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XIMIX (XIMIX)
看板story
標題[短篇] 山佬 九
時間Thu Jul 15 17:43:41 2010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寧靜在心中不停呢喃自語默念祈禱,
不願相信方才那突如其來的詭異心悸,會是其來有自的不祥徵兆。
寧靜緊張的皺著眉頭推開房門,舉著燭火的手掌兀自微微發抖,
身體距離無聲無息睡在床上的寧心已經只剩了幾步。
回想起來,向來活潑好動的寧心,
平時總是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子,一直得到時辰入了深夜,
才會在瞌睡蟲的悄悄作用之下,不甘不願的闔起依然意猶未盡的疲倦雙眼。
今日寧心卻一反常態的剛過傍晚就打起盹來,
還乖巧無比的安安靜靜讓寧靜抱上了床,
現在看來,似乎確實是有一些值得留心注意的隱晦警訊。
「不會的,寧心只是累了。」
寧靜狠狠咬著牙齒搖頭否認,額角不由自主滲出了粒粒冷汗,
晶瑩剔透的汗水們,因為低頭俯瞰寧心的姿勢,
而自動自發匯集流淌,朝著鼻端前方緩緩列隊前進。
五感敏銳的纖細寧心即使睡著了,也向來是淺眠易醒,
平常只要一旁的寧靜動作大了一點,都有可能不小心吵醒這嬌嫩的小姑娘。
姑且不論不久前張毅那聲勢浩大的敲門聲,光是從母親獨自翻身下床離開,
以及揚著亮晃晃的燭火再度進入房間,卻都沒有能驚動到寧心這兩點來看,
就足以突顯出事情令人心寒的不同以往。
「不會的!寧心就只是累了,什麼事情都沒有!」
寧靜再度搖起頭來,完全否認自己內心深處隱隱作動的不祥擔憂。
一手小心翼翼拿著燭臺,另一手逐漸加重指間力道,
寧靜稍微費了一些力氣,才勉強撐開了寧心咬得有些過緊的粉色小嘴,
並且還必須同時逼迫自己視若無睹,故意忽略寧心臉蛋上那若有似無的痛苦神色,
以及呼吸之間顯然並不尋常的斷續急促鼻息。
當然,即使已經受到了寧靜的直接碰觸跟打擾,
沉眠的小寧心也依然還是沒有甦醒。
「沒有……沒有……沒有……拜託,求求您了!」
寧靜先是閉起雙眼深深吸氣,心驚膽跳的朝著上天喃喃懇求一番,
好不容易才敢睜開眼睛移近燭火,
聚精會神的將視野焦點集中在寧心小小的口腔裡面。
然後寧靜幾乎窒息。
「沒有?真的沒有?」
寧靜不厭其煩的反覆檢查了好幾次,然後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感覺全身上下原本緊繃僵硬的骨骼跟肌肉,
彷彿都瞬間開始痠痛發軟了起來,
漫延起某種精疲力竭之後特有的濃厚虛脫無力感。
「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沒有!」
寧靜猛然跌坐跪下,讓已經汗濕癱軟的上半身倚趴在床邊,
將自己冰冷發白的臉部貼上床面,
頭頂輕輕依靠著寧心散發柔軟淡香的稚嫩體側,
感受到寧心那白裡透紅又惹人憐愛的圓嫩小手,
就在無數蜿蜒髮絲之間真切實際的具體存在著。
「寧心,妳沒有事……沒有事,真的沒有事!」
寧靜強行壓抑住已經在眼眶邊緣打滾的鹹熱淚水,
用力搥了搥還有些不聽使喚的軟弱雙腿,正要打起精神讓自己撐起身子,
卻突然又像是進退維谷一般,表情不知所措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兒臉孔,
似乎不太能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進行接下來的簡單動作。
「寧心,沒關係的。媽媽又想到一件事情,
只要再看一下,再看一下就好,一樣不會有問題的。」
寧靜自言自語著重新俯下身去,將燭火盡量靠近寧心稚氣的小臉,
只是這次寧靜手指所要撐開檢查的目標,
從口腔換成了更加細微難明的兩個小小鼻孔。
燭光搖搖晃晃的越靠越近,讓寧心小鼻子裡的情形逐漸明朗,
卻同時也讓寧靜好不容易亮起的心靈陡然黑暗。
好幾顆雖然細微,卻顯而易見的鮮明紅疹,
擁擠充斥在寧心狹小的鼻腔之內,滿身腥紅的徐徐分泌嘔吐著淡淡的血液,
像是幾頭具體而微張牙舞爪的兇殘野獸。
即使那些怵目驚心的紅疹子數量是這樣的稀少,
比起其他孩童滿身遍體的恐怖病症,不過是微乎其微的九牛一毛;
即使那些被疹子排出體外的鮮血是如此緩慢微薄,
甚至還來不及凝聚成珠,就已經被溫熱的鼻息給吹去水分,
直接在鼻腔內淤積乾涸成一塊塊斑駁碎裂的點點血漬,
但這些不容忽視的如山鐵證,都再再毫不留情的說明了寧心迫在眉睫的緊急病況。
一株老藥,兩個病患。
這個決定雖然沉重,但對於寧靜來說卻是一點也不困難。
很快地,寧靜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走進書房,寧靜取出兩株藥草,一株是三年以上的尋常老藥,
另一株則是村內唯一超過十年的最後救命希望。
進入廚房,寧靜熟練的進行作業製備藥劑,
將兩株還不到小指長短的乾枯藥草,分別掐去頭尾研磨成粉,
一前一後放入兩個小杯中,加入適量的清水和一點點米醋後攪勻化開。
完成特效急救藥方之後,
寧靜果決的揚手拿起化為湯水的十年老藥,
回到臥房迅速俐落的餵了寧心喝下,
才再握著另一只小杯子回到前廳去見張毅。
「巫!您可回來了!我……我都要急死了!」
張毅心急如焚的望向寧靜,兩道迫切渴求的灼熱目光,
一起鎖定在寧靜手裡面那淺淺的小半杯琥珀色液體上。
「這……這就是那最後的十年老藥吧?您快餵小虎子喝了吧!求您了!」
張毅誠惶誠恐的不停請求拜託,
健壯的雙臂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撐起了兒子的上身,
只為了方便小虎子待會兒能快點讓藥湯順喉入腹。
寧靜不置可否,默默回望了張毅一眼,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只是照著張毅的要求動作,把藥湯徐徐餵入了孩子的口中。
等到小虎子順利嚥進了最後一滴藥湯,寧靜才不急不徐的淡淡對著張毅說出實情。
「這藥只不過八年有餘,不是超過十年的老藥,但藥性或許也能足夠。
你先帶小虎子回家休養,靜觀其變,若有什麼變故再來找我。
八年左右的老藥還有庫存,再多服幾劑,應當也是替代辦法。」
「為什麼?為什麼不用老藥?您不是才剛說了還剩最後一株嗎?
怎麼就不肯拿出來給小虎子用!
出血的孩子一定要十年老藥才能有救,這是您之前親口告訴咱們的阿!」
張毅傻愣愣的呆在原地,心裡很清楚八年跟十年之間的意義差別,
那不過幾季的短短兩年光陰,
卻清楚地代表了孩子在生死之間徘徊來去的殘酷界線,
因為病魔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向血疹討價還價虛與委蛇。
「沒有了。」
寧靜面無表情的輕輕搖頭,以冷漠的眼神示意張毅盡速離去。
「怎麼可能!剛剛還說有,一下子又說沒有?」
張毅激動萬分的猛力一拍桌子,單純卻敏銳的獵戶腦袋,
在情緒亢奮之下竟然一下子就理出了頭緒,
將幕後殘酷的真相給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
「我懂了,妳的孩子,妳要留給妳的孩子!難怪妳離開這麼久,
八成是看過了小虎子的病症,也急急忙忙跑去掰開妳女兒的嘴巴來瞧?
瞧見了啥?冒著血的小紅疹子?要不是我告訴妳,妳能知道這個症狀?
妳發過誓的,說會照顧張家的血脈!巫怎麼能恩將仇報言而無信?」
「我沒有恩將仇報言而無信!」
寧靜罕見的高聲反駁面露怒容,纖細秀氣的修長十指也隨之蜷縮緊握成拳。
「寧心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她也是張家的血脈!
老藥就只剩下了這麼一株,我總歸得有個取捨。我早就說過,
張家不能沒有女孩,否則註定衰敗凋零。
我就算把老藥給了小虎子也是徒然,救得了他一時,也救不了他一世!」
「我聽妳放屁!把老藥交出來!」
張毅大吼,像頭發狂的猛虎一般惡狠狠的瞪著寧靜,
完全忘記了眼前女人的特殊身分,還有從前那段同床共枕的短暫時光。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寧靜凜然無懼,絲毫不肯在言語或氣勢上有所退讓。
「好!妳不給?我自己進去找!找著了回去自己餵小虎子吃!」
張毅把依舊昏迷的小虎子一把舉起扛上肩膀,長腿一邁撒開步子就要來個蠻幹硬闖,
想憑藉著以往居住此屋時留下的淡薄記憶,自行摸索到收藏草藥的房間去翻箱倒櫃。
「我是巫!你敢?」
寧靜身子橫欄開口大吼,硬是挺起胸膛張開雙臂,
以冷冽氣勢暫時凝結住張毅怒火中燒的堅定步伐。
「我就敢!巫又怎麼樣?還怕了妳嗎?
只要能救活小虎子,我大不了豁出去把命賠給妳!」
急性子的張毅嘴裡話都還沒能說完,就猛然高舉臂膀蠻不講理的一推寧靜。
寧靜深居簡出單薄纖細的瘦弱身體,
哪裡能禁得住張毅這樣力大如牛的正面突襲,
只有驚慌失措的尖叫著跟隨力道後仰摔跌,
就這麼咕咚一聲把後腦勺給墜在了一旁的木椅扶手邊角上。
在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短暫破顱劇痛之後,
寧靜就隨即無能為力的兩眼一翻垂下頭去,
當場失去了能捍衛自己和女兒的最後一絲寶貴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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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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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203.42.41
推 shirlycat:first!!!! 07/15 17:52
推 chichipoo:好看~~!!! 07/15 18:09
推 a00000000a:好緊張啊!!! 07/15 18:11
推 mooj:被我說中了 囧> 07/15 20:41
推 e002311:沒有十年藥草,進去也是無益啊! 07/15 20:46
推 m1432012165:噢...結局感覺會很殘酷>< 07/16 00:43
※ 編輯: XIMIX 來自: 210.203.42.41 (07/16 09:31)
推 ssmmttya:推 07/16 16:04
推 tamachanlin:緊張!快給我下一集啦!(抓住x大的脖子左右搖晃) 07/17 22:02
※ XIMIX:轉錄至看板 marvel 05/18 1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