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山佬 十二

村巫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寧靜是什麼時候不告而別的。



村巫本來就深居簡出，十幾日不露面見人也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寧靜食量原已極小，在生產過後，更不喜歡被村人打擾，

所以乾脆吩咐村長改變習慣，不再日日依照三餐時間，

差遣村民直接送達熟食，而是約定每半個月一次補充庫存，

在屋內放上一些較為耐久的蔬果及乾肉，

或是只需簡單水煮烹調即可食用的方便材料，

將受到外界影響的可能性一次大幅調降到最低限度。



當村民初次發現放置在巫宅前的食物，經過兩日還依然未被取用時，

雖然有些不太尋常，眾人卻只是以為寧靜尚無補給需求，

或著嫌棄本次食材不合胃口，因此才暫緩取用，所以也未曾多想，

不過單純通報村長後就算了事。



直到過去了五六日後，村裡才感覺到事情不對。



寧靜向來無欲無求，對食物也總是知足惜福，絕不浪費奢侈。



雖然寧靜口味偏好清淡素雅，除了基本的穀糧之外，最喜愛以蔬果飽腹，

僅僅是為了保持營養均衡的健康因素，才願意餐餐同樣對肉類進行適量攝取，

但卻也從不真的會挑嘴偏食。



講誇張一點，即使村人所送食材只有葷食，寧靜也依然會皺著眉頭吞下肚去，

讓為了延續人類生命，而被迫犧牲喪命的無辜動物們發揮最大價值，

絕對不會因此就隨意糟蹋珍寶，把食材直接擱置門外風吹日曬這麼多天。



眾人惶惶不安，喧嘩叨嚷著拱擁村長負責出面，

去敲擊巫宅那兩扇厚實沉重的木質大門。



村長拄著拐杖，站立在巫宅門前，思索躊躇猶豫了許久，

依然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將拐杖頭給落上那道象徵個人隱私邊線的古老界面。



畢竟村巫極有可能是在閉關修煉鑽研奧妙，

若是不小心受了打擾，後果又豈是外人得以想像？



但是一來，村長身後來自村民們的壓力是如此急切銳利，

二來，就算寧靜自身能夠斷食數日，幼小的寧心也必定無法一起挨餓。



母親如果不好好吃食補充，可是會連奶水都無法足量分泌，

更何況寧心又早已過了只需飲乳便可滿足的年齡。



寧靜此次突然不收受村裡定時供養的食材，實在是太過有違常理。



於心裡再三盤算過後，村長終於大起膽子硬著頭皮，

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氣，高舉拐杖敲上了門板。



扣！扣！



眾人靜默，屏氣凝神地等著回應，屋內卻連一絲詢問都不曾發出。



村長嚥了一口唾液，稍稍舒緩了喉嚨中因緊張所引起的乾澀和酸苦，

然後才能再度加重力道，機械般僵硬重覆著方才的動作。



扣扣！



扣扣！



扣！



咿啞……



村長一愣，轉身回望眾人，發現身後的村民們也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因為村巫的大門竟然一反常態，沒有從內部扣上與外隔絕的粗大門栓，

輕易就被拐杖接連撞擊的持續力道，給微微衝盪開了一條指頭寬的小縫。



至此，整個東村，才真正明白了村巫的住處，

已然發生了某種難以知曉的神祕變故。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沒有不會走露的消息。



村裡人人都心裡有數，寧靜與寧心的銷聲匿跡神秘失蹤，

跟那天半夜裡擾人清夢的爭吵喧嘩，肯定有著不能分割的密切關係。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隻字不提，鄉愿窩囊的不敢說破討論，

日日假裝不曾有事發生，依然過著原本平靜單純的生活作息，

心中卻是無時無刻都在提心吊膽，深怕村裡就要大禍臨頭，

有什麼人力無法預防的恐怖災難就要到來。



在不久以後，事實證明，村裡人的直覺可是一點兒也沒有出錯。



婆婆的老屋子裡雖然古樸陳舊，卻處處安置存放了許多驅邪鎮煞的道具或擺設，

就連房間格局與傢俱的排列位置，都在婆婆的巧手設計和精心思考下，

組成了許多能安內攘外相互呼應的小型陣勢，讓才剛開始脫胎換骨的寧靜很不舒服。



雖然寧靜的身體，早已在經年累月下習慣了大屋，短時間內依舊能夠跟屋內的一切，

繼續保持安然共存與動態平衡，還不至於受到任何強制性的傷害或驅逐。



但隨著血液中山佬特性的緩慢增強，寧靜遲早是不能再在這個地方久留居住，

為了避免又在關鍵時刻受到干涉，記取教訓的山佬便催促寧靜盡早離開，

躲避到後山靜待轉換完成再露面報仇，血洗東村。



反正後山有吃有喝，又不缺天然的隱蔽屏障，搶先熟悉環境取得地利更是有益無弊。



但是好不容易才嚐到甜頭，以為已經苦盡甘來穩操勝券的得意山佬，

卻忘記了後山上面，還有著一股最讓自己頭疼的難纏力量在駐地鎮守。



那是老巫為求消滅妖邪，不惜自我犧牲同歸於盡的奉獻聖地。



即使肉體與靈魂都早已不復存在，

那曾經誓言清淨領土內一切邪惡汙濁，

為了寧靜而斬妖除魔無所畏懼的剩餘薄弱力量，

卻依然縈繞眷顧在後山上的每一吋存在之內。



雖然是如此難以察覺的微乎其微，卻又毋庸置疑的確實存在，

讓機關算盡卻因為一時不察而打錯算盤的狡詐山佬，

受到了猝不及防的嚴重打擊。



鑽！不停的鑽！一直的鑽！



無形巫力化作千絲萬縷的糾結細線，

以婆婆當年對山佬放手一搏的堅決思念作為針尖，

有生命般前仆後繼的往寧靜產生變異的身體裡猛鑽。



不容分說，沒有猶豫，巫力狠狠分割切開那每一吋每一分，

早已經跟山佬同化相融的血肉和魂魄，

持續嘗試將寧靜從山佬頑強的禁錮之中解放出來。



婆婆數年前與生命同埋大地的最後保護，

卻讓寧靜痛不欲生地瘋狂倒地翻滾狼狽嘶吼，

發出猶如狼嚎鬼嘯的淒厲哭喊，在空盪盪的後山之中，

激揚起陣陣駭人聽聞的重重回音。



山佬很恨，恨自己終究無法達成任務，傳宗接代，

更恨那早已被歲月挫骨揚灰的腐朽老巫，竟然能在如此不可思議的情況下，

依然如附骨之蛆般陰魂不散地插手干涉。



山佬很怨，怨自己太過托大驕傲，以為能靠已經恢復超過五成的妖力，

以逐步消磨化解以多欺少的方式，將侵入寧靜體內的細碎巫力給鯨吞蠶食抵銷克制。



山佬卻沒想到老巫的心計竟然更勝一籌，早已把握時機善用光陰，

在無人聞問的幾年之內，成功融入了後山上的每一粒土壤與每一分空氣，

反過來將山佬如甕中之鱉般的包圍凌遲。



雖然各股力量極為微弱，數目卻是無窮無盡多不勝數，

讓入了圈套才後知後覺的憤恨山佬防不勝防，只能左支右絀分身乏術，

顧了上頭就空了下面，擋著前方就防不了後邊，

像離了水的魚一樣亂蹦胡跳，掙扎求生，

卻怎麼樣也逃不開眼下瞬即必死的注定命運。



「老賊婆！」



山佬不肯認輸的怨怒咒罵著，粗啞難聽的聲音，卻是從寧靜嘴角迸裂的口裡傳出。



「我懂了！妳就是不願意放我一條生路，死也要跟我糾纏到底！好！好樣的！」



寧靜的臉龐因為持續不斷的大力摩擦與撞擊，被佈滿畸零碎石的粗糙土地，

給擦出了條條深淺不一的交錯血痕，猶如在地獄中飽受酷刑折磨懲罰的猙獰厲鬼。



「別以為妳能吃定了我，我沒有輸給妳，只是輸給了我自己！為了增加同類，

我太執著於要保命，不像妳一樣，敢毅然決然撒手放棄自己的一切。」



寧靜跪在地上弓起了背，十指如鉤深深陷入土地，

全身的肌肉因為痛苦和憤怒而緊繃僵硬，原先用來包裹軀體的人類衣物，

早已在自己利爪和週遭砂石的交相撕扯下破爛不堪，大半個身子都裸露在外，

沾滿了混著鮮血的濕黏泥土和汙濁穢物。



「就算我贏不了妳，也絕對不讓妳贏！妳越是要保住這個女人，

我就越是要搶走她的身心，即使她無法成為我的後代，

拼著形神俱滅我也絕不讓步！妳狠？我比妳更狠！妳毒？我比妳更毒！」



寧靜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破損口唇邊的冷冽獠牙銳利而彎曲，

不停滴答滑落著混了血腥的黏膩濃稠唾液。



「沒有我循序漸進的暗中指引，她就沒有辦法順利轉生成山佬，

只會變成一個不人不妖的瘋狂魔物，茹毛飲血，好戰嗜殺，

兇殘無比，不留一絲人性！鬥到最後，妳跟我，都是輸家。

我們最終都一無所有灰飛煙滅，最想要的，同樣都無法得到。

很公平……真的很公平！哈哈！哈哈哈！」



山佬恨恨咬牙狂笑，不顧對寧靜的傷害，將雙方共有的魂魄與意識壓縮凝聚至極限，

化成最深切洶湧的猛烈怨恨及灼熱憤怒，然後交融為超越生死跟種族的純然瘋狂殘暴，

在寧靜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傷殘軀體之內，以即將兇猛焚盡燒滅一切，

用貪婪邪惡吞噬所有存在的毀滅姿態與霸道氣勢，

炫出了最後一瞬深不見底璀璨耀目的黑色光芒。



接著，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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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nimuy:PUSH
推 justforsea:推
推 tamachanlin:喔喔,又看到新的一集了!真好,但......這真的是短篇嗎?
→ XIMIX:嘎 被發現了 被問到最尷尬的問題了><" 一開始是想寫短篇的..
→ XIMIX:誰知道我又被唐僧附身 囉哩囉嗦的就拉拉雜雜弄了上萬字 T_T
→ XIMIX:反正我所謂的短篇 是指每一篇分開來看都很短啦 (強詞奪理貌)
推 a00000000a:真的很好看啊，推3樓XD
推 e002311:好啊！從海邊旅遊回來，就能看到。
→ XIMIX:肛溫啦~~~
推 ssmmttya:之前推的都不見了QQ
推 sterlingAg:寧靜好可憐QQ
→ XIMIX:有阿 之前的都有在阿 只是多了很多轉信進來重覆的 XD
→ XIMIX:我剛看到也是嚇一跳 以為都被洗掉了 順便預告下篇完結(大概)
推 elisamtv:期待...
※ XIMIX:轉錄至看板 marvel                                         05/19 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