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9020103:推 07/03 18:36
文/明明
「只要笑就行了。」你咧著大大的嘴,張開雙臂,
在湛藍的天下、翠綠的樹下、熾熱的金色陽光下,
一邊雀躍跳著,一邊這麼對我說。
只要笑就行了。
我從抽屜裡深鎖的箱子中拿出當年你送我的生日卡片,
指尖蹭著,溫度已不復當年。
這張卡片,你千里迢迢從地球的下雪的那一端親自飛來,
送到我所在冬日暖陽的地方,上頭還有些許雪花融化的痕跡,
濕濕的。我問你那是什麼,你說,是老天吃挫冰的時候
不小心掉在上頭了。
「就只有老天爺才那麼瘋了,冬天吃冰哪!」
也只有你才把老天想成一個瘋爺子了。我笑著偷偷想。
本來,高中畢業之後,大家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大專院校裡頭,
台灣小島的南北距離也夠遠的了,唯獨你,早早就決定飛向遠洋
的彼岸。
自從知道這個消息,我便時常看著天空發呆,
學校裡的綠樹隨風搖晃,紅色的操場跑道永遠沒有盡頭,
我和你的百褶裙輕輕碰著。
當你牽著我的手對我微笑說話的時候,聲音突然飄得好遠好遠,
「很好笑,對吧?」
「嗯。」我點點頭,其實沒有聽見你說了什麼。
握著你溫熱的手心,即將來臨的暑假熱得讓人頭昏。
後來考試結束了,你在考場外替我遞來涼水。
「加了一點黑糖,格外消暑!」
我喝了一點,嘴裡有種苦苦的味道。
你預計飛的那天我沒去送行,同學一直打我家裡的電話,
我沒接。窩在被子裡哭了一天一夜,我將你寫給我的信通通
撒了一地,沒膽子撕碎,只能推散在地,紙張捲曲著,
如同我縮起身體的樣子。
壓在心口上的,好沉好沉,一呼吸就感覺到疼。
於是我哭累了就睡,睡醒禁不住地再哭,反覆著,
像一首連自己都聽膩的無聊悲歌,消耗生命,
那疼痛,令人怕得不敢觸碰,像是你的文字,
你的照片,你借給我的衣服,你送來的玩偶。
你的名字。
然後,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明明你早該上飛機了,
你人居然在凌晨的時候出現在我家門口。
「喂!」不顧夜半安寧,你在我的窗外大喊。
我飛也似的衝了出去,凌亂的頭髮、半褪的睡衣,
和哭腫的一雙眼睛,連鞋都來不及穿,
喘吁吁地、狼狽地站在你面前。
「你……」
突然我的雙肩被緊緊抓著,你的唇覆上了我的唇。
「怎麼可以不說再見?」
我看著你,不說話,顫抖的身軀,
是不是告訴了你我不知如何放下的眷戀?
「要是就這麼不見了怎麼辦?」
第一次看見你在我面前失控哭喊。
「你怎麼可以不來?」
第一次看見你如此對我渴望呼喊。
然後你的手指,你的眉眼,你汗濕的髮稍,
你粗喘的呼氣,你的唇,全在那一刻留在
我這裡了。
「對不起。」我說,抱著你說。
「我們一定會再見。」
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那一夜短暫,又真實無比。
隔年的冬天,你來了,來到我就讀的大學,
親手送上卡片。
「感動得不知如是好,怎麼辦?」我說。
「只要笑就行了。」你說。
「這樣送來,太大費周章了吧?好昂貴的卡片喔。」我說。
「沒辦法,因為想念無法寄送。」你說。
你說你想見我,很想很想。
這時候,應該也只要笑就行了吧?但是我哭了,眼淚流過
上揚的嘴角,你輕輕吻去。
「甜的。」
「騙人。」我笑出聲音。
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什麼東西騙人?」他突然出聲,我手一震,卡片落出手中。
「沒什麼。」
悄悄撿起卡片,我放回和過去一樣久遠的箱子裡,
將那個有些生鏽的鎖鎖上。
剛沐浴完的他下半身包著一條浴巾,一邊擦著頭髮,
一邊掏著西裝外套的口套。
「這個月的。」他將一包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
「嗯。」
我收下那像是封口費的生活費,打開信封點點數。
「好像少了一點。」
他翻了翻白眼:「最近景氣不好,你又不用繳稅,知足點好不好?」
「知道了。」我笑,「哪,今天不回去了?」
「不了,老婆在家裡等我。」他說。
「這樣啊,那路上小心點喔。」
我將箱子放回抽屜裡,而後躺在床上,
聽著冷漠的關門聲,我閉上眼睛,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一個校園裡,一個穿著制服的背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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