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Aboriginal] 看板
作者: nicole (無法自己的自己)
標題: [轉錄]下山
時間: Sat Sep 25 17:20:23 1999
21日天亮之後,我站在沼平車站前,看著這個我們昨天原本想紮營的地方
已經落石斑斑,正前方的大塔山崩落的山頭清楚可見,一有餘震
就清楚的聽見山崩的聲音...我無法想像昨夜趕路而來的塔塔加路段變成什麼樣子
夜拍的夫妻樹還在不在?開車和我們反方向去東埔的夫婦是否安然?
昨天才經過的城市現在是什麼模樣?我們在阿里山消防局旁的警光山莊暫時休息
可是我實在忍不住的發抖,你知道嗎,我們吃的麵條是昨天中午在埔里買的,
我的地圖是在那家有可愛妹妹的早餐店貼好的,口袋挑出的是埔里.信義鄉
的發票,那個女孩還在嗎?
夾起麵條吃了一口,電視正好映入埔里鎮公所只剩招牌的貼近底表,
我的老天爺啊,20日早晨7;30我就在那替班上要去入伍的同學送行,我還去
裡面的浴室洗臉刷牙...早晨去拜訪的地理中心地標所見的小鎮鳥瞰
如今不知多久才能重建,那一路上和我們打招呼的叔叔阿姨,是否平安?
第二條麵條夾起,想起一個城市在一夜之間變了模樣,前晚經過的台14
沿途鄉鎮,如今在電視相見,已是滿目瘡痍.
遠方不知哪處叢林間,傳來哄隆隆的落石聲,第一次強烈的感受到這樣的不安全
你不知道腳下哪一塊地才是安全的,地上的裂縫叫人心驚膽顫..工務局的工人
尚不能前往修復,因為餘震的威脅.
其實後來才發現,他們依然冒著生命危險加快疏通的工作,連被捨直一百公尺的
眠月線,他們也在餘震仍存的時候前往勘察(原本我們是不知道鐵路受損情形,
但受困民眾因無所事,只好出來外面走走,而21日我們被祝山步道的受損嚇到,
另一批遊客走第三條步道,我因想尋找河合博士的紀念碑,所以才走眠月,正巧
看到它的崩塌情形,冷汗直冒,越走越知危險,但行程中,正在我們不知如何越
過時發現有足跡踏過,顯然有人來過.當我們開始逃回消防局時,就遇見了拿著
測量器材,面色沉重的林務局工作人員.
在我們的土地上,有多少因為這樣的人才使得台灣有一份生存的紮實力
量在,因為他們的責任感,因為那份認真,台灣才沒有被那些只說話不做事的
人所腐蝕敗壞完全.不過,當我在地形及植被中,努力想尋找人類及生態自然
的對話時,我原本在新中橫(陳有蘭溪)所觀察到的工程,在這次衝擊中,有點
更加找不到力量.
猛然一抬頭,前方的柳杉和小紅檜依然如前次所來那般靜幽,而忽起的霧
增添蒼茫,不能確定是這些景緻是否會安然存在於下一時刻,所有的永恆,在
此時似乎一文不值..
消防隊和警察局的隊員,盡忠職守的真是打從心理敬佩他們,小隊長甚至
在21日冒險從崩塌地形中,在古道或走或攀的上到山上來,成為第一名震後
交通成功的人.坐在消防局中,不幸的痛心聽到許多第一手消息,因為他們也是
救難小組的協助單位,所以不經意的會聽到許多電話響聲,包括交通受困情形
以及..人名和身分證字號...
受困第二天,22日,我們的糧食可能會不足了,在那裡的警察鄭叔叔計算
了一下受困民眾和糧食的比例,如果道路上在不能即時搶修通車,斷糧的情
形將會發生.於是決定走小隊長昨天冒險成功的路線下山.
當我們終於走過那條阿里"翻山越嶺'古道時,不管是哪一國人,心中都感
概萬千,但還有上千人卻還在那,還有那麼多的人比我們還水深火熱,我們身上
沒有了麵條,他們的麵條又在哪呢?
到了車站,回到了較安全的城市,一切熙熙攘攘,不禁想起那個幾天前到的
城市已然不復,人類的文明在自然面前其實與其他眾生平等,我們所閱讀的古文明
我們所聽聞的歷史故事,哪一樣不是恍如昨日?然而確實短促已為昨日.
原來我是要去拍攝新中橫的水土保持及環境相關工程,原本到神木村已有
許多感受,沒想到遇到這麼更沉重的事,我們曾經想過我們腳下的這塊土地嗎?
我們真曾用心去體會每個環境的小環節而居安思危嗎?或者居安思危能減少多
少不幸?
我原來看見攔沙壩的啟示就覺得人的力量好小,想要擋住什麼嗎?那樣的
感觸來自貼近自然,然而都市化的聚落又長期不經意的使人們忘記許多事,
經濟和都市及現實壓力,又使得我們有時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攪進生存的
競爭中,不自覺的短視近利,奔跑在許多事物中,直到一事件發生,
終於停下腳步思考.
國民黨原來要處置宋楚瑜,因為921事件而暫緩處置,轉而關心民生疾苦,
有個社論說得好:如果國民黨早就開始關心民生疾苦,也早就沒時間處置宋先生
了.不是嗎?我們是否把什麼一直誤認成最重大的事,而它實則非然?
這個暑假環島的體驗,使我真切的發覺這個島嶼之間的關連,不只是行政
縣界或是遠方縣市的地理名詞,還有一種渾厚而綿延的力量,上下交織著,來自
民間鄉鎮的溫馨純樸,來自城市發展的便捷進步,政策的善惡,執行的私下對策
光明與灰色隱然若現,這一切,包括溫馨的,理想的,客觀的,漠然的,正在解答的..
說穿了,我最後回歸到某種原點..關於生命,關於那些可以簡單可以複雜的.
用一顆真心體認我們在同一個島上,關於我們複雜交融的文化過去,土地自然
與生態環境的力量.及認同歸屬和互相的支持.
用一種真情感恩我們在這顆星球上,知福惜福的共同體,以及安然存在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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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夢之大地 逼逼ㄟ四 <bbs.ccns.ncku.edu.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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