌之間。



「是的……沒錯……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寧靜不懷好意的咧開了嘴，露出銳利殘忍的染血獠牙，

催動躍躍欲試的矯健四肢，以鬼魅一般的靈巧飄忽身影，

朝向山下那渾然未知的待宰東村迅速前進。



這時的寧靜饑渴異常，然而迫切急需滿足的部分卻並非軀體，

而是心中那股被思考行為，所連帶激發鼓盪而出的旺盛求知慾。





--
                           .  ★
用      ‵三三             [Ⅱ]   From: 210-203-42-41.hya.dynamic.apol.com.tw
  故    ~ ／︷子之思      ╭─╮  Origin: 交大次世代(bs2.to) SDstory/SDcoffee
    事  ╯│圭＿＿＿與子偕＿夕╰                                             
>  XIMIX 轉錄至 [SDstory]                                          08/24 17:22
推 jce:頭推阿阿阿阿~~~ 先推再說!!
推 CloudTear:頭推XD
推 HeyMiiao:推推推
推 oska:即將要20了!!!!!!!!
推 e002311:推阿
推 ssmmttya:推
推 justforsea:推
推 a00000000a:推!!! 已經不再是短篇的小說XD
推 windguest:推~~~~有上看20的趨勢呢!
→ XIMIX:T_T......
推 elisamtv:我覺得有三十。耶～XDDD
推 HeyMiiao:請叫我一語成籤烏鴉嘴黑貓
※ XIMIX:轉錄至看板 marvel                                         05/22 1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