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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他們，在為台灣受罪（埔里賑災手記）
時 間: Thu Oct 7 05:10:22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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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他們，在為台灣受罪（埔里賑災手記）
發信站: 中山計中美麗之島 (Thu Oct 7 00:17:05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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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Thu Oct 7 00:09:11 1999
標題: 他們，在為台灣受罪（埔里賑災手記）
來源: 中山大學 Formosa BBS Client
他們，在為台灣受罪（埔里賑災手記）
記錄人 屏東縣政府縣長室秘書 周克任
九月廿四日，南部四縣市首長會議中，決定一縣市認養災區一鄉鎮，協助恢復鄉鎮行政機能，填補
災區四天來的「無政府狀態」。沒有中央政府的任何指示，有的是救急如救火的準備。
九月廿一日大震後，當天下午，屏東縣政府的先遣部隊，在義消弟兄前導下，進駐南投埔里，九月
廿三日，建立駐站基地，從協助發放物資的起頭做起。
九月廿五日，我擔起第二梯次指揮任務，進駐埔里。
沒有任何防震救災經驗，也無法先事了解如何協助災後重建的方式，不僅災區民眾對前途渺茫，連
前往協助的我們，如同打越戰的美軍一樣，必須摸索前進。
接近埔里，九份二山的九個鋒頭，異常的光禿，宛如被脫掉一層綠衣，滿天的塵灰，抹上詭異的氣
氛。
之前，從駐站基地得來的消息，埔里鎮的各個行政單位，包括鎮公所、警察分局、銀行農會、國中
小等公共行政機關，幾乎崩倒癱瘓，埔里鎮陷入「無政府狀態」。原本尚有「救災基本體系」的中
興新村，也被夷為平地，各縣市政府除了接到來自消防署、警政署的基本「救災」系統調度，沒有
其他任何指令。
可想而知，屬於第四級政府的埔里鎮，鎮公所及警察局的員工，皆必須面對自家受災的傷害，加上
台灣平時未有充分準備的「防災訓練」，以及「危機處理」的能力，埔里鎮的「無政府狀態」，是
可預知的事實。
無政府………
持續輸入屏東民眾所捐助的各項物資，以及調度重機械部隊協助救災挖掘的行列，是我們唯一可以
開始進行的工作。試圖與鎮長取得聯繫，但很顯然從鎮長眼神中看到茫然。
發放物資無法得知是否分配面夠廣，發現重複領取物資的皆是駐站附近居民，郊區的狀況一無所知
。
第一回宣傳協請里長出面協助發放物資，然而三十三個里長，僅來了十一位，且有部份里長已喪生
於震災中
各個宗教團體及慈善機構，也在埔里設站發放物資，到整個鎮上走一回，驚覺到物資投入埔里鎮，
產生過剩現象，且因未能建立屬與村里基層動員的發放管道，偏遠郊區的村里，陷於物資匱乏的絕
境中。
鎮上一直謠傳外勞組隊打劫，卻一直無人證實親眼見到！直到後來經警方查辦才知道因為部份埔里
工地中的外勞，因缺乏糧食且語言不通，無法尋求物資補給管道所致。
夜晚缺水缺電的埔里，像死城般安靜的可怕！平日巡邏的警網，消逝無蹤，更加速這些謠言的傳播
率，人人陷入自危的情境。
試圖打電話聯絡南投縣政府，但卻都是忙線的回應，消防隊帶來的衛星電話，受地形影響而無用武
之地。失去順暢的通訊，埔里成為某種程度的孤城。
事事請示，無所事事
危機處理中，求援無門時須先自助！
沒有中央政府的清楚指示，屏東縣政府能做的就是以自助的力量協助救災，明知精省後中央集權集
錢，縣內財政窘困，但面對如此的國難，也無法考慮太多了，先救人再說！屏東縣政府開始動用第
二預備金，以及徵集民間捐助協助救災。
看到埔里行政系統處於真空的狀態，我們評估應運用帶來的重機械，協助拆除影響道路交通的危屋
塌樓，然而必須徵得屋主的同意才能拆除。鎮長以為趕緊拆除疏通交通即可，卻因不瞭解程序作業
，差點違法拆屋。我們試圖聯繫到南投縣政府，期望其派遣一名建設局土木技士協助認證工作，但
因須請示縣長的關係，一直沒有下文。將近二天，拆除危屋工作無法展開，車輛人員行走街道中，
都是拿命在開玩笑。
南投縣府沒有回應訊息，我們只好強力遊說鎮公所，告知其建設課技士具備合法認證地位。終於，
清除道路障礙工作得以展開。
至此，我們深深的反省到，平常各項防災訓練演習的確太小兒科了，無法應付如此龐大複雜的災變
。而在此危急同時，政府單位實不應拘泥於平常公務的請示系統，而應有危機處理的授權空間，否
則在這災區中，真的是「事事請示，無所事事」。
物資不斷堆積……
台灣人的愛心真不是蓋的，在媒體號召動員下，各類物資由大小不同的車輛載入災區，各地縣市政
府門口的救災物品堆積如山。但在募捐部份顯然較少，反而部份有名氣的宗教慈善機構募捐容易，
民眾表示因為對於政府沒有信心，不想把現金交給政府。
物資大量的進入，往埔里國中堆積，直到瞬間塞滿，鎮公所開始停止任何物資的進入，向高雄市政
府發的十部車又原車載回。從物資的每天種類可發現，是完全透過媒體的動員而成，然而這樣的動
員的確可以很快完成需求品的供應，卻造成單一用品過度的堆積。氣象報告說颱風接近，呼籲災區
民眾要有禦寒防雨準備，結果大量新舊衣物齊集埔里，造成嚴重過剩。礦泉水也是大家所能想到的
基本供應品，雖有過剩，但也有儲存價值。棉被、泡麵沒幾天也成為過剩品，真正成為新需求的是
米、鹽、醋、醬油、沙拉油、帳篷、睡袋、嬰兒用品與食品、成人紙尿褲。其實，埔里人並非沒錢
購買，而是鎮內商業機制中斷，沒水電、沒交通，再有錢也買不到需求品。隨著好幾天沒有電視廣
播可瞭解外界訊息，加上八級大地震謠言的傳遞，恐慌的鎮民部份失去耐性。
無論南投縣政府或埔里鎮公所，被大量無分類的物資，一車車運抵災區，卸下後卻造成這些政府單
位，無足夠人員分類整理這些物資，但面對分配的管理問題，卻又必須加派大量人力選擇分類，、
更遑論有足夠能力去進行各項分項的救援工作。地方政府不單純是被地震崩塌癱瘓，也被癱瘓在各
界的愛心中。
直到人力眾多的國軍部隊進駐後，物資漸漸出現分類整理的可能，屏東縣政府的義消人員終於不須
再受每日搬運物資的非專業疲勞。物資需求也漸漸單純到是對米及帳篷的強烈需求。部份區域出現
零星搶奪帳篷及米的消息，透過媒體的宣導，非災區民眾開始對災區產生負面主觀認知詮釋。
活在媒體下……
我們知道媒體記者都集中在埔里國中的指揮中心，但屏東縣政府救災隊忙於物資發放、拆除危樓、
治療病患、環境消毒及建立各項危機處理制度及後勤作業，幾乎忘了聯絡媒體來採訪的「重要性」
！雖然我對這「重要性」真的是很質疑，但若不再透過媒體「展現」，後方屏東縣政府基地，甚或
縣議會以為我們在這裡度假也說不定。但是初期幾天，缺電狀況下，又沒有傳真機，且電話通訊困
難，無法清楚告知屏東地方媒體。
捐錢上電視，哀怨音樂配上救災畫面，成為媒體連續劇的主秀，但我們無法從媒體清楚中央政府的
完整救災計畫。而看到的都是長遠的綱領，缺乏填補基層執行人力、物力不足的措施與計畫。
我們企望透過媒體尋求更深入專業的人力與物力支援，但畫面卻激盪到總統與媒體間的煽情與對罵
。面對此情此境，災區民眾真的是得自求多福了。
媒體不忘報導災區一些負面現象，卻忽視說明災區本身的社會不穩定性，非災區的民眾開始出現批
判災區居民的雜音，民眾的熱情隨媒體起舞，也在媒體自以為救世主的導演下，進入急速的平靜！
災區的命運，真的得看媒體的好惡了！
道德及其反作用力
物資的發放對我們而言，是一場場人性的掙扎！
不論發放制度作得如何細膩，永遠也達不到公平的境界，而愈想達到公平，就會對人性愈沒信心，
時時處在防衛狀態，與發放的熱情初衷形成強烈的對比！
台灣的選舉制度，造成地方人脈派系化，物資透過基層行政發放，本應是公權力公平的象徵，卻因
為派系政治文化的操作，形成局部壟斷、爭奪、鬥爭的人性修羅場。這些鬥爭下容易被拋棄的就是
老人家、孕婦及孩童等無助的弱勢階級，發放物資的現場外黑暗角落中，若非眼尖發現到他們無助
的流淚沈默，這些弱勢的受災階級，永遠得不到基本的物資。在另一個角落，卻有極少數人在囤積
物資，或持刀搶奪米及帳篷。
同樣的，來自各地所謂關懷的人潮，不乏許多湊熱鬧的「觀光客」，他們會捐錢及物資，卻不斷要
求災區民眾表現出秩序與道德，若無法達到其要求，他們就會透過媒體宣告後悔捐錢或捐出愛心等
等。面對將死之人，我們卻習慣要求其「死得姿勢要好看些」！
這場地震，震出台灣人急速用金錢實力購買道德，卻也引出道德的反作用力而不自知！
災區的人，誰願天生當災民；非災區的人，卻英雄式的想要扮演一次救世主。在電影及連續劇高密
度媒體教育下，許多人皆幻想利用這次震災，模仿完成「英雄主義」情節。於是對於所有發生的真
正現實，卻不願面對，寧可指責其為「非道德」的幻象。
未受災變的輿論與關切的人心，怎能體會災區中徬徨無方向感的人心，卻不斷透過媒體進行集體式
要求災民「冷靜」、「勇敢」的「壓抑」宣導，政府包括我們也犯下這樣的盲點，期待透過任何粗
率的措施，達到初期的穩定人心，也就是秩序問題。譬如形式的社區巡邏、大量民政人員協助統計
災情，其實只是想透過這樣的形式演出，讓民眾達到被政府關切到的「治標」演出效果。這雖是不
得不做的程序，但若之後未有諸如社工等給予情緒宣洩的配套措施，那麼我們的援救，恐怕只是完
成「災後情緒麻痺」的「社會控制」，若不再透過個別的「情緒宣洩」，而僅是企圖規畫「儀式性
」的「集體宣洩」（如法會），之後就想過渡到「理性的社會控制」，那麼我們只是為社會埋下「
集集大震世代症候群」的地雷罷了。
但個別的宣洩，我們有足夠的心理、社工人員嗎？平常政府中的社工人員，全被綁在行政事務上，
有多少人能真正發揮其社工專業輔導能力？做到這裡面對缺乏專業的人力，我們駐站的能力的確面
對新形勢挑戰。
援救的極限
面對震災，你只能盡力，但不可能用盡一切力量！
在埔里駐站至今，明知駐站愈久，愈須面對來自災區中不斷翻變的現實考題，重建是何其複雜的準
備工作。但各單位卻輕率用時間表來督促腳步，雖有效率之可能，卻不知會重建出什麼組合體？
後勤的經費、人力缺乏更大的持續動員力支持，敵對的政黨，則運用一切政治技巧（譬如議會運作
）減少後勤的支助。只有待在現場的公務員，真得是拿出熱誠的傻勁，盡己人性之責。
如果說，這場震災的希望點在那裡？很多人也希望多看點樂觀面，那個人覺得，那些曾經經營「社
區營造」的地區，將成為撐起希望與絕望支點的最後力量，被官僚化的政府組織，被熱心化的宗教
組織，將在援救的末期產生極限，撤退之日勢所難免！
接下來，該是進行如何與這些「希望的力量」，進行資源交接的連線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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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含情意 風雲入壯懷
大武山下東港溪 看盡平原煙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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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中山大學-美麗之島BBS * From: 163.32.224.11 [已通過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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