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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bbsjjlu@Palmarama (), 信區: Scenery
標 題: 陳玉峰先生訪問稿 (by TVBS 台灣念真情)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Tue Dec 16 14:49:59 1997)
陳玉峰先生訪問稿 (by TVBS 台灣念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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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跟觀眾朋友一樣
第一次看到他
不過認識他之前
已經看過他很多寫的東西了
我那個時候第一個感覺是
這個人的名字是不是他的筆名
不然他的名字又太巧妙了
因為這個名字好像跟他後來寫的東西是相關的
他的名字好像注定說他做的事情
跟山或是什麼比較有關係
我想幾年來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他寫了非常多
有關臺灣生態或是高山上面的文章
有時候還會覺得這位朋友好像滿衝的
那種感覺覺得臺灣有這麼衝的人
那種衝是可以看出他對臺灣整個環境
或是什麼那種急切
後來自己認識了另外一個生態攝影家
陳月霞小姐
沒想到我到那個時候才知道
這兩個人原來是夫妻
而且你會想像這樣一對夫妻
幾乎把他們大部份的生活時間
是放在臺灣的很多高山上
我那個時候第一個反應是
天啊！那小孩子怎麼辦
不過....
我想臺灣其實可愛就是有些人會選擇一個
他認為重要或是他認為有趣的事情
而把所有的時間放進去
至於他能得到什麼效果
只能在他的文字的情緒裡面看的出來
那樣的急切
但是整個工作的過程我想他不會去要求
該有怎麼樣的報酬或是什麼樣的名利吧
今天在我們攝影棚的就是這位先生
陳玉峰先生
陳玉峰應該是你的本名吧 不是筆名嘛
不是
不是喔
奇怪這個名字怎麼忽然一看都是山嘛
玉你怎麼想
玉峰想一想想成玉山嘛
你的名字跟你以後走進臺灣山林的報導
還是環境的報導有沒有沒關係
沒關係吧
很多人
像我在教植物 教這個植物
人家都問我說這棵樹叫什麼名字
這株草叫作什麼名字
我跟他說叫什麼名字之後他都會再問說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這個時候我的回答是 你叫什麼名字
他回答說他叫某某人
我就問他說為什麼你叫某某人
這就相同的道理嘛
命名是一個Symbol 一個符號而已嘛
並沒有說代表...
這是一個巧合
很巧合
人生除了巧合之外還有什麼呢
但是問題是這樣
你當初會開始去讀這門學問
比如說你後來讀植研所
那個選擇當然也是一個選擇嘛
那不是巧合嘛
你那時候為什麼會做這種選擇
因為從高中開始
我讀很多哲學歷史哲學的東西
讀了之後覺得說我們這個尤其東方文化
自我中心 人本霸道非常強
強到最後你反而找不到
和西方系統化的哲學不一樣
它比較著重在哪
就是唯心論這一類的東西嘛
後來讀了之後才覺得說
這不會有出息
想說看了看之後
我乾脆我去瞭解整個...
因為地球上那麼多億的生命
不是只有你人一種
我們透過另外一種角度來思考整個這個生界的問題
我那時候跟自己說
我差不多到五十歲再回來讀哲學
現在確實有這個感覺
我就想說那時候就怕醫學系跟這個動物系
那個血淋淋的
就覺得還是選植物系
所以我是第一志願就選植物系
你第一志願就選這個
在臺灣很少很少人這麼明確
知道我的第一志願是什麼
什麼是第一志願
我們在念書的那時候還沒有在說什麼生態啦
是我們畢業之後
臺灣才開始熱衷生態的東西
所以我接下來問這個問題就是說
你何時開始說要對臺灣的生態進行一種瞭解
還是說保護的觀念出來
保護這個是這樣
因為你對事實越瞭解
我們讀科學的人本身要重視一個真心
像我最近這幾年又對人生的看法
人生就是說要追求的是意義
科學我們學理在追求的是所謂的真理
這個真理這個東西是什麼東西呢
真理跟意義是不一樣的
那真理呢
到現在人類能夠找出來的就是說
像Ｅ＝Ｍ*Ｃ^２
M1G1=M2G2
三角形兩邊平方和等於第三邊
這個放到那裡在一個系統化
這個顛仆不破
這種的叫作真理嘛
但是意義呢
人生裡面你找不出真理在哪裡嘛
人生追求的是意義不是真理
但是追求真理也是人生意義的一部份
我那時候就是對這個現實跟這個...
對臺灣越瞭解
一、二十年在那裡跑的時候
看到的現象跟我們這個政治文宣啦
所有這些臺灣人在講的東西
越看越...
而且你那時候說到臺灣
我們在念書的時候說到臺灣時候
臺灣那個時候對日本時代不可以寫時代
那個代就代表朝代承認一定要說日據
這些都是倭寇什麼什麼都是這樣子的
那時候還是真正的...
所以那時候對臺灣的東西
本身有某一種程度的排斥
你漸漸看了之後
最後你就看到整個心靈在乾枯在...
你忍不住嘛
讓我覺得很嘆息
很奇怪就是說
為什麼這麼多十年來臺灣山林爛光光的時候
這些讀植物的 讀人類學的在做些什麼
這就是一個事實嘛
因為你對這個事實所發出來的
你若要追求一個真
你必須要去考慮到你所看到的這個現象
要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裡面
到最後你會發覺這都是假的 都騙人的
都是騙人的嘛
在這個裡面就是說為什麼會走進這個...
其實人生沒有那麼多的目的論
但是起碼你進去之後
到瞭解之後
對種種的體會
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的
一些讓你覺得是真還是一種意義的掌握
所以現在比較重要的是
可以讓現在在看電視的觀眾朋友知道
你經過這一、二十年的在臺灣闖
山上或是環境的瞭解
你認為臺灣環境的破壞之後
最大的危機可能是什麼東西
其實這是全世界性啦
但是我覺得說
像我看阿諾電影表現出來的那個魔鬼終結者
你追求人生追求的這些科技再怎麼發展
發展到最後就像它那種T1000型
那種機器人那種所有你想得到的完美
完美都有了
只有一點沒有
無血無眼淚
差別只有這樣而已
我覺得若是對我來講
真正臺灣山林環境破壞的這麼嚴重的
最大的結果就是
我們失掉
什麼叫作人
我們沒有人性 我們沒有情
我們沒有去發覺說
我們最真實的感受的東西
若要講那些環境的東西
坦白說我寫了七、八本寫十多本了
我不要說了啦
所以你
有人說你曾看過書裡常常寫
有一個人他若是不能去感受四季的變化
沒法去感受夏天的風與春天的風有何不同
秋天的風不一樣
或是說冬天的一陣雨下來心情會不好
沒有那個感動的時候
這個人基本上已經失去他很重要的一部份
我的感覺是感情嘛
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還是說你人在山上的時候
就覺得與哲學較相近的東西那種感覺
對啦！這是...
但是我們在說的這些意義裡面
通常我們在說的一些真理感覺
那是一種比擬跟期待跟想像
跟西方說的那個真理性的追求都不一樣
我今天可以說幾個例子
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
我們人呀
我們若是在山上看到任何人
哇！好親切
很高興
因為怎麼樣
找到同種類
你在都市像我現在在臺北
我向一個人表示我的...
你打一個招呼
他覺得你是神精病
不然就會覺得不知要對我如何
人越近實際的距離越遠
你在山中...
尤其像我們以前在帶學生
我最愛想要瞭解一個人帶他去山上
一個人在那種危險的地方
在體力精神都處在極限的時候
那時候一個人的德性一覽無遺
你看得最清楚
我覺得在這裡倒是可以提供一些
就是說我本身在山上會思考這一些
在自然界的思考裡面
像我第一次去爬鼻頭角是嗎 對鼻頭角
那個時候上面有一塊石頭非常突出
因為那上面是長稀有植物 臺灣海藻
我就硬要爬上去採那株標本就對了
在爬的過程差一點跌下去
爬上山頭之後
啊！站著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什麼呢
看到底下是害怕的要命
那時候第一個感覺是
哎喲！生命實在是很脆弱的
你看隨時這樣也死
真的你坐在家裡也會死
吃錯藥也死
吃頓飯也會死
在這種情形之下
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
爬到那個最高點的第一個感受是
人的渺小跟生命的脆弱
但是我站定之後放眼看去
就像孔子說的登泰山而小天下
那一種...
忽然間感覺有一種東西自腳底上來
經過心臟到頭上
那時候喊出
啊！活著真好
所以第二個感受是
那種生命的一種尊嚴感就出來了
後來像我在墾丁在調查調查很多東西
調查每一個山頭在爬
爬到那個大尖山
那算是小山啦 在山頭
我坐在那裡
工作做完調查工作告一段落
看過去我住的地方跟我辦公室的地方
差不了多遠
就一支一點點這樣
那時候忽然間丟給我一個荒謬感
我每天早上八點上班上到十二點
從這裡跑到那裡那裡跑到這裡
就像卡通影片沒有聲音將它拿掉的時候
你將電視所有畫面的那個聲音拿掉的那個荒謬感
就是那個樣子了
我就在想說我在做些什麼
我到底在幹什麼
在那裡的時候忽然想說
我就開始思考這些我在工作...
因為我在做事情都好像瘋子一樣 都在拼
我在這裡拼的半死的時候
我所為何來
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要拼
因為我可以得到什麼
得到人們的肯定
給我聲音
得到我想要的所謂的名利等等
但是呢今天這些外在的東西如果不見的時候
我憑什麼走下去
過去臺灣人在種甘蔗
甘蔗在收成之後要用石磨下去磨嘛
將甘蔗磨成渣
那個汁再去製造糖
糖用土罐子裝起來密封
久了之後上面較白的叫作白糖
較下面的就叫作黑糖
但是什麼人要去拖這個石磨 用牛
牛哪會笨笨的在那邊幫你拖
結果呢
臺灣人很聰明
在牛的前面綁一支竹竿
竹竿的底下垂著一個甘蔗尾
這個距離要剛好喔
牛想要吃那個嘛就會走
走它就會晃動嘛
有時候就會讓牠舔一口 有時候就沒有
就這樣一個甘蔗尾
那隻牛就在那裡轉了好幾圈
轉很久了
今天假如說我要做的事情
若因為是一個外在的原因
就像是那隻牛的這把草一樣
有一天吃完了不見了
請問我自己要如何繼續走下去
所以從十五年前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我必需要為了我所存在的要做的事情
找出一個內在的意義
這在山上我們經常會去...
到了目前這個時候呢
這些思考又不相同了一直在變化
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或是你剛剛說的
是支持讓你說要將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沒有去考慮外在的東西那一點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我覺得一種
好像一個人一生中裡面
每一個人一、二十歲二十多歲都有一個...
就像西方在講的有一個哲學的時期啦
這一般來講是說一個意義的追求跟真理的追求嘛
我剛一開始我就說過
現在我發覺這兩樣是不一樣的東西
過去追求這個真理
像說過去我在山裡
我們拿讀書來講
讀了之後跟你實際去看去驗證的那種歡喜
是不一樣的
以前我做野外做了之後才發覺一些道理
是教科書它不過訛訛甚至教科書也不對嘛
那種就是你常常有在發現的快樂
那個時期就是最年輕的時候
我現在若是看到一些讀研究所的年輕人
我告訴他們說你們讀書作研究
若沒有做到抓狂的話那些都是假的
你們若開始抓狂的時候
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們來找我
我會想盡辦法幫你的忙
因為一生中最難得的就是這段時間
這個階段過了之後
你對意義的追求
像那個時候我覺得說若去山裡的時候
哦!那個...
我自己形容說
跟真理把背而行
什麼叫真理
我的好兄弟啦
我們這樣出去
因為你經常在發現嘛
所以可以瞭解說
阿基米德發現浮體原理忘了穿褲子
就跑去跟國王說
這是第一階段也是最天真的時候
第二階段我是發現事實與真理有所不同的時候
發現人世間的種種
所以我後來投入抗爭運動啦
環境運動也好啦
甚至後來參加這些政治運動裡面
第三階段我現在又覺得說
所有的這些裡面會透過時空尤其對演化
超越人的歷史的看法來看這個
要是我我現在的想法是
我真想把所有我所知道的東西
若是在這個社會還稍微用的到的時候
全部都丟出來
所以我現在辦一個
因為看到臺灣...
像賀伯災變
我們講十幾年了
預測也預測十幾年了
講到快要爛掉了
所有的辦法也都用過了
但是一件一件現在會越來越嚴重
在這個情形之下
不是說你獨善其身你就會高興的東西嘛
我現在的想法是說
這些我這個階段要把這些東西儘量...
像我煥燈片拍了二十多年
這些從國外拍到國內
對這些所有的很不容易
從空中拍到水裡的東西
我現在要辦這種生態影展
只要大家會關心環境的人來
我整套整套連同書給他參考
幻燈片拷貝給他
今天不是我一個人說就有效
我希望更多的人
所有的人
我希望在這五、六年
像我拍一種植物
我可以讓你看一、兩百張同一種
從生到死 從子到它整個這樣
消失了的整個過程
這些我用二十多年的時間去...
我現在想說
這些你若有興趣都給你
我這五、六年 若能用五、六年的時間
將我二十年的東西清倉清掉
因為我現在有一個感受
棺材裡裝的是什麼人
不裝賢人
不裝窮人
不裝富有的人
不裝總統
不裝乞丐
只裝死人
這同樣的道理啊
今天我有什麼
沒有
我什麼都沒有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在這裡面
但是我要追求一種意義
像在這自然界的種種想法
我希望能有一種...
這種歡喜這種感情有人能同我們分享
這樣子而已
這些我若是清完了
我要去念哲學
再來我要去念哲學
好啦！多謝你今天跟我們分享
我最近也在想說
到我這個年紀我現在要做些什麼
什麼東西支持著我往前走
不過不過 我覺得還有一件啦
我的一個助理要找我
他完全就是不曾走進過山裡
找我的時候怕的要死
有一次我們去大坑
那個葉子都完全變成金黃色的時候
他本來跟我跟的很痛苦
但是那一天忽然跑過來跟我說
老師啊老師啊 我跟你說
我被那個落葉掉下來擊中臉頰的感覺真好
這一段拿來拍廣告算了
那個時候的那個...
他說被落葉擊中臉頰的感覺真好
所以我覺得在自然界裡頭
不管如何可以得到我們人生
我們人類最原始最基礎的一種感情
快樂跟高興
在這個季節變換的秋天人正在哀傷的時候
聽你說這些話實在是........
這個時機到了
到了
好！謝謝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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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每個擦肩而過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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