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區目擊】
中橫，該封山或再搶通？ 文／章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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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場九二一集集大震，震得素以崎嶇瑰麗、有鬼斧神工美譽的
中橫公路滿目瘡痍，其中上谷關至德基（俗稱青山上、下線）更是
柔腸寸斷，許多路段連路基都流失不見；九二一之後，走一趟中橫，
「青山白頭」的字眼忍不住的浮上心頭。翠綠的青山坍了，路埋在
漫天煙塵碎石堆中、路掉進了大甲溪谷，就是不在原來的路上了。
中橫公路青山上、下線徹底的被集集大震震碎了。以後，中橫的路
要怎麼走？
台中縣長廖永來日前提議「封山」，讓這段中橫公路好好的休養生
息，立刻引起台中縣和平鄉代表會主席吳天佑嚴重反彈：「封山？
梨山地區居民的生活與生計要怎麼辦？」
廖永來稍後改口說，也許「封山」的字眼太過強烈，在這個民主的
時代，「我不會傻到和選票過不去」。他提議，中橫公路青山上、
下線路段受損實在太嚴重，從上谷關至德基派出所路段應暫停搶修、
讓此一地區至少休養生息兩年，至於因此對梨山地區居民造成的失
業、交通成本增加問題，中央政府應予以專案補助，同時也應闢設
替代道路、協調公車改線等配套措施。「我不會讓和平鄉民變成櫻
花鉤吻鮭一樣隔絕在深山裡。」廖永來這麼說。
學界與保育團體多數支持「有配套措施的暫時性停止搶通與禁止通
車」，同時呼籲新政府應該有更高層級單位出面協調梨山地區超限
開發、中橫公路重新定位問題。和平鄉代表會、特別是梨山地區選
出的代表，則表達強烈反對封山、反對暫停搶通中橫的作法。
生態聯盟 呼籲化危機為轉機
生態保育、行車安全與當地居民生計的輕重拿捏，是不同意見雙方
最主要的論戰焦點。生態保育聯盟中橫小組召集人李進興說，對中
橫公路來說，這次的地震災害「是危機也是轉機」。
李進興形容，九二一後的中橫公路，用一句台語來說就是「整個山
都糊掉了」；那種「震撼」，沒有到過現場的人很難體會。他說，
生態保育聯盟反對繼續貿然搶通中橫公路，因為這種搶通作法只是
將坍方落石往大甲溪谷裡推、只是將炸彈引爆的時間往後延罷了，中
橫是否要就地整建或重新選線興建，政府需要審慎、客觀的重新評
估。
李進興表示，集集大震造成中橫公路全面性的坡面鬆動，土石流無
可抵擋，人工性的邊坡、定土與攔砂工程，只有配合天然植被、造
林與長時間的養護，才能長久維持。他並且主張，政府應藉此一機
會改變梨山的拓植形態，將大片的農地果園恢復為原始森林，以恢
復中橫地區水源涵養的重要功能。
環境學者 質疑梨山超限開發
東海大學環境科學系教授陳炳煌舉例說，他有一位朋友在政府機關
做事，經常需要招待外賓，每次招待外賓到中橫公路參觀時，到了
梨山，他這位朋友就會假裝睡覺，因為這些外賓對於政府為什麼會
同意在陡峭的梨山地區進行這麼高密度的開發，都感到不可思議，
他這位朋友在不知如何回應的情況下，只好假裝睡覺、躲避這個尷
尬的問題。
陳炳煌說，梨山地區的超限使用，是歷史因素造成的既成事實，相
關單位有必要慢慢調整梨山地區的開發使用方式，讓民眾能夠真正
和平、安全的居住在此地。李進興則呼籲政府應從協助梨山地區的
永續發展觀點出發，進行一番「環境復原工程」，否則梨山地區依
現況繼續發展，將看不到明天。
和平鄉民 呼喊吃飯重於生態
和平鄉民代則是一片強烈反對聲浪。梨山地區選出的鄉民代表王忠
信、宋春來表示，他們反對任何形式的封山或是暫停搶通，他們強
調，這牽涉到當地民眾的生存權，政府應該繼續搶通中橫公路。同
樣是梨山選區的鄉代孫科林更是氣憤的說，當初是國家鼓勵榮民、
原住民去梨山地區開發的，「要先保護人，再談保護其他動物與生
態」、「維護生態，需要人力、也需要交通」。
陳炳煌說，早年許多民眾的反應是「連飯都沒得吃了，還談什麼環
保」；但是九二一地震後，更多的人深刻體會到「連命都沒了，還
吃什麼飯」。他希望這種觀念的轉變，能夠讓大家對於梨山超限開
發、中橫公路定位問題，有些啟示。
梨山居民 抗議生計難以維持
但反對封閉道路、暫停搶通最力的吳天佑質疑，廖永來提議封閉中
橫青山路段兩年，有何理論或科學根據？他認為這只是廖永來個人
的主觀認定。他說，中橫公路不只是一條區間交通道路，還具有軍
事、水利與發電等多重功能，暫停通車兩年，不但將危及梨山地區
居民生計與生活，也將影響發電與中部地區水利系統。
吳天佑說，梨山地區的開發，是政府發展梨山為高山城市政策下的
結果，梨山的溫帶水果是台灣「果寶」，也是全台唯一的溫帶水果
產地，政府有必要儘速搶通中橫公車、讓梨山地區居民生計得以維
持。
地政學者 期許定位生態道路
美國密西根大學環境規劃博士、政治大學地政學系教授李永展則提
出另一種見解：台灣地區很可能在今年內與中國大陸一起加入世界
貿易組織（WTO），屆時世界各地的水果都可進口到台灣，民眾有
更多的購買選擇，到時還有多少人會非買梨山的溫帶水果不可？他
認為這些問題有賴政府調整產業政策與國土規劃。
李永展說，他贊同廖永來所提有配套措施的暫停搶通與通車計畫，
讓中橫土地有喘息的機會，因為以九二一後中橫公路受損嚴重的情
況來看，即使工程單位冒險搶通，隨時都會因為一場大雨、餘震再
度坍方落石而阻斷，薛弗西斯不斷推石頭上坡、石頭又掉下來再重
新推上坡的希臘神話，正活生生的在中橫公路上演。
李永展認為，中橫公路如以目前方式不斷搶通、復建，將成為政府
財政的無底洞，因為會有永遠都修不完的路，還不如用這些錢來辦
理梨山地區居民遷村，中橫公路當初開闢的歷史任務已經完成，過
去以開發為導向的中橫公路，應順應自然環境的演變，重新定位為
生態旅遊為主的生態休憩道路，這樣的道路並不需要建設得相當舒
適，反而是要讓遊人由其中去體驗自然與生態。
對於梨山地區民代不斷強調當年是政策鼓勵他們到梨山安居落戶、
開發山地資源問題，李永展強調，政府對這些當初配合政策到梨山
地區開發的民眾，固然有「信賴保護原則」，但這必須建構在「整
體社會公義」的基礎上。
當地部落 同意有配套的封路
雖然多數梨山地區民代強烈反對暫時封閉中橫公路青山路段，但是
當地部落也有不同的聲音。
台中縣博愛國小谷關分校主任、松鶴故鄉重建工作隊召集人尤幹。
諾敏就說，松鶴故鄉重建工作隊幹部日前集會討論中橫封山問題時，
認為在路基流失、山林失色，行車安全與工程經費浪費等考量下，他
們也同意有配套措施的暫時封閉道路作法。
尤幹。諾敏表示，在封閉中橫青山路段同時，他們希望有關單位能儘
快整建力行產業道路、以及通往宜蘭道路，封閉路段則可考慮發展為
兼具環保、生態、觀光發展與當地人文特色結合的觀光步道，同時和
谷關、梨山地區觀光併作考量。
在改善梨山地區超限開發、維持當地居民生計問題，尤幹。諾敏建議，
政府應提供誘因、讓造林比種果樹值錢，並在當地成立生態人文新的
專責單位，將百分之九十的工作權釋放給地方居民，讓他們擔任解說
員、造林、保育工作隊員等工作，並將暫停搶通公路經費轉為輔導居
民轉業、就業輔導金。
震災也震出了台中縣山地鄉的行政區劃分有進一步檢討必要的問題。
李永展與尤幹。諾敏都不約而同的表示，九二一地震後，梨山、平等
等地居民，在中橫公路無法開放通車的情況下，要繞遠路到和平鄉公
所辦事，比到宜蘭縣、南投縣還費事，顯示行政區域有必要重新劃分。
台電擔憂 封路後水壩沒人修
中橫的未來要怎麼走下去，還牽涉到水利與發電問題。台電公司副總
經理李甘常指出，台電在中橫此一路段內共有德基、青山、谷關、天
輪等多座水力發電廠與水壩，水力發電設備裝置容量總計高達一百一
十萬瓩，平均每年提供約廿二億度電力，各水壩並且是台中縣市居民
最主要的民生與農工業用水網路。
中橫青山路段從九二一至今都未開放通車，台電只能租用直升機進出
沿線的電廠與水壩，日前還因此發生一起直升機墜機事件，幸無人員
傷亡。
李甘常表示，中橫青山路段如果封閉，台電人員將無法搬運設備機具、
載運相關運轉維護人員進入電廠工作，這樣一來，大甲溪流域電廠將
被迫停止運轉、減少一百萬瓩的電力輸出，將造成全省夏天尖峰用電
不足的限電壓力；大甲溪水力發電還負有電力系統自動頻率調整功能，
架設在中橫青山上線上的一六一KV輸電線路與鐵塔在無法維修的情況
下，如遇颱風來襲摧毀，不但大甲溪電力無法輸出，也將威脅全島供
電系統品質與穩定性。
李甘常說，更重要的是，道路封閉將直接威脅德基和谷關等大型水庫
的安全，影響大台中地區供水與大甲溪防洪功能。他說，一旦封閉中
橫青山路段，水庫維護與管理人員無法進入壩區，水壩安全將無法確
保，尤其是位於青山下線的谷關水壩（壩高八十五公尺）在無法取水
發電的情況下，水流將從壩身沖下，其衝擊力之大、破壞力之強，將
有潰堤危險，下游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將無法確保。
如果以直升機載運維修人員進出電廠與水壩是否可行？李甘常說，台
電公司為整體供電與台中地區供水著想，絕對可以不惜代價租用直升
機出入，但問題是直升機起降受到當地天氣狀況與地理條件影響，不
是隨時都可以運補人員與食物，萬一工作人員有急切的醫療需求又該
怎麼辦？而且有些重型機器設備也無法以直升機載運。
地質學者警告 整個山體在裂
中橫公路最壞的狀況已經過去了嗎？台灣大學地質系教授陳宏宇有不
同看法。
陳宏宇認為，根據中央研究院地球科學研究所等單位調查，集集大震
後，台灣已經變形了，車籠埔斷層以東地區，整個山脈向西北側位移
了一點四公尺到七公尺不等，垂直抬升高度也有一到四公尺。他說，
在很多人來看，這可能只是項統計數據，但是山脈的岩石是一種鋼性
體、遇到地震力的擠壓，會產生許多的裂縫、縫隙，這些岩石隨時都
可能會崩落，這也是集集大震後，台灣地區發生土石流地區大量增加
的最主要原因。
陳宏宇舉例說，今年二月廿五日，他陪同一位日本京都大學教授佐佐
木到南投九份二山，因為連日大雨，當天，九份二山就在他們眼前又
垮了一次，他和佐佐木連隨身攜帶物品都來不及拿，就連忙跑下山去。
中橫的情況也是一樣，「大家只看到表面的裂縫，但事實上，是整個
山體在裂。」陳宏宇說，這也是為什麼每有大雨或餘震，就會再度坍
方落石。
陳宏宇感慨政府平日對國人的防災、大地環境、生態保育等觀念的教
育不夠，才會造成現今的局面。他回憶說，一九八六年一項「中英地
質會議」在梨山國民賓館召開時，當時就有一位英國地質專家指出此
一賓館的建築地點有問題，遇有地震恐會發生狀況，此一訊息後來並
透過管道告知當時的行政院科技顧問，但不了了之，梨山國民賓館果
然在集集大震中，裂得一塌糊塗，這些都是過去姑息所必須付出的代
價。
資料來源：2000/05/2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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