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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phosphor (Ilha Formosa I) on board 'natural_being'
標 題: 【雪黎風】陳玉峰
日 期: Thu Jan 28 15:10:08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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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用心、用情於土地萬物，謙虛必能油然滋生，然後在寬容、漫無
止境的心靈海洋，傾聽其與外在世界的相互映照。
【雪黎風】 □陳玉峰
我恰巧碰上雪黎地區年度內難能一見的低壓風暴，三天連綿的降雨，
加上雄渾的大風，昨日午后，竟教庭園老樹的巨葉木麻黃，在胸口處
斷截，它的上半身，足足超過十米長的主幹，壓落在屋頂，發出轟然
聲響，直到今晨，有風、有雨，還有偶爾露臉的陽光下，我在屋外撿
挑典雅落葉的時候，才察覺大樹的夭折，也得知城市中許多喬木被連
根拔起。
原本我認定雪黎無大風，因為株株樹木依著圓滿橢圓體、傘圓體發展
，枝梢密葉繁簇，不可能有常態性強風，誠如無尾熊的溫馴，澳洲許
多林相也禁不起暴風吹襲，無論如何，這番風雨只是意外。
短暫的澳陸停留，非旅遊、無探索，幾乎僅止來此冬眠，但到第九天
，陸塊氣氛已叫我察覺，為什麼梭羅、繆爾、李奧波等等筆調、文章
，涵蘊有寧靜致遠的格調，原本那不只是個人心靈體氣質，而是更多
背景大地，繁富的精靈使然，不待模仿、學習，只有自然順勢托出。
我想到台灣一大宗倡導自然概念者，動輒以配角明星為圭臬，其盲點
之一即未曾察知主體自性，開發充沛的心靈能力。
思想與文字之間有段漫長時差，而且，文字只是印象死亡後的雕像，
思想是活體，文字當然會失真，但寫作就是人向內在心智的學習過程
，自己才是一座無窮寶藏庫。而教育的目的就在於學習做一個開發自
己的辛勤礦工，當然也別忘了，淘金總得挖出大堆某種意義下的泥沙
。能夠用心、用情於土地萬物，謙虛必能油然而生，然後在寬容、漫
無止境的心靈海洋，傾聽其與外在世界的相互映照。
白澳人愛護自然資源不可不謂盡心盡力，自家樹木不得亂砍，毗鄰住
屋的枯枝落葉，經常塞滿屋頂、牆壁的排水系統，平添抓漏、修理麻
煩，然而，綠籬庭樹帶給居家品質的利益，相對付出的代價極其低微
。其實，所有立法、執行或行為背後的價值觀或哲學思想，毋寧才是
活水源頭，並非模仿人家一套標準配套，就能進行保育、復育，遑論
文學等民族文化的內涵。我始終無法理解，一些趕流行、玩潮流、卡
位、搶功的台灣「文化人」，為何不肯如實面對自我的心虛？在土地
神靈之前，我可跟你打個賭，台灣許多相關於「自然」的形形色色專
家，一定是偽君子，騙人騙到自己也相信！
正如同白種人到澳洲的探索之後，禁忌（ taboo）這字眼及涵意，才
出現在文明的語彙中，所謂自然觀、自然價值觀在今日文明人的文化
意義，之與各地各類原住民，必然是天差地別，而優勢的文化霸權慣
以其「春秋」大義，強註種種解釋，更且在非主流的通俗文化中，對
原文化（自然人）則墜入神秘主義的迷霧，或僅僅在迷人的直覺裡夢
囈。在台灣，此類迷信甚流行。唉！有別於理性的寬容，面對理性無
能處理的事物，難道只有相信或不相信的賭注？！
風陣仍然陣陣襲來，雨水來時綿綿，去無聲響，大陸塊的風雨截然不
同於小島，總覺得和緩但渾厚，猶如醇酒，飲後勁道不易立即揮然，
收放皆屬呆笨，我的心緒與氣質尚未能調適，假以時日，必然滿口笨
拙的典雅。
「原載於 1998/12/8 自立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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