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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來自一個心知度明:右的寫作練習, 以夢為靈感。 感謝阿狼出題! 也謝謝你的閱讀。 紅花 文/明明 剎紅踢飛了一塊滑苔, 她跑得很快,在夜闌人靜的荒野上, 只有她一人蹣跚飛奔。 狂烈的呼吸聲貫耳, 冷冽的風吹過頰邊。 方才,她還在溫暖的木屋裡吃著暖飯, 發現大人們彼此使著眼色, 她無心問了一句:「怎麼了嗎?」 一手抓起爐子上的烤肉。 一名婦人放下碗筷,神色悲傷: 「琳琅她……。」 外面的風颳得呼呼作響。 木造房屋裡,燈火燒出劈啪聲, 大人的影子在牆上搖晃。 聽完婦人說的話,剎紅瞪大了眼睛, 突然覺得頭暈目眩。 「你騙人。」 「剎紅……。」 「你們都騙人!」 剎紅奪門而出。 夜闌人靜的荒野上, 她跑得飛快, 身影搖搖晃晃,步履蹣跚, 跌倒了再爬起來,汗濕的頭髮黏在嘴邊。 她一身污泥,來到荒野的中心, 那裡杳無人聲, 靜得死絕, 只有她停下腳步後的喘息, 驚擾著無垠大地。 她拿起掛在脖子上豔豔綻放的紅色小花看, 才感到稍稍安心。 XXX 自從阿叔發現我的才能後, 我便被派到這裡。 這裡是一間大廈的地下室, 地面以上金碧輝煌, 地面以下卻只有四面白色水泥牆。 房間中央擺了兩張並排的長形會議桌, 我在其中一張桌上填寫表單, 而另一張桌子前, 坐了一名女孩。 她正在吃魚丸麵。 我拿出表單,按照格式開始填寫。 「收件者,黎,案件編號,第九…… 日期……日期要填哪一天?」 我拼命回想上一件是怎麼做的, 但那女的麵吃得吸哩呼嚕,深深打亂我的思緒。 我放下筆往她看去。 「奇怪,這一件的東西找不到。」 她兩頰圓鼓鼓,像隻倉鼠一樣, 一邊細嚼著麵條,一邊用手指著她的表單。 看來她也有一樣的問題。我嘆了口氣, 只得繼續作業。 突然,身後射來一道目光。 那女的竟然在看我。 「什麼事嗎?」 「喂,這東西,你知道在哪吧。帶我去。」 女孩一手端著麵,一手抓起她的單子 往我面前遞。 那是一張很怪的單子,沒有收件者, 也沒有案件編號, 唯一的線索只有物件名跟收件日期。 這並非我經手的案件,但確實如女孩所說, 我知道上面的物品在哪裡。 為什麼呢? 「快呀。」 「自己的事情自己弄……喂!」 不等我說完,那女的已經一口氣喝盡碗裡的湯, 然後拉著我的手, 奔出這間辦公室。 XXX 「這朵花是我出生的時候,握在手裡一起出世的, 花在人在,花謝人亡。」 剎紅憶起當初琳琅給她這朵花時說的話。 花還沒謝,琳琅還沒有死。 剎紅摸索光禿的地面, 手掌在一處特別鬆軟的泥土上停留。 她的心臟狂烈跳著, 手指攫起如爪, 她發瘋似的挖開濕軟的黑泥。 「我一定要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剎紅哽咽著,不停地挖,扒開了一個大洞, 直到地底露出一隻蒼白的手掌, 她凍結在原地, 連呼吸都暫停。 那食指上,紋著一個紅字。 剎紅加快撥土的速度, 卻發現那朵紅花正在逐漸凋零。 「不要……不要……」 土裡慢慢出現人的形體。 手掌、紅色窄袖與玉鐲、一個瘦薄的肩膀, 慘白的頸子, 以及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孔。 紅花完全枯萎了,縮成一團皺巴巴的黑, 從那條掛在她脖子的繩上, 一片一片落下。 「剎紅,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 在斷氣之前,我也一定會等到你來。」 剎紅發著抖,眼淚怔怔落下。 她慢慢縮起身子,皺起五官,沾滿泥巴的手 抱著頭,蜷身伏地。 「呀啊啊啊啊啊────」 月色下,宛如一頭長髮怪物,長嘯悲鳴。 XXX 大街上人潮洶湧,男女來往。 在悶熱及混雜各種香味的空氣裡, 我們快步前行, 最後在兩家廉價的流行服飾店之間停下。 那是一扇深綠色的門,鑲著金色的邊框。 「就是這裡了。」那女的毫不猶豫推開門。 人聲喧鬧和光亮都被掩在門後, 眼前是一條向下的階梯, 盡頭隱沒在黑暗裡。 那頭傳來隱約的笑鬧聲, 我們走下去。 第一層,門口掛著一襲桃紅色紗簾, 視線穿過這層層疊疊,裡面有種神祕的氣氛。 這裡是一間妓院,令人作噁的香氣 撲鼻而來,裡頭的男男女女尋歡作樂, 裸身交纏。耳邊傳來輕細的淫聲浪語。 一名頭髮極長的女人姿態妖嬈, 她轉頭看我,眼睛勾著我, 卻從嘴裡吐出一顆紅色珠子, 拿起,對我招了招手。 「來呀。」她唇語,媚媚地笑, 又被一個男人翻身壓倒了去。 他們笑鬧。 我心裡猛然一痛,眼前發黑,而 帶我來這裡的女孩推了推我, 說:「不是這一層啦。」 我恍恍惚惚地被她推著繼續往下走, 直看到樓梯轉角堆滿被肢解的假人模特兒, 才有點清醒。 「喂,你是誰?」我問身邊的女孩。 她輕輕哼著歌,沒有說話,我發現她拉著我的手,從頭到尾都沒有放。 XXX 剎紅兩手握住琳琅僵硬且冰冷的手, 心裡宛如刀割。 「琳琅,琳琅!」 剎紅哭喊著她的名字。 她輕撫著琳琅毫無生氣的臉龐, 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然那屍體逐漸泛紫的嘴唇間, 緩緩滑出一顆紅珠。 紅色的珠子上,刻著剎紅的名字。 剎紅哭啞了嗓子, 將臉埋在雙手裡抽泣, 直到月沈西山, 她才緩緩抬起頭, 表情木然。 她喃喃自語。 「我會看著你所在的地方,我會一直看著你。」 她以指尖挖出自己的雙眼,在劇痛和黑暗中, 將眼珠放在琳琅的手心。 剎紅昏了過去, 趴在琳琅涼透的屍體上, 臉上兩行血淚。 那蒼白的手掌竟緩緩捲起, 握著那兩顆眼珠, 再也鬆不了手。 XXX 越往底下,越陰暗, 這裡深幽的只聽的見我和女孩的動靜。 一切竟然毫無道理的慢慢熟悉起來。 「不要。」我在某一階梯上駐足不前。 女孩轉過頭看著我。 我知道她要找的東西就在下面那一層, 但是我無論如何不想下去, 彷彿有個祕密被藏在那裡, 只要一踏入, 我就會被迫知道我不想知道的東西。 那是那麼的熟悉, 靜謐的,冷冽的, 沈鬱而無法化解的…… 女孩推了推我。 「我不要下去!」 「你不要這麼任性好嗎, 身為專業的收屍人,這樣是不對的。」 聽了她的話,我一愣。 我在以前就讀的高中裡認識了阿叔, 他跟我同班, 卻有張異常老成的臉以及反常早熟的個性, 因此我們都叫他阿叔, 而他確實高深莫測, 自從他將學校的教職員人事全都換過一輪後, 大家對這點更深信不疑。 我對他更是如此確定, 因他一眼就看出我與常人的不同。 我有雙陰陽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 我跟阿叔越來越熟稔。 畢業後,他叫我去做「收屍人」, 介紹我到金葉大樓地下室的工作室, 幫求助的靈魂找他們無名屍的所在, 但這些屍體不會只是被找到而已, 通常還會有後續動作, 我想這個女孩, 便是接手收屍人之後的工作, 而他們到底要這些屍體做什麼, 我並不清楚。 工作室的守則之一,就是不讓一線的收屍人知曉 後線工作內容,說實話, 我也不是很有興趣, 會待在這裡, 純粹是因為只有這裡才是我這種人安身立命之處。 在什麼地方就做什麼事。腦中有這句話盤旋, 我咬著牙踏出下一步。 腳步聲迴盪在旋轉的樓梯間, 我跟她又繼續往下走, 瀰漫在鼻尖的氣味, 潮溼的,泥濘的, 就連雙手都跟著發起冷來, 那塵土的味道, 深埋在地底下被藏起來的祕密, 正隨著腳步漸漸被踩破。 我的眼前一片昏暗, 想停下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我們來到最底層。 「什麼都看不見。」我低聲說, 突然,正前方燃起一朵幽暗的藍光, 忽明忽暗之下, 我看見一具女性屍體蜷縮在地上, 她的嘴裡含著一顆紅珠。 一看見她的臉,我驚愕不已。 「為什麼……」 竟然是帶我來這裡的那女孩。 XXX 「幽幽鬼魅來搶親,紅花女孩是新娘, 嫁娶來、絕人音,只有紅珠可思親; 二八年華是佳期,一命嗚呼魂追憶, 泥裡來、泥裡去,紅花一朵等飄零……」 村裡一首歌謠,人人都會唱, 夜裡母親抱著孩子唱, 他們說,出生帶著紅花的女孩是給鬼做新娘的。 「琳琅,你真的會嫁給鬼嗎?」 「那我可就死了啊,你想要那樣嗎?」 「當然不要。」 那年她們十歲,在溪邊的橋頭上踢水, 剎紅問, 而琳琅遮著嘴笑了, 她摘下掛著紅花的項鍊, 遞給剎紅。 「花在人在,花謝人亡。」 「什麼意思?」剎紅接下花,歪著頭問。 「剎紅,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也會等到你來才嚥氣。」 「你在說什麼啊,很可怕。」 而琳琅遮著嘴笑了。 她們在溪邊踢著綠水,直到天上有飛雁返巢, 才牽著手回家。 她們十六歲那年的某夜, 村裡依習俗整村熄燈, 掩窗閉戶,街上無一人聲, 就連小攤販也沒有營業。 全村的人瞞著剎紅, 只說這是「寧夜祭」的習俗, 留給天地一次安寧的夜晚, 隔天,剎紅發現琳琅失蹤, 大家說琳琅去北方找親戚, 但剎紅的父母還是忍不住告訴她實情。 「紀婆婆說, 村裡百年一度的鬼娶親誰也不能阻止, 你就別再等琳琅回來了。」 「騙人,你們都騙人!」 剎紅不斷跑去以往琳琅帶她去的那塊空地, 她說,鬼新娘會被活埋在這裡。 那首歌謠不斷在剎紅腦袋裡迴旋。 只有紅珠可思親…… 含在琳琅嘴裡、紅玉做的珠子,刻著剎紅的名姓。 XXX 這張臉我記起了, 只是幾世輪迴的往事, 如今為什麼還要想起。 身邊的女孩,跟躺在地上的屍體同一副面貌, 跟記憶裡,那從黑色泥中露出的蒼白面容, 同一副面貌。 「琳琅。」我不禁呼喊她的名字。 「既然記得,為什麼把我放在這裡。」身邊的女孩問。 「這裡是哪裡?」 「你心裡最深處的黑暗,就算點了燈, 也照不亮的地方。噯,剎紅,為什麼把我放在這裡呀?」 地上的屍體問。 我無法回答,琳琅越來越稀薄, 我只能不斷喘氣,而眼睛在隱隱作痛。 「剎紅,為什麼?」腦海裡,琳琅問。 為什麼要想不起她? 我跪倒在地,渾身不住發抖, 雙手遮住臉, 眼睛痛的頭要炸裂開來。 胸口發脹,如滿溢的水, 而水終於滿至眼眶, 流成眼淚。 「因為我發現能看見你的世界,卻看不見你。」 「因為一直好想再見你一面,卻明白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你寧願忘記嗎?」 琳琅話語沈鬱,語畢四周悄靜。 是這樣嗎?我問自己,只要一想起, 悲傷彷彿鎖鏈緊緊綁住心脈, 讓人難以喘息,難以承受。 所以我才逃避了,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嗎? 我怯怯抬起頭,想再次看清, 可是,眼前已不見琳琅蹤影。 「琳琅?」 「幽幽鬼魅來搶親,紅花女孩是新娘, 嫁娶來、絕人音,只有紅珠可思親; 二八年華是佳期,一命嗚呼魂追憶, 泥裡來、泥裡去,紅花一朵等飄零……」 歌聲渺遠,漸漸淡去,她那輕輕細細的,少女的聲音, 逐漸聽不見了,另一種深沈的滾動聲竟越來越近, 直至我的手邊,戛然而止。 我拿起來看, 那是一顆光滑冰冷的紅色珠子, 而上頭已沒有任何姓名。 XXX 一陣劇烈的天搖地動。 「喂?喂!」 我悠悠醒轉,全身疲憊不已。 「阿叔?」我揉揉眼睛,但手心, 卻感覺像是少了什麼東西。 胸口也是。 「你怎麼了?一醒來就揉東揉西。」 我搖搖頭:「沒什麼。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一個在工作室的夢。」 「然後呢?」阿叔剝開一顆巧克力,塞進嘴裡。 「然後……我也不知道。」 「這樣啊。」阿叔說。 我茫然看著掌心,感覺遺忘了什麼, 彷彿胸口有種東西被一杓挖起,不知被帶去哪裡, 而那件事,我再也想不起來, 好像一條漫漫長路,終於走到盡頭, 回首,卻什麼也看不見了。 (完) -- 寫作社團心知度明:右成立至今快一年了 這一年來每兩週一次的寫作練習從未間斷 認識一起寫作玩樂的夥伴 小洛、哇嘎、小麻、阿狼、阿度 還有在一旁看著我們的「眼睛們」 讓我回憶起去年,終於不再覺得自己白費時間。 謝謝你們~ 對了,心知度明:右目前招生中 如果你喜歡寫作,想嘗試各種挑戰 想遇到和你嘗試同樣挑戰的傢伙 或者想先看看這個社團到底在幹嘛, 歡迎寫信給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2.124.99.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