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按>嘿...知道大凍山在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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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jwhu (uu) on board 'earth'
Date: Thu Jun 30 13:19:16 1994
Title: 大凍山的故事（一）
我家住在關仔嶺，座落於大凍山的山麓，是一個三面環山，二水分流，
青山綠水的美麗地方，我在這裏度過一個快樂而完美的童年。
曾幾何時，山依然是山，卻不是原來的山了，水依舊是水，卻再也不是
原來的水了。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告訴我們年輕時初來山中開墾的故事，而我
們年紀小時，大凍山中有山豬，還曾經出現過黑熊。貓頭鷹總在夜晚時咕～
咕～的叫，是媽媽哄孩子睡覺的好法寶，白天老鷹總在空中翱翔，甚至有時
還會飛下來偷抓家裏飼養的小雞，我們總要拿火鉗去趕它。大凍山上林木蒼
翠，大樹參天，爸說要爬大凍山得起個大早，清晨5:00就要出發，傍晚5:00
或6:00點時才能回到家，還要小心迷路。對我而言，那是個神祕而美麗的地
方，在心中總對它存著一份崇敬與畏懼，我總相信山裏有山神。
什麼時候呢？不記得何時開始，大凍山那原本是砍伐禁地的地方，開始
有人〞整〞地，放火燒山，樹一棵棵不見了，遠觀好像一塊塊的補丁，四周
的山也開始成了癩痢頭，光禿禿地，代之而起的是一棵棵的檳榔樹，至今，
不騙你，整個白河水庫集水區的山上幾乎全種滿了檳榔，每座山都成了檳榔
山，白河水庫裏堆滿了沙土。
我曾在午夜夢迴，驚叫著醒來，夢見青山全變成了土山，一棵植物也沒
有，我在夢中哭泣，不知該怎麼救它們。雖然是夢，但與事實已相差不遠了
，我真得不懂，這些所謂的大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以往關仔嶺很容易下雨，尤其是夏日午後總會有一陣傾盆的大雷雨，常
可看見彩虹像一座橋一樣，從這座山搭到大凍山頂；總可以看見大凍山的崖
壁上掛著一條條的白鍊。常常平地喊缺水，關仔嶺仍然天天在午後下大雨，
奶奶總稱關仔嶺為「雨巢」，我們不知道什麼叫做旱災。然而，失去蒼翠山
林的關仔嶺，近年來也開始嚐到「渴」的滋味，烏雲總飄到山頭，然後逸去
，失去山林的關仔嶺留不住雨雲，父親和奶奶總望著天搖頭嘆息：以往這時
早就下雨囉！
兩條溪流常都是乾涸的，從前即使到冬天枯水期，兩條河也都還有水呢
！尤其大雨過後，遠遠就可聽見轟隆轟隆的水聲，響徹山間，彷彿千軍萬馬
奔騰，如今這聲音也罕聽得見了。偶而下了雨，水也黃濁得厲害，上游的濫
墾，水土保持沒做好，把土石都帶走了，帶到白河水庫沉積。
聽說這裏原來是蝶道，總有成千的蝴蝶會沿著河谷飛進山裏，也難怪童
年時山中總有各式各樣色彩鮮豔、美若雲霞的蝴蝶，如今也罕見了。偶然見
著零星地一兩隻，但身上的彩衣也多零落，彷彿受盡了欺凌。
螢火虫也不見了，國中時唸著課本裏的：天階夜色涼如水，輕羅小扇撲
流螢，總心有戚戚焉。以前最喜歡在夏夜裏搬出涼席，幾個小蘿蔔頭就地而
臥，在庭院裏乘涼，仰望空中一條銀帶似了星河，任微風輕拂，聽虫聲唧唧
，聞著夜合的花香，有時曇華開，那就更熱鬧了。這時總有數隻流螢來湊熱
鬧，欲與星月爭光，於是幾個孩子開始追逐、嘻鬧，抓螢火虫。大約是國二
那年春夏之交，螢火虫好像發瘋了似的，成千地螢火虫出現在夜空中，我從
不相信有人可以藉著螢火虫的光來唸書的，那年我相信了。入夜後，到處閃
閃發光，尤其草叢中，好像天上的星子落入紅塵。我心中有些不安，太不尋
常了，不知道預警著些什麼？隔年依舊如此，可是再一年，螢火虫不見了，
快10年了，只偶而看過一兩隻，驚鴻一撇，好像慧星劃過空中，便消失無蹤
。
就連小綠蟬也不見了，童年時夏日裏我們這些小孩子總喜歡起個大早，
到草叢裏〞拾〞蟬，說拾一點也不為過，清晨它們總喜歡躲在草叢中吸食露
水，一身濕漉漉的，不容易飛起來，我們比較容易抓得住它，其他時候就得
靠本事了，我們不知道如何〞黏〞蟬，都是用手抓，這〞空手入蟬〞也是件
不簡單的功夫呢！但什麼時候開始，它們忽然集體消失了，一隻也沒見著，
只零星聽到那種叫得很大聲，總藏在樹椏高處，吵死人的大黑蟬唧～唧～地
叫。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林務局的人員是否眼睛都有問題？是不是都近視
太深，又不戴眼鏡，以享受〞朦朧美〞？電視上一天到晚宣導禁止山坡地濫
伐濫墾、水土保持等等，可是這麼嚴重的的濫墾，他們卻視而不見，我實在
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知該說什麼好。
數年前我們一群小蘿蔔頭決定去見識一下近在咫尺，我們心目中美麗而
神祕的大凍山，春節時起了個大早，一群人浩浩蕩蕩，帶水壺、麵包、開山
刀前往，來回只用了4 個多鐘頭，而不是一整天，途中看不到一棵大樹，而
且”怪手〞居然開到了山上，只有山頂氣象偵測站附近，因山勢陡峭，有峭
壁，〞怪手〞上不去，還留有一片高聳而古老的相思樹林，守衛著山頭。大
凍山海拔1234公尺，號稱台南縣最高山，也許在山社的人眼中，它只是個小
不點，但其實它也不算矮了，我無法想像它變成禿禿山的模樣！
可悲的是，這些砍伐的人多是我們關仔嶺的鄉親父老們，他們向政府承
租了這些原本禁伐的山林地，在桂竹林失去經濟價值之後，在兩位英明的立
委強力〞護送〞下，一片片的竹林倒下，換成一枝枝突梯的〞綠金〞。住在
這裏的人卻不知愛惜這一片美麗的大地，變成今天這種局面，能怪誰？
去過大凍山沒多久，我們又結伴去了趟大凍山附近的白鷲山，那時白鷲
山剛被完全砍伐完不久，剛種起了小小的檳榔樹，尚有些桂竹茍延殘喘。那
天我們在日落時分見到了絕不輸阿里山的雲海奇景，但也看到了一幅很悲慘
的畫面，有人在山頂用網捕鳥，而且鳥網的面積相當廣闊，中網的鳥多已僵
死多時，而且多是貓頭鷹、老鷹、畫眉，和其它一些罕見的鳥類，我們看得
既生氣又難過，花了好一番功夫，把鳥網通通扯了下來，並摧毀支撐鳥網的
竹架。回到家，義憤填膺的告訴爸媽這情形，媽說：你們這些囝仔，還好沒
碰上園主去巡山呢！否則你們就慘啦！誰是主人呢？這些禽鳥、這塊土地、
這片山林，誰有資格說是主人？自私的人類，你以為可以主宰一切嗎？你終
要為你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的！
關嶺國小要遷校了，遷到一個很可笑的地方，在離里裏的主要街道與住
家好遠，離我家很近的地方。以前國小時每天放學回家，路旁是一片片的桂
竹林，我們總在裏面嬉戲遊玩，摘野花、野草莓、野果，拾竹葉，短短二三
十分鐘的路程，我們總走了一兩個鐘頭才回到家，當然免不了一頓罵。如今
〞怪手〞把它挖得面目全非，竹林消失了，地整平了，常有水泥車轟隆隆的
經過，山上的屋子愈來愈多，天氣變熱了，再也沒有樹可以遮蔭，再也聽不
到風吹樹林一片沙沙作響的樹濤聲，我的童年、我的夢像掉落滿地的珍珠，
不知道該如何拼裝起來。而父親卻高興的說我們這裏將可以繁榮起來，原本
幾乎只能容一車單向通行的路將可拓寬，可是為什麼要拓寬呢？要繁榮做什
麼呢？有沒有想過這樣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呢？以現在這種小徑就常有遊覽車
上山來了，以後呢？我不敢想像。遊覽車上山來做什麼呢？載人來〞爬〞山
！！我再也沒聽過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我嘲笑這些〞坐車爬山〞的人，我
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我不知道以後這裏將會變成什麼模樣，短短十幾年的光陰，卻蒼海桑田
，幾乎什麼都走了樣，我只是很痛心，錐心的刺痛，為我們這片鄉土上無知
且短視近利的父老感到痛心。大自然會反擊的，而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將
是第一個最直接的受害者，只是當他們嚐到苦果時，會痛定思痛，會明白其
實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嗎？我想多半是不會的，人總是健忘的，會怪政府，會
怪國家，會怪別人，就是不會怪自己。其實大自然已經開始示警了，關仔嶺
的氣候變了，是氣候哦！不是天氣，水愈來愈少了，而且愈來愈熱，以前這
裏的天氣很涼爽的，即使在夏天中午也很少用電風扇，而現在卻是冷氣機一
臺臺的裝，於是只好安慰自己，是因為大家家境富裕了，受不住熱，不是變
熱了。
實在很痛恨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連自己的父親都說服不了，更不用說
里上三分之二參與”開發〞大凍山的居民，至於林務局呢？那就甭提了！誰
呢？誰來救救這片美麗的山林？誰來拯救這些無辜的鳥獸？誰來點醒我的這
些鄉親父老呢？
總有一天，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關仔嶺也不再是關仔嶺，一切都
將成為歷史陳跡，成為故事，成為神話，成為傳奇；總有這麼一天，人們將
會為他們的自私付出慘痛的代價，而我何其有幸生長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卻
又何其不幸眼看它一步步地走向毀滅，卻束手無策；我現在只希望那個為大
凍山寫追悼文的人不是我，請問各位仁人君子，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ＰＳ：聽說數月前中國時報曾有一篇關於關仔嶺的專題報導，有哪一位曾經
看過？可以告訴我，哪裏可以找到這篇文章？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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