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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載] 日漸消失的獵人
時間 台灣文化資訊站 (Fri Jun 18 16:11:10 1999)
中國時報 社會綜合 1999.06.18
日漸消失的獵人
【記者廖志晃調查採訪】夜暗星明，深山空寂，獵人頭燈映照處，愣住的飛鼠眼
睛閃閃發光，一聲槍響，飛鼠落地。尤幹拾起飛鼠，劃破肚皮，取出腸子，以食指
和中指輕輕夾住往下滑扐，將其中殘餘食物擠出，然後塞入口中，磨齒霍響，腮際
鼓動，一臉陶醉神情，儼然品嘗人間美味。
這是原住民吃飛鼠的典型方法，不過，泰雅族人仁愛鄉農會總幹事邱建堂認為還
不夠正統。他說，打到飛鼠首先辨雌雄，是雄性飛鼠，直接以牙齒咬破陰囊，兩粒
落喉，先固本培元；不用刀子是因為鋒刃有生鐵味。其次是飛鼠腸，必須連同未消
化的殘餘食物一併落肚，飛鼠遍嘗各種枝葉嫩芽，正是營養所在，怎可暴殄天物！
飛鼠是原住民最常獵獲的動物，從獵到食，具現原住民對大自然的觀念，及原、
漢間的文化差異。原住民認為，飛鼠終年在樹端飛騰不落地，沒有污染疑慮；直接
食用飛鼠精華則如漢人食補的常民文化。
多數漢人嘲笑這種茹毛飲血的生食方式，除了肇因於飲食觀念的歧異，也是對異
文化的缺乏了解所致。但反觀大和民族吃沙西米、河豚亦為生食的傳統，卻為大多
數人接受。
「披星戴月在深山峻嶺間跋涉數日，不一定打得到獵物，還可能犯法，何不設欄
圈養山豬，既方便又有效率。」平地人的建議很聰明。但是，如此一來，部落還有
勇士？
這正是獵人傳統遇上異文化差異時，不被理解的無奈。瑪賴是布農族原住民，能
夠跑跳的年齡就隨著父親上山狩獵，常聽父親述說族人在青翠山巒間圍獵水鹿、山
羊的美好時光。時日推移，野生動物數量因種種原因遽減，新生代獵人瑪賴的記憶
僅只於揹負山豬回部落時，喜悅又雄壯的步伐與呼嘯聲。
布農族和泰雅族人雄踞台灣山脊，狩獵活動貫穿生活資源、禮儀祭典及族群關係
維繫。布農族人迪樣指出，族裡每個男孩從小就在父兄的教導下，挑選質地堅硬密
實的櫸木、樟木，以小刀削刻獵槍槍柄、製作陷阱獵捕小動物。對他們而言，狩獵
不僅是在大自然中謀生的技藝，更是證明自己是男子漢的重要憑據。
原住民使用火槍的時間並不長，但因事關謀食，他們學習的速度很快。在歷代統
治者相繼管制槍枝、火藥後，原住民很快的在山林中尋找出替代品，一樣揹負著獵
槍縱橫大地之間。瑪賴說，製造獵槍是族人從小必備的技能，以山地溫泉區盛產的
硫磺，加上硝石，和以鹽膚木焚燒後的木灰，就可以製成火藥。
狩獵是原住民的重要活動，牽涉的層面相當廣泛。除了逐漸庸俗化、為大眾熟悉
的打耳祭、豐年祭，在日常生活裡，原住民也因為狩獵而發展出禁忌、社會規範，
及類似漢族的「關係」。
以往，原住民狩獵多是集體行動，族人在各自的獵區圍獵，打到獵物帶回部落後
依序分配，且要呈獻給族中長者，具有敬老及共享意義。而狩獵代表武勇的傳統，
迄今原住民的客廳中，還存有山豬頭骨、山羊及山羌角等狩獵戰果。
在野生動物保護觀念逐漸推廣後，傳統以狩獵標示勇士圖徽的原住民成為盜獵的
罪犯。不過，原住民認為，台灣野生動物的滅絕，關鍵在於漢人的竭澤而漁。為什
麼鹿谷、鹿港、鹿寮，以鹿為名卻看不到一頭鹿？原因在於漢人為經濟利益而大肆
濫捕。其次是林務局早年奉國家伐木政策，山林皆伐，童山濯濯，造成野生動物無
處棲息，致使野生動物數量銳減。
尤幹忿忿的說，原住民依山林維生，卻被漢人大量伐木破壞，這筆帳還沒算清楚，
平地人反而把野生動物減少的罪過記在原住民頭上。
布農族長老說，布農傳統曆法有十個月，大部份時間農耕，只有短時間用於狩獵，
怎麼可能把動物獵光？泰雅族籍律師楊志航也指出，原住民徒步上山，體力再好也
有極限，不會獵殺超出揹負能力以外的獵物。所以，母獸不打、幼齡動物也不打，
符合大自然生態演替及經濟上的永續經營理念。要將野生動物瀕臨絕種責任套在原
住民身上，實在是「難以承受之重」。
野生動物保育法實施於前，已使原住民壓力沈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圍剿於
後，更讓獵人傳統難以為繼。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修正後，加重持有槍械犯罪刑
責，雖然對原住民等生活習慣特殊國民另有規範；但原住民世代相傳，賴以維持生
活、文化的獵槍也成為警察找績效的「肥肉」，到原住民的住宅、山中獵寮搜尋，
績效手到擒來。流風所及，連台中、台北警方都不辭勞苦，遠赴南投查緝獵槍。
楊志航認為，把原住民用以謀生的獵槍視為犯罪工具論刑，不符事實，也違背刑
法比例原則，猶如用大砲打蚊子。獵取珍稀動物已有執法嚴峻的野生動物保育法規
範，不需再以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科以重刑。
生活習慣特殊國民的獵槍管理雖另有辦法，但司法官對原住民持有獵槍的見解仍
有歧異，結果類似案件有的免刑、有的判刑。資深檢察官呂建昌指出，原住民視出
獵為聖潔行為，獵槍為出獵必需品，槍枝為族人最重要的傳家寶。依歷史及文化角
度思考，當事人根本無罪，依法請求免刑，只因為必須符合司法程序！
獵人文化繼續與主流價值拔河，但在考量保育、治安同時，顯然也必須兼顧在台
灣山林活躍數百年、生活已經融入大自然的原住民，他們也是自然生態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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