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9020103:推 07/05 20:11
文／明明
少年祥睿
「兒子，你是老媽唯一的兒子，是老媽當初千辛萬苦把你
生下來的，三十九歲的女人要生孩子，你得知道，那是件
多不容易的事兒！給你的名字，是你出生以前就取好的了
，希望你的誕生是個吉兆，也希望你聰明可愛，伶俐。如
今咱母子倆能平安，都要感謝上蒼……」
「感謝上蒼讓我這個胎位不正的早產兒順利出生，沒有難
產，感謝老爸細心的照顧，感謝阿姨在你生病的時候日夜
帶我，感謝鄰居林婆婆在你奶水乾奶粉盡的時候送來一口
老人乳……」少年端起透明的玻璃杯，裡頭裝著母親替他
剛盛好的鮮奶，他咕嚕一口喝了半杯，嘴邊沾上一圈白色
鬍子。
「什麼老人乳，是救命奶！她要泡給孫子喝的奶粉！你這
孩子怎麼這樣說話。」母親抽起一張面紙擦擦他的嘴，一
手遞上剛打包好的三明治，少年將早餐放進書包。
「媽，你要講的我都知道了，每天都來一遍，你就簡單點
，謝天，好嗎？」少年到鏡子前順了一下前額的髮：「現
在我可以去上學了嗎？」
「真是，去去去，別再搞事了。」
「我出門了。」
早上七點，社區大樓裡的某戶，鐵門關上，一名少年身著
制服，斜背書包，手上還拿了一顆溜溜球，一面的貼紙寫
著「義」，另一面寫了「氣」。
少年穿過小巷，到達通往校門前的大馬路，路上有不少跟
他相同穿著的青少年走著，大家都往同一個方向走去，其
中，一名綁馬尾的女孩偶然回頭，正好撞上少年的視線。
女孩楞了兩秒，對著他舉起手呼喊：「祥睿？」
少年表情僵硬，他迅速撇過頭，加快腳步，甚至跑了起來
，衝向盡頭的校門。
「你在跟誰打招呼？」女孩旁邊另一個戴髮箍的女學生問。
「祥睿啊，就是上禮拜被班上男同學揍的那個。」馬尾女
孩掏出零錢給攤販，提走攤子上的一杯奶茶。
「差點忘了班上還有這個人耶，超沒存在感的，被揍之後
這麼久沒來上學，也太膽小了吧。」髮箍女孩撇撇嘴，
「快走吧。」
祥睿躲在校門旁的樹後，壓著因喘氣而劇烈起伏的胸口，
微笑。
這是他上國中以來，第一次有同學跟他打招呼。
Xxx
早上第一節課，數學，黑板上老師畫著直線方程式的圖，
國一課程。
祥睿被老師安排坐在教室的正中間，因為一週未到校，需
要師長的特別關注。
「我們來看看祥睿回家有沒有溫習功課。」數學老師笑吟
吟看向祥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祥睿兩手搓著大腿上的褲子，抿緊了嘴。他站在黑板前，
一手拿著粉筆，呆站許久，窘促不安。
「不會寫啊？」矮小又禿頭的數學老師側身探頭，冷漠的
眼神看了祥睿一眼，嘖了一聲，「不會寫早說嘛，回去，
浪費大家時間。」
祥睿默默放下粉筆，在眾人目光下的不自在還讓他發抖不
停，他低著頭回到座位上，安靜的教室裡傳來冷哼聲。
他突然仰面向上，雙手一張，一聲石破天驚的吶喊響徹雲
霄。
「我要崩潰啦────」
「安靜！」
數學老師拍案，他推了推眼鏡：「徐祥睿，你現在崩潰還
太早了，才早上第一堂課。」
砰。祥睿猛然趴向桌面，在同學的訕笑中，弓背啜泣。
下午第一堂課，音樂課，正逢考試。
「祥睿，你有準備嗎？」音樂老師柔聲問，天花板的電風
扇吹來，她極緩慢地輕甩著頭，及肩的黑髮絲絲飄逸。
祥睿緊閉著唇，搖頭。
「沒關係，你唱一首熟悉的歌就可以了。」
祥睿喜歡唱歌，獨自在家的時候也時常哼著，但他從沒在
別人面前開口唱過。他舔舔嘴唇，眼神游移，兩手不斷握
拳搓著。
「沒關係，唱呀。」音樂老師微笑道，「大家給祥睿鼓鼓
掌。」老師的輕輕拍起手來，台下則是一片零落的掌聲。
祥睿站在台上，悄悄清了嗓子。
「沒關係，加油。」音樂老師對他點點頭。
該唱他最拿手的周杰倫嗎？他對自己的高音蠻有自信的。
還是要唱大家都會的兒歌？感覺很安全……
那就決定了。
「我家門前有小河……」
「哈，破音。」
「唱兒歌，很幼稚耶。」
「太白痴了吧，誰會挑這首啊，很low耶。」
「他幹嘛，來鬧的喔。」
「老師，給他零分啦！」
台下一片起鬨，祥睿開始深呼吸，平緩他不安的情緒，所
有人因他胸膛澎湃的起伏而沉寂，不約而同將目光停留在
他身上。
「雖然他剛才破音，但聽說，他好像很會唱歌喔。」一名
男孩和鄰座的同學討論。
「欸，他好像要來真的了。」
「祥睿，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喔。」綁馬尾的女孩眨眼，她
凝視著祥睿低聲說著。
當大家期待著祥睿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挽回他剛才破音及選
歌的失誤時，祥睿舉起了雙手，握起拳頭，氣凝丹田，張
大嘴巴。
「我要崩潰啦────」他怒吼著，仰天長嘯，雙膝一軟
，跪倒在地。
「幹，你有病喔！」
「你確定他有不一樣嗎？」看著呆楞的馬尾女孩，髮箍女
孩苦笑聳肩。
此時，音樂老師衝了過來，緊緊抱著祥睿流淚：「沒關係
，祥睿，沒關係的！」
Xxx
幾週之後，祥睿被學校視為問題學生，訓導處的主任請祥
睿的父母到學校關心。
「祥睿，你怎麼了祥睿？」一到學校，母親奔向祥睿身邊
，焦急地從他的頭髮看到腳趾。
「徐太太，令公子在學校的人際關係似乎有點問題，他的
學習態度也讓很多老師頭痛。」訓導主任語調嚴肅。
「不可能，我的寶貝祥睿又乖又聽話，怎麼會被同學討厭
呢，他的學習態度又怎麼可能有問題。」
訓導主任搖頭，拉大嗓門當著大家的面前將祥睿在學校的
表現細細說來。
關於祥睿被同學圍毆的事，事發在樓梯間，聽說那裏還有
灘擦不掉的血，又說祥睿是如何打不還手。
關於祥睿被同學嘲笑的事，無時無刻都在發生，從他的髮
型，眼鏡，書包上的花紋，體育課的表現。
關於祥睿被同學排擠的事，分組永遠沒有他。
祥睿的母親越聽眼睛睜的越大。
「這……」
「沒錯。而且他下課時候老是一個人躲在廁所裡，上課趴
在桌上不聽課，被老師點名就亂吼亂叫。」
訓導主任指著神情木然的祥睿，只見他兩眼發直，沒有焦
點，臉色極差。
「崩潰。」
「你看，他現在連大叫都懶了，直接就說崩潰。」訓導主
任深深嘆了口氣。
「崩潰。」祥睿像機器人一樣，說出這兩個字，死氣沈沈。
「徐太太，難道他在家裡都不會這樣嗎？」
祥睿的母親，搖頭，她這陣子太忙了，在醫院頻頻加班，
回到家祥睿不是睡了就是出門，原來她有這麼長的時間沒
好好看祥睿。
「不，我可憐的兒子，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祥睿的母親抱著孩子悲泣，她抽抽噎噎，輕撫祥睿的後腦
，一下子責怪自己，一下子責怪學校。
「我的寶貝祥睿，媽媽疼你。都是你身邊那些壞同學這麼
待你，你是媽的乖孩子，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突然，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走進訓導處，他神色凝重，看了
主任一眼後，隨即靠近祥睿母子。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的祥睿怎麼了？」男子詢問，他急
切地走到祥睿面前，蹲下。
焦黃的面容，無神的雙眼，泛白的嘴唇，對眼前的父親視
而不見。
這是祥睿？他的寶貝獨生子祥睿？男子到抽一口氣。
「我要崩潰啦────」
男子抓著頭髮狂吼，女人抱著孩子哭泣，訓導處的其他人
面面相覷，上課的鐘聲響起了，而恍惚的祥睿被母親搖晃
著身子，他緊握著義氣溜溜球，虛弱的氣音只吐的出兩個
字。
崩潰。
後記：
後來徐祥睿轉學，遇到送他溜溜球的人加入校園黑幫，參
與一起驚天動地的恐嚇討債案件，案發後被求重刑，禁不
起社會輿論與批判的他精神失常，並且吸毒成癮；幾年後
出獄，他看見勞累病重的母親終於奮發改過，洗心革面成
了反毒大使，風光幾年，沒想到毒癮再犯，三度被檢警查
緝，原以為他的人生就此毀滅，直到他遇見很久以前，跟
他打招呼的那個綁馬尾的女孩……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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