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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sometimes 信箱] 發信人: zce (薰衣草之戀), 信區: tkclub_13 標 題: [文摘] 中國山難傳奇-阿尼瑪卿八晝夜 發信站: 淡江統計光明頂 (Thu Mar 28 05:51:46 2002), 轉信 轉自 台北縣樂山會 http://www.lovesun.org.tw 阿 尼 瑪 卿 八 晝 夜 孫 平 今天,我寫下這篇真實的故事,是希望後來的朋友們, 再次仰望那雄偉的阿尼瑪卿雪山時, 能夠想起一群年輕人,在那個夏天做出的努力。 我站在高原明亮而灼熱的陽光下,仰望白雪皚皚的雪山。阿尼瑪卿II峰, 海拔6268米。巨大的冰川從山頂直瀉而下,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種縹緲虛幻 的感覺。雄偉的山體擋住了我全部的視線,峰尖似乎直刺青天。 我來了,所有的夢想,都不再是遙不可及。 從海拔4300米的BC(大本營)出發,我們背負建營物資,順序在冰川上行進 ,這是我第一次在冰川上行走,內心充滿了好奇。冰面上佈滿了一個個圓柱形 的小冰洞,裏面的一汪汪冰水晶瑩剔透,水中還浮動著一顆顆沒有融化的 小冰塊。傍晚時分,我們在5100米紮下了C1(一號營地)。 太陽落下山去了。整個營地一下子暗了下來,高原刺骨的寒風一陣陣襲來, 仿佛從人間一下子掉進了地獄。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身周的冰雪似乎正 冰冷地瞪著我們。 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日後的八個晝夜中,我的這種 不祥的預感竟成?了現實。 第 一 天 真正的攀登開始了。 我提起冰鎬,象一名劍客握住他的劍,我?起腳,踏上冰面,感覺到冰爪刺破 冰層陷了下去,將我牢牢地釘在冰雪上。我回頭看去,身後留下了一行冰爪印 。二十年的生命中,我似乎一直在追尋著這一時刻。 隊長,王軍標和我二人組成登山組。 當我把結組繩連在自己的安全帶上時,我就已經將生命交給了隊友。 從5200米開始,難度陡然增加,明暗裂縫縱橫交錯,許多裂縫黑黝黝深不見底。 中午,隊長做了一個也許是致命的錯誤決定:就地紮營,向上偵察攀登。於是 在5300米處紮下了C2。下午,我們在登至5500米後,撤回了C2。 清晨,突頂開始了。可偏偏汽油爐又出了毛病,等吃完飯,已是九時五十分了 。還有整整1000米,登頂後是否能撤回C2?我們的心裏投下了沈重的陰影。 ?了搶回時間,我們的休息間隔從一個小時改?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 我已經很累了,雙腿疲勞、麻木、疼痛,漸漸失去了知覺。冰坡似乎永無休止, 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憑著本能向上,再向上。我使勁咬住自己的嘴唇,讓頭腦 清醒一些,以保持對危險的及時反應。嘴唇的血慢慢流了出來,又凍在了臉上。 十個小時後,我們終於站在了山脊上,這裏的坡度較緩。右手IV峰,左手是II峰 。我疲憊地低頭觀察,一個大雪坡直通峰頂,似乎只有幾十米高,一大片烏雲 正向峰頂靠攏,暴風雪就要來了。如果現在不下撤就來不及了,可沒有人願意放棄。 最後的攀登更加勞累。我們每走三十步就要停下來,抱著冰鎬喘息一會兒。王軍標 的鼻涕流了出來,在嘴唇四周凍成了冰,已然無力顧及了。大風從遠方的地平線上 無拘無束地奔騰而來,刮得我們東倒西歪之後,又向大地盡頭奔去,帶起漫天的 雪粒。 突然,耳邊響起了隊長輕輕的聲音,“頂峰到了,頂峰到了。”我驚愕地?起頭, 雪坡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平臺,往前幾米,雪坡陡然隱沒,可能是一個雪崖。總算 到頂了! 我一屁股坐在雪裏,呆呆發愣,忽然覺得早已凍僵的臉上熱乎乎的,是眼淚,我 在不知不覺中哭了。 匆匆拍完登頂照,我們又急速下撤。風暴已經離我們很近了。 一切都大晚了。借著最後一絲餘輝,我們無法補充食物,拼出最後一絲力氣刨 出了一個雪坑作?掩體。本應該再大再深些,可我們實在沒有力氣了。夜幕降臨 了,氣溫在急劇下降。這裏的海拔是6000米,大風呼嘯不止。接著,暴風雪到來 了。狂風卷著漫天的大雪,向我們撲面而來。我們被凍得全身顫抖,而且又不得不 隔半小時站起來整理一次,以免被埋在雪下。我們互相擠奮一起,開始還說幾句 互相鼓勵的話,到後來只能隔一段時間相互叫喊幾聲,以免睡著了,在零下二十 多度的氣溫中,一旦睡著就再也不會醒過來。時間似乎也因?嚴寒而凝滯了。 我從來未象那一夜那樣渴望黎明。 第 二 天 終於,天亮了。 天地白濛濛地一片,不是霧,是大風卷起的滿天雪花。大雪使地形改變很大, 坡上積滿了浮雪。但沒有選擇,我們只能冒險下撤。 沒走幾步,我感覺腳底 猛然一滑,整個身子一下子失掉了平衡。腳下的雪在急劇地翻滾著,我一面將 冰鎬拼命地插進雪裏,一邊大喊“保護!”。透過騰起的雪霧,我朦朦朧朧地 看見王軍標也滾了下來,只剩下隊長了。我突然感覺腰間一緊,保護住了!可 保護繩又立刻松了下來。我知道完了,全都下來了!我的身子翻滾起來,一會兒 雪埋住了我,一會兒我又浮在了雪面上。白花花的雪在四周簇擁著我,就象掉在了 急流中,不知道會滑向哪里。最後,我的腦袋重重地撞在了什?東西上,停住了。 我睜開眼睛,迷糊中看見王軍標正咧著嘴向我走來。我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我爬起來,和他一起開始尋找隊長。很快就發現隊長正躺在不遠處的雪裏,一動 不動,可能是脊椎或內臟受了損傷。 我們滑下的是一個60度,100多米長的大冰坡,停在了一塊冰壁的邊緣。往下看 ,五、六層樓高的垂直冰壁令人眩目。 王軍標決定下山求援,我留下來照顧隊長。他拾起一根冰鎬,沖我笑笑,轉身走了 。我目送他翻過一個小冰坡,留下一行足?。 他沒有回到營地,也再沒有回到我們身邊,美麗而又殘酷的雪山永遠地留住了他。 我守在隊長身邊,不時向山下張望,希望能見到救援隊的身影。 隊長的傷勢漸漸惡化。我徒勞地望著山下,冰雪茫茫,寂靜中只聽到雪花飄落的 聲音和隊長沈重的呼吸。太陽在我的頭上一點點西移,希望也在一點點萎縮。 下午了,我心裏明白,救援在今天是上不來了,可再次在6000米的高度上露營是 不可想像的。隊長掙扎著站起來和我下撤。 我們已然偏離了下山的路線。沒走多遠,我恍惚中覺得,隊長怎?突然不見了。 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寂靜中聽見“??”的聲音越來越急。一低頭,只見拖在 地上的結組繩正飛速地被拉出去,“滑墜!”我什?也來不及想,一翻身將冰鎬 整個插入雪中,用前胸死死壓住鎬頭,在恐懼的等待中腰間的安全帶被狠狠地 拽住了,猛地拉動了整個身體。我死死抓住冰鎬,生怕它脫離冰面。終於,結組繩 彈了兩下,不動氏我把隊長拉住了。 這時我不能動,隊長也上不來。於是我脫開結繩,和隊長分開了。我在冰壁下拼命 地喊隊長,一邊試圖繞下冰壁,沒有回應,也繞不下去。我不知道該怎?辦。 天黑前,我找到了一個水平的冰縫。我敲斷了幾根冰柱,鑽了進去。我坐在裏面, 沒法?頭,不過倒可以把腿伸直。我隨手折了根冰柱含在嘴裏,看著外面漫天風雪 ,偶爾也會飄進幾朵小雪花。後來我才知道,這樣舒適的過夜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 第 四 天 清晨時大雪依然不減。 在這樣的天氣裏,隨時可能有雪崩,而且能見度極差。躲在我那可愛的小窩裏, 我慢慢地嚼一塊糖,等待雪小一點。 一直到十點,雪依然不見小,不能等了,今天必須找到隊長。我披挂整齊,一頭 紮進漫天風雪之中。 我摘下墨鏡,依然看不清道路,四周白茫茫渾然一體,高度差根本看不出來。兩個 多小時之後,我戰戰兢兢地繞下一塊大冰壁,突然發現遠處有一個小黑點。我疑惑 地走了過去,黑點越來越清晰,是個人!是隊長! 隊長的雙手毫無生氣地攤開,早已凍紫。我俯下身去,揭開他蓋在臉上的帽子, 還有微弱的呼吸,除此再沒有別的反應了。我又慢慢地蓋好帽子,茫然不知所措。 我一個人?隊長下山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是找一個象昨天一樣的棲身之所,否則 躺在雪地裏不用半天就會凍死。 我開始向下尋找,沒走一百多步,便看到一條又深又寬的冰裂縫。希望能有一條 繞過去的道路,一個小時以後,我明瞭,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因?這條冰裂縫 橫迂了整個冰川.除非爬過左手的一個山頭。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事了,只能 就地守在隊長身邊。 又是一個忐忑不安的夜晚。 我的衣褲不防水,必須強迫自己坐著,要是躺下來就會全身濕透。在以後的幾天裏 ,我一直保持著抱膝坐姿的睡式。隊長靜靜地躺在我身邊,眼看著他的生命在一點 一點流逝,我卻毫無辦法。我感到深深的悲痛和莫名的憤怒。 第 五 天 早上,雪小了,隊長死了。 雪花落在隊長毫無生氣的臉上。我?他輕輕蓋上帽子,慢慢站起來,將散落在四周 的物品堆在隊長身邊。此時我異常清醒,把身上所有對生存無用的物品都扔了下來 ,我清點了一下,僅剩一盒VC片,49粒話梅和花生糖。我身上是一件普通羽絨服, 而隊長身上的那件是登山專用羽絨服,又厚又防水。我思考了幾次,最終還是沒有換 ,儘管這個決定也許會讓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最後看了眼隊長,我提起冰稿走了, 再也沒有回頭。 又到了昨天見到的那個該死的大冰裂縫前。我抱著一絲幻想,希望能出現一個奇?, 一夜之間那個裂縫能變窄些。可什?也沒變。 我深深歎了口氣,仰望左手的那座七、八十米高的冰坡,現在只有爬過它才能繞過 這個冰裂縫,可對我來說,它就象阿尼瑪卿雪山一樣高不可攀。 我用了七個小時卻只爬到一半,身體極度疲乏,而且饑餓。我無力地坐了下來,腦子 裏什?也不想。坐著吧,睡去,然後永不醒來。 我坐在那裏,就那樣坐了一夜,我用外衣罩住頭和膝蓋,在裏面,黑乎乎的什?也 看不見。我不願再看見一絲光亮,或許這樣會給我一點安慰,讓我渡過這寒冷無情 的黑夜。 第 六 天 清晨,雪小了。 我拄著冰鎬,繼續爬昨天的那個冰坡。每走一步就要停幾分鐘,但我不敢坐下來休息 ,一坐下我就再沒有勇氣站起來了。 雪不知何時停了。 我低著頭,木然地挪動著。忽然,雪亮了,看了半天,腦子終於明白過來, “陽光!”三天來,除了風和雪,我再沒見到別的東西,我趕忙回過頭,陽光,刺目 的陽光直撲我的眼睛,我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這燦爛的陽光,心中又重新點起希望 的火焰。不?別的,只因?我又見到了陽光。 三個小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上冰坡的,身體過了一個極限,又被迫向下一個 極限挑戰,就象登上一個山頭後發現還有更高的,連綿不絕,有時我都對自己吃驚, 明明已累得不行了,可喘息一會兒,又能走動了。 大裂縫已經繞過去了,可我不知道往哪兒走了,遠處依然雲遮霧罩。 我極力回憶,可一點也想不起上山時見過的地形,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到了另一座山上 。我倍感絕望。冰坡上不能久待,上面全是浮雪,底下是巨大的冰坑,我慢慢地轉過 身,從來路返回。我該往哪走?我就象籠中鳥,無處可逃。 歪歪扭扭地走了幾十步後,我心裏一動,鬼使神差地回頭一望,山依然雲霧繚繞, 正在失望地扭口頭時,我突然覺得雲層有些不一樣。啊!下面的雲霧象被兩隻無形手 飛速的拔開,就象拉動舞臺的幕布一般,向兩邊迅速退去。我呆住了,只有幾分鐘, 冰川、岩石、草坡、河灘,所有的一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渾身一下充滿了 力量,我重新登上冰坡,整個冰川展現在我眼前。我知道怎?下山了。 我的心中又有了信心,死死地盯住冰川,力圖將每一段地形印人腦海,因?一下 這個冰坡,就仿佛從直升飛機上落入叢林,不可能再辨清路線了。 我總是小心翼翼地繞過大大小小的雪崩槽和冰裂縫,儘量不想生死的問題,在這種 時候,無動於衷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熱量是活下去的關鍵,我儘量保持乾燥,用外罩遮住臉保暖。食物太少,我給自己 定了個限額,每天十顆糖。?了節省熱量,也?了保護咽喉,儘管口幹舌燥,我還是 儘量少吃雪,實在忍不住,我就用鎬尖挑起一點雪、放進嘴裏。其後的時間裏,這是 我行進中的一大享受。當我把雪放進嘴裏融化,慢慢咽下去,都不免悲傷地想到, 儘管我的腳下都是水,可我還是活得象在沙漠裏一樣。 雪遮住了一些冰坎,我摔了幾跤,墨鏡掉了我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沒有墨鏡,眼睛 很不適應。雪太亮了、冰裂縫那點微微的暗色也看不出來了。走著走著,身子突然 一沈,眼前騰起一陣白霧。我完全沒有準備,身子也很放松,我的心一緊,昏昏沈沈 的腦子突然暫態極度清醒,同時兩隻胳膊也撐開了,撐住了什?東西。耳朵裏聽到 轟隆、轟隆的聲音,夾雜著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等到雪霧落下,我才意識到 我掉進了一個暗裂縫,幸好兩肘剛好撐住兩邊,腦袋正好露在外面,我向下望瞭望, 下面越來越寬,不知多深,我的冰鎬靜靜地躺在離我三、四米深的一個冰橋上。我就 這樣一動不動地待了十幾秒鐘,然後定了定神,用兩時輕輕地壓了壓,看看兩邊的雪 是否經得住用力,還好。我極緩慢地撐起身子,慢慢提出左腿,跪在雪地上,然後 左手一推,左腳一蹬,身子立即向右邊翻滾出來,身後的雪在我的猛力之下嘩啦, 嘩啦地掉進了裂縫,在裏面來回撞擊,發出一陣陣的響,許久才寂靜下來。站在 裂縫邊上,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在如此疲勞的情況下怎?能有如此敏捷的反應。 沒有了冰鎬,我更有點聽天由命的感覺。現在一旦出現滑墜或掉進冰裂縫,那一點 辦法都沒有了,但只要有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饑餓和疲勞一陣陣襲來,我堅持著前進。我得利用我的每一點 知識、技術和經驗來保存自己。直到晚上七點多鍾,太陽依然明亮,我正想著還可以 再走一個小時,左腿一空,一下子沒入了雪中,直到大腿根。這是一個深深的雪堆, 我想撥出腳來,可雪已經完全蓋上了,就象掉進了沼澤地一樣沒辦法。我把手臂伸進 雪裏,摸到了雪鞋,在手的幫助下,將腳拔了出來,然後跪在雪上,用兩手開始挖鞋 。十幾分鐘後,將鞋挖了出來。鞋裏落滿了雪,沒法抖乾淨。我很擔心,腳在裏面會 凍壞的。我直起身,沒料想,剛邁了一步左腳又陷了進去,和上次一摸一樣,我坐在 雪上,連惱怒也沒有了,等我刨出鞋子,已然無心前進了,向後退了十幾米,在雪鞋 踩出的腳印的基礎上,整理出一個小雪坑,走了十二個小時後,開始感到煩惱。 ?什?我一天一天的還是在山上打轉,救援呢? 我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恍惚中,我似乎覺得一大幫人已向我走來,牽著手、 領先的正是雪山鄉長的小兒子嘎娃。我搖搖頭,知道這是在做夢。可人群的聲音卻 越來越清晰,我聽到了馬嘶、人叫。我不?頭,怕看到無情的現實後深深地失望。 可又感覺越來越真切,連我自己都糊塗了。真的來人了?我悄悄地掀開外罩的一角 ,眼前綿綿冰雪在陽光下發出灰白的光,除了風聲,什?也沒有。 第 七 天 早晨,我想站起來,可是雙腿己適應了彎曲,我剛站起,又一屁股坐了下去,雙腿 疼痛不已。我只好用手撐住膝蓋,就這?彎腰站一會,然後再撐住大腿根站一會, 再直起身站一會,這樣才能邁開大步。天氣很好,我向下一望,似乎岩石地帶已經 很近了。我覺得,今大應該能下去。我拿了五顆糖,連著糖紙一塊咽了下去。 路途單調而危險。走下雪坡,繞過裂縫,躲開雪崩。有時好不容易左躲右閃繞過 幾個裂縫,可眼前的裂縫卻過不去了。沒辦法,只能繞回去,從另一個方向重作 努力,這種無效的往返極耗體力。走了幾個小時,再一回頭,直線距離只有 一、二百米。陽光灼熱,我敞開羽絨服正走著,耳邊漸漸響起了《瀟灑走一回》 的歌聲,遙遠得似乎來自天邊。是從鎮上傳來的嗎?能傳這?遠嗎?可聲音太真實 了。我使勁晃腦袋,可歌聲依然不停地在耳邊鳴響,一直伴隨我直到獲救,白天出現 ,夜晚停止。時有時無,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知它到底是真是幻。 中午,我走到一個圓圓的小臺地,它平滑得就象一面鏡於,真象一個沒有一絲波浪的 小湖。我猶豫了一會兒,不忍心踩進去,破壞了這一份完美。稍後,我啞然失笑, 命都保不住了,還有這種心情。 走過臺地,早已雪盲的眼睛開始不舒服。我坐下來想休息休息眼睛,卻不料疲乏悄悄 襲來,我昏昏睡去。 不知多久,我突然一個激靈,我今天必須下山啊,怎?能睡覺呢?一看表,一個小時 白白浪費了。我有點急了,加快了步伐。可這種時候,著急一點用也沒有。我已無法 按計劃的路線走了。因?四周的冰雪地形看起來全都一樣,找不到什?特徵,實在 累了,我就鼓勵自己“今天就能下山了,再堅持一下。”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想閉上 ,兩腿發軟,發自身體最深處的疲乏簡直無法抵抗。呆滯的大腦一直在想:“有一碗 酥油茶該多好,熱氣騰騰的端來,我能一口氣喝下。不能只有一碗,我能一口氣 喝一鍋。”回想起上山前在藏民家喝茶,我只喝了半碗,現在不禁後悔得要命。 時間過去很長了,儘管走得很慢,在我的左手不遠處,終於出現了黑色山脊。只要 踏上岩石就好辦了,到時就算爬也能爬下去,但只要留在冰川上,就時刻可能碰到 危險。現在我大約處在5300米的高度,已經進入了冰川消融區。我象到了黃土高原 ,四周的冰面極其破碎,裂縫密如蛛網。已是下午六點了,離天黑還有二個多小時 ,離黑色岩石山脊也就二十多米了,只要越過一個雪坡,穿過一個滾石槽,就成功 了。我是多?渴望能躺在岩石上,而不再是坐在雪地裏度過今夜啊。 我滿懷希望地上了雪坡,雪極松,一踩下去深及大腿,突然左腳一松,整個身子摔到 了雪堆裏。雪一下子埋到了腰間。我急忙用腳在下面來回探了探,不是裂縫,我松了 口氣。 我想撐起身子,兩手剛用力,雪就塌了下去,無奈,我只好又將腳抽出了鞋,輕輕地 抽出身子,然後開始挖鞋。我想起一句話:你不能逃避。 這次埋得深,而且雪太松,我剛用手挖出一捧,坑邊緣的雪又滑落下來。我埋頭幹著 ,不看外面,也不去想時間。漸漸的雪套出來了,鞋幫出來了,鞋面也出來了。我 抓住鞋幫,左右搖晃著將它拔了出來,我坐在已經一米深的坑裏,看看表,用了 五十分鐘。命運這種殘酷的玩笑實在使人傷心。 這一番折騰讓我雄心全無,而且前面的雪更加鬆軟。我決定不走了,就著現成的 雪坑稍加整理,蜷曲著身子坐了下去,以前,我是用冰鎬墊在底下,冰鎬留在了裂縫 裏以後,我只好就脫下一隻鞋墊在屁股底下。不過,不管是鎬還是鞋都令人極不舒服 ,逼得我不停地挪動重心。我用外衣罩好頭和膝蓋,感到深深的沮喪,一天又一天, 每天早上充滿希望地出發,到了晚上卻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山上。 坐在坑裏,雙腿無法伸直,雙膝長久彎曲後如撕裂般疼痛。我也不去理它,過一陣 自然也就適應了。手指早已好幾天沒有觸覺了。我掀開罩在頭上的外衣,清冷的 月光立時灑滿全身。我?起頭來,深藍的天幕上,淡黃色的月亮從萬里之外靜靜地 看著我。身後,我曾經征服的雪山做然聳立,擋住了半邊天空。千萬年來,這裏 只有月亮,冰雪和孤獨的風。我仿佛進入了一個永恒寂靜的世界。 第 八 天 清晨,我被一隻鳥的鳴叫聲驚醒了。這是七天來,我見到的第一個生物。我久久地 盯著它,看著它潔白的身軀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翔,在我的頭頂上盤旋鳴叫。 生命和自由是多?令人向往啊,我哽咽了。 我將最後一顆糖放進口袋,拉好拉鏈,計劃最後的路線。向左走已然不可能,我轉而 向右,準備橫切東山脊,東山脊高達幾百米,一條冰川從上面直挂下來,坡度很陡。 我要做的是從山腰橫著穿過去,越過整條冰川,然後到達岩石地帶。 我面朝冰坡,雙手儘量摩擦冰面,用沒有冰爪的雪鞋在冰雪坡上踹出一個個雪窩。 坡度從五十度漸漸增大,最後達七十多度。我的腳一次又一次地滑脫,一點工具沒有 ,我只能讓身體儘量下壓,然後聽天由命。我滑下去,雪在我屁股後面緩緩堆積起來 ,最後把我阻住。於是我又繼續橫切。一分鐘又一分鐘,一小時又一小時,在陡峭的 冰坡上我無法休息。冰面也越來越硬,雪鞋要猛踢三四次才能踢出一個僅能容納鞋尖 的小窩。腳不停地打滑,我渾身疲軟無力,連彎曲手指都做不到了,實在不行了, 我就把臉貼在冰上,喃喃地祈禱。 好多次,我想乾脆鬆開手,滑下去。如果幸運的話,下面是一個緩坡,那就能活下去 。不然就讓死亡來解脫這無盡的痛苦的吧,?什?不試一試?可我一遍又一遍否定了 自己。 冰川被一點點越過去了。我不知道走了多長,也不知道還有多長。黑色岩石距我越來 越近,終於距我只有不到二十米了。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就要成功了。摹然, 一道八十度的硬冰川出現在我面前。我愣住了,沒有冰鎬、冰爪,我沒法從一面豎著 的鏡於上走過去。從上。下繞也是幾乎不可能的。難道離生存只有二十米了,我卻 永遠也無法到達了嗎? 正在我陷入絕望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幾聲隱隱的呼喊,我以?是幻覺,可聲音越來 越近。我緊貼在坡面上,小心地回過頭。在陡峭的山脊下,三個黑點正在巨大的 冰川上向我移動。我感到一陣興奮,可是卻絲毫沒有放鬆。我並不敢完全依靠他們。 三個黑點到了山脊根部。一番大喊大叫之後,終於建立起了聯繫,是雪山鄉的三位 藏胞,在他們的指導下,我坐在冰坡上,一點點向下挪。向左、向右、再向左一點 ,好了,現在只差最後一個陡坎了。五、六米高,在陡坡左邊就是一個大裂縫。我 停了一會,仔細觀察,我必須沿一個弧形滑下,不然得掉進裂縫。我看不見他們在 哪里,我閉上眼睛,把該做的動作又默想了一遍,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 滑動速度快得難以想象,我根本來不及看只能憑著感覺,不停地推雪,突然,一根繩子 一下勒住了我,我立刻失去了平衡,頭部朝下,向裂縫沖去,在這一?那,一個人影 從地上撲起,死死抱住我的左腳,拉住了我,把我帶回了人間。 我?起頭,三張誠懇歡欣,飽經陽光的臉正關切地望著我。我說不出話來,七日六夜 後,淚水第二次流過了我的臉頰。 -- 我是多麼認真對妳 千思萬愛用盡 等妳再相信愛情 妳卻笑一笑 輕輕溫柔的說著 最美的花也會凋零 我是多麼認真對妳 千言萬語說盡 讓妳再相信永遠 妳卻笑一笑 輕輕溫柔的說著 最美的愛也會逝去 ※ 來源:‧淡江統計光明頂 bbs.stat.tku.edu.tw‧[FROM: 61-223-5-99.HINET-IP] ※ Origin: 成大土木大地雕塑家 telnet://bbs.civil.nck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