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明
從前從前，有一個國家，叫做粒粒雅。粒粒雅的國王是一個很老很老的
老人，原本有三個兒子，各個都是神采丰俊，才能出眾，但大兒子不知
道怎麼了，突然暴斃，二兒子與人比劍的時候重傷身亡，因此國王只剩
下一個年幼的小兒子 ── 西利兒，陪伴左右。
老國王年事已高，又遭逢喪子之痛，難免神智昏聵，識人不清，
幸好西利兒雖然年紀尚小，但聰明伶俐，總是在一旁默默協助父王
處理國事，全國雖然稱不上四海昇平，卻也沒有大事。
幾年後，西利兒已經從小男孩長成一名年輕俊秀的青年，老國王
有意退位，可是，粒粒雅國裡有一名手握重兵的貴族，叫做葛答肥，
他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比王子優秀許多，不服年輕的王子繼位，
而想要自己當國王。
葛答肥為人驕傲，脾氣古怪，手段又殘暴，名聲不好，
他發佈想要登基的消息，不只平民百姓不願意支持他，
連宮廷貴族對他的拜訪都裝病推托，避而不見。貴族們懼怕
他的軍隊，雖然心裡嫌惡，表面上卻也不敢與他衝突，都是
能避則避。
有一名叫做布帕厄的老伯爵，對葛答肥謀朝篡位的行事相當不齒，
他無法苟同其他人放任怕事的態度，於是在一場例行舞會上，對葛答肥
這種叛亂不忠、殘虐無道的行逕大大奚落了一番。
過沒幾天，葛答肥帶了一批華美的布錦，親自拜訪布帕厄伯爵。
他請裁縫師當著布帕厄的面，將布錦製成美麗的托盤，送給伯爵。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布帕厄見葛答肥來意不明，便不想收下
這個奇怪的禮物。
葛答肥依然微笑，他輕聲說：「這禮物請伯爵務必收下，你馬上就用的到了。」
布帕厄不明所以，才低頭思考，葛答肥突然抽出藏在懷裡的匕首，
迅速俐落地劃開布帕厄的脖子。
當葛答肥走出宅邸的時候，托盤上放著布帕厄的頭顱。他將這顆
血淋淋的頭送進皇宮。老國王對此不知所措，而三王子西利兒心下
暗自擔憂。
葛答肥這麼做，無異是告訴宮中大臣，誰為西利兒說話，就會
落得一樣下場。眼見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束手無策，年輕又
沒有實權的西利兒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命運會是如何。
布帕厄死亡的消息傳滿粒粒雅全國，大家驚懼倍增，對於葛答肥的居心，
均是敢怒不敢言。葛答肥帶兵佔領了皇宮，他為了箝制大臣，囚禁老國王和
西利兒，終於一償宿願，帶上王冠，自己當上國王。
坐上王位後，葛答肥變本加厲，他殺了任何違逆他心意的人，
包含對他的決策有異議的臣子，以及因為害怕而不小心打翻盤子
的宮女。他甚至命令宮廷的畫師，用那些被他處死的人的鮮血，
創作「殷紅世紀」，以彰顯他的偉大和權威。
宮廷變成他享樂殺戮的場所，而國家，則是他打發時間的樂園。
葛答肥勤於國事，可是一點都不了解民間疾苦，剛愎自用。
自他當上國王後，天災遍至，進而人禍四起，強盜猖獗。
大家沒有飯吃，他就下令眾人吃肉；當河水乾涸天不降雨，
他便要大家喝酒。強盜橫行，他授權官兵可以隨地處決盜匪，
小偷強盜沒有減少，枉死的人卻越來越多。幾年之後，
粒粒雅的首都裡，餓死的人隨處可見，巨內城爆發傳染病，
民間哀號遍野，人民生活困頓疲憊，而葛答肥在城堡裡
享受臣子對他的歌功頌德。
直到城裡屍體堆積如山，葛答肥在皇宮裡隱約聞見屍臭，
才想要處理這種種問題。他心血來潮，又想要有所建設，
便發佈命令，說要在風景優雅、環境清幽的地方開闢漂亮
嶄新的墓園，造福人民。
於是葛答肥命令農工砍伐翡翠森林，準備大造墓場。
這個消息傳到住在翡翠森林裡的精靈們的耳裡，大家亂成一團，
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的精靈說應該要搬走，有的卻執意不肯。
其實精靈們對居住已久的翡翠森林都戀戀不捨，但他們一向
敬畏國王，又害怕葛答肥，突然遭逢災厄，只能悶著生氣。
這時有個小仙子，舞動翅膀，飛到眾人面前，大家停止
議論，偌大的森林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風呼呼的吹。
這個小仙子叫風仙子，有一頭淺藍色的長長的微捲的髮，
和一對透著淡藍光芒的小翅膀，平常喜歡四處遊玩，
或是盡情飛掠大草原，和樹精、草仙子閒聊，
或是鑽入哪戶人家偷聽桌邊閒談。
她就像一個小情報員，這次，葛答肥要剷平翡翠森林一事，
也是她經過宮廷時聽來的。
風仙子說：「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呀，離開了這裡，葛答肥
還會繼續掠奪，如果一再奔逃，我們最後能逃到哪去呢？」
「那你說該怎麼辦？」
風仙子說：「我聽說巨內城裡的市場，有一名賣草蓆的青年。
雖然家裡貧窮，仍然樂於助人，他從不浪費糧食，
也不吝惜金錢，既勇敢又善良，人人都喜歡他。
我覺得，我們可以請他幫忙！」
眾精靈交頭接耳。
「一個窮小子有什麼能耐？葛答肥有一大群軍隊。」蜜蜂們大聲嚷嚷了起來。
眾精靈你一言我一語，甚至有人問，是不是用他的草蓆來包屍體，
葛答肥就不會來砍翡翠森林。
風仙子用力掀了幾掀翅膀，一陣大風吹起，精靈們安靜下來。
風仙子說：「我們請他幫忙，我們也要幫他的忙呀。」
「我們？怎麼幫？」
風仙子微笑，咻的一下一陣風，她從翡翠森林飛往巨內城。
凌亂骯髒的市場裡，一名青年正坐在地上編織草蓆。
一隻小蟲子從街頭的肉攤子一路爬到他的腳邊，
停下。
小蟲蟲長長的觸鬚抖動著，像在搔癢他赤裸的腳心，
不時發出唧唧地聲音，青年輕聲笑了，隨手拿起一根稻草，
逗弄著蟲蟲。
玩了一陣子，青年對蟲蟲說：「去吧去吧，小心別被踩扁了。」
那小蟲子好像能聽懂他的話，觸鬚又動了兩下，然後迅速地爬走了。
青年笑容未減，低下頭繼續編織草蓆。風仙子遠遠看見他，
便捲起路邊一個破娃娃，搖身一變，變成一名孤苦伶仃的
小女孩。風仙子跛著腳走到青年身邊，哭著說：「大哥哥，
你……你能救救我嗎？」
青年停下手上的工作，他上下打量著小女孩，只見她
又瘦又黑，發抖的身體罩著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服。
青年二話不說，拉了一塊草蓆、一疊厚布，招呼小女孩
坐到他身邊溫暖的地方。
風仙子感激地坐下。
青年一邊幫她倒茶水，一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風仙子楞了楞，她隨口說了前幾天聽到的閒話，說是
她的父母怎麼樣餓死街頭也要餵飽她，又說她的親戚
進去皇宮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說著說著，說到自己
在翡翠森林的小屋即將被破壞，到時無家可歸的時候，
風仙子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如果、如果有人能阻止這個暴君就好了。」說完，風仙子
一雙期盼的眼眸望向青年。
青年搖頭。
「大哥哥，你覺得有可能嗎？」
青年說：「很難。」
風仙子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青年馬上接著說：
「如果大家同心協力，或許可以阻止葛答肥的暴行。」
風仙子眼睛一亮，她看著青年，又問了一次：
「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就可以了嗎？那之後要怎麼做呢？」
青年搖搖頭：「如果每個人都有一份自救的心，團結在一起，
一定可以獲得幸福的。可是，如果大家真的想要獲救，而去為
自己做點什麼，現在也不會這個樣子。」
「想要得救的心意嗎……」風仙子想了想，低頭思考的神情，
一下子忘記自己現在偽裝成一名孤兒。
青年看著小女孩，露出春風和煦般的笑容，回頭繼續編織草蓆。
這風仙子火速趕回翡翠森林，她召集所有精靈，要大家儘速
去粒粒雅國裡所有地方傳達一個訊息：起身對抗葛答肥。
森林裡的精靈們將這份意念傳達到各地的精靈，他們在人們
的耳邊低語，在大家的夢境裡傳播，反抗聲浪終於傳遍粒粒雅
全國上下。
枯萎的花朵復甦了，蕭瑟的寒風裡吹來暖意，委頓不振的城市
突然有些生氣，背早已彎駝的人們抬起頭，看見陰霾的天邊有
一道隱晦的曙光，眾人無神的雙眼紛紛透露著渴望和希望。
粒粒雅國各地平民起義，有些貴族也投入抗爭，人民軍
對抗蠻橫的軍隊和官兵，而後線支援的人則著手整頓他們
失落已久的家園。
風仙子翩翩地來到青年家中，這次她沒有化成小女孩，
而是用自己的真面目和青年面對面。
風仙子敲敲青年的窗戶。
「你又來了。」青年說，沒有一絲訝異。
風仙子漾開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看見我。」
原來，只有心地純潔的人才能親眼看見精靈。但青年
似乎特別了解風仙子，他們隔著窗戶，互相對話。
青年聽風聲，而仙子讀他的唇語。
風仙子又敲敲窗戶，青年打開，風仙子卻不進去。
她一反先前輕鬆的態度，凝重地跟青年說：「現在我們需要你。」
「或許，他們已經不需要我了。」
風仙子急忙說道：「雖然各地已經起義，可是葛答肥仍在皇宮之中
不肯退位，而且人民的資源稀少，時間一久，葛答肥會掌握情勢，
到時候，大家都會死的！而且，就算葛答肥退位，也要有人接班……」
「你認為我可以做什麼？」
「大家喜歡你，信任你！一開始，是因為你的關係大家才團結起來的。
只要你到皇宮裡代表人們跟葛答肥要求，事情就會大功告成。」
「我從來都沒有介入這場抗爭。」
「你打從一開始就加入了。」風仙子堅定地說。
青年凝視風仙子許久。
風仙子從懷裡拿出一塊閃耀奪目的水晶：「這是我去跟神求來的幸運。」
說著，她把水晶遞給青年，「要給你的。」
青年訝異地看著水晶，又看向仙子，試探性地問：「你……見過神？」
風仙子搖搖頭：「神把幸運藏在一個地方，只有什麼都沒有的人，
才能夠找到它。」
青年看著懸在半空的水晶，分外猶豫，風仙子心急，一把把水晶
塞向他的手上。
「你不一定要犧牲，可是你一定要幫幫大家。」
「為什麼是我？」青年問。
「因為我有一個感覺……覺得，覺得好像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
青年握著水晶，像是默許了風仙子。風仙子搖搖晃晃地飛走，
她沒有告訴青年，她爬山越嶺，鑽進尖銳的石山裡找到這個水晶時，
已經全身傷痕累累，而這份幸運，確實是她用一無所有為代價換來的，
包含她原本永恆的生命。
義軍已經壓近皇宮，卻無法進入，葛答肥在他的王座上暴跳如雷。
「真不敢相信我的人民竟然不愛我！」
「為什麼有人會不愛我？應該要歌頌我！」
他一邊重複這些話，一邊咒罵身邊的臣子。這時候，皇宮裡的一角
突然起了大火！一名小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奔進王座所在的廳堂，
他跑的太快，跌了一跤，又馬上站起來，看見葛答肥後，便舉起手
指著他。
小男孩的身後來了一群士兵。這些士兵在葛答肥面前恭恭敬敬整整齊齊的
站成兩排，讓出一條通道，通道那端，是全身汙穢凌亂，卻仍深具威儀
的三王子 -- 西利兒。
葛答肥詫異非常，原來皇宮裡早已充斥對他不滿的人，這些人在宮廷外
發起抗爭之時，也集結起來，準備隨時裡應外合。而不少人
在經歷葛答肥的暴政後，懷念起西利兒統治的年代，
他們計畫將西利兒救出，但老國王卻已受不了牢獄之災，
病死獄中。
王子出現，人心歸一，抗爭結束了，葛答肥被關進監獄。
西利兒說：「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看著監牢之中，神情枯槁的
葛答肥。
籌劃宮廷革命的大臣在他身邊說道：「是啊，一切順利的讓人訝異。」
西利兒成為國王，下令全國修生養息，修復這幾年被天災人禍摧殘的家園。
大家雖然疲憊，卻有一副滿足和喜悅的表情。
後來有一天，那是西利兒登基後不久的事，有一個人想要晉見他，
卻被侍衛擋在門外。
西利兒並不知道這件事，他在晚上就寢的時候，忽然
見到一名乾淨樸素的青年，不知道何時，竟突破重重防衛
來到他的床邊。
那名青年並不向西利兒行禮，只對他微笑，甚至伸出手，
撫摸他的頭髮。
「我要帶走葛答肥。」
西利兒大吃一驚，表明葛答肥即將被處以死刑，並不能給他帶走。
青年微笑，不答話，兀自從他的衣袖中捧出一個半透明的小東西，
示意西利兒接下。
西利兒不能自己的想要順從青年的話，他幾乎跪了下來，
雙手接過那個半透明的，像個小人似的東西。
「好好照顧她，等她醒來之後，告訴她，幸運會降臨在
不放棄的人身上。她不會死的。」
說完，青年轉過身離去，就像他的來臨一樣突然，消失了。
西利兒看著手上的小東西，藍頭髮，小翅膀，小女孩似的容貌。
她閉著眼，睫毛輕輕顫動，小小的手緊握幸運水晶，微微開闔的
嘴似乎在呼喊著一個字。
神哪……
隔天，監獄的守衛發現葛答肥不見了，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皇宮上下連忙找尋，到處都找不到他。
西利兒要大家放下仇恨，不可再追究過往的事，原本為了無法處死
這個惡徒而憤慨的人民，也不再抗議憤怒了。
日後，偶爾他站在皇宮最高的地方眺望國都，會問問身邊的風仙子：
「你見過神嗎？」
風仙子每每吹起微風，吹得大地草樹沙沙作響。
而看不見風仙子得大家以為西利兒總喜歡在那陽台上自言自語，
這件事成為口耳相傳的趣聞。
從此，粒粒雅王國在謙遜溫和的西利兒領導下，大家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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