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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誤闖禁地的雲】陳玉峰
發信站: (NEWS/INFO) National Sun Yat-San University (Mon Jul 13 06:11:31 1998)
從來就沒有一顆露珠的光芒是為了炫耀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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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闖禁地的雲】 ꄊ □陳玉峰
我們在斜雨中上山，打著傘講解合歡高地的傳奇。這一班的上課，我
一直讓春雨選修或旁聽，當然它們喋喋不休的辨證，遠勝於我微弱的
解說，比至於當我沉默，彰顯出我們不過是誤闖禁地的雲。
夜晚的松雪樓，我以幻燈片娓娓陳述三千多個日子以來，我對窗外冷
杉林及玉生箭竹所謂研究的成果，而學生們訝異於我對生界濃縮時空
的細膩描繪，眼神的讚嘆，很讓人受用。然而，滂沱的水珠，依然狠
狠地敲擊，故事中的主角，驕傲的挺立水霧中，磅礡莊嚴的身影，聆
聽我對它們身世的詮釋。第一次，我感到耳燥與心虛。實在很難忍受
，課堂上獨自一人的聒噪與空洞。
伴著自己賣力演出的聲光劇碼，我的心神游離而出，面對冷杉與那個
滔滔不絕的我。那個我，以他多年的專注觀察它、測度它、體會它，
嘗試詮釋它原本即豐盛卻一向被漠視或曲解的存在方式，但他還是他
，它也永遠是它。他利用它投射出的影像，創造一些符號、言語，並
且以為他了解它，但它還是它，他也只是他。
雖然我瞭解研究者必須研究出無數荒謬與無知，才算是個開始。然而
，無論人類是如何解析自然，就像我所熟悉的冷杉，即令我從裡到外
，從根毛到枝梢，從解剖到生態，比它自己還「瞭解」它，我仍然只
不過抓住一把影子，隨著歲月不斷變化的影像。知識之外，一些終極
的探尋，毋寧是我與它共同的宿命與永世的結。
思想、概念都是跳躍的精靈，著地反彈點的差異，造就生界舞蹈的若
干模式。三、四百年來我們以人造文明層層堆砌的瓷磚，舞出了文明
的旋律，科學是一組組有用但專一且霸道的律篇，但絕非所有。再嚴
謹偉大的組曲，也需要草葉、露珠的舞步，彩虹的美麗只慢有虛空的
浪漫能譜寫，只因它們是活體。我也深信，科學是人類心靈創造的萬
花筒，藉著不斷更替角度、色彩、樣相繽紛，繁複且無窮盡，但刻板
、僵硬甚至冰冷。唯有自然生靈的線條柔和，肌理纖細，流轉萬變，
散漫遊走而不衝撞無謂的火花。從來就沒有一顆露珠的光芒是為了炫
耀而存在。
說來諷刺，我完成自然體驗的後階段，是在人群生活中才展現，就像
現在，在合歡東峰山麓的人工堡壘中，我用文明的符號邏輯進行我的
講堂，終於講出了深層的無知與無奈。而自然從沒有這些麻煩。
「原載於 1996/5/23 聯合副刊」
打字義工：顏誠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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