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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sometimes 信箱] 作者: forjjlu (阿竹) 看板: mountains 標題: [轉載] 斯文‧赫定的探險生涯 時間: Tue Jan 4 11:53:15 2000 中時人間副刊 2000/01/04 斯文‧赫定的探險生涯 ⊙詹宏志 探險家的事業並不是從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才開始的, 至少,早在哥倫布向西航行一千多年前,中國的大探險家法顯(319─414)就已經 完成了一項轟轟烈烈的壯舉,書上記載說:「法顯發長安,六年到中國(編按:指 今日的中印度),停六年,還三年,達青州,凡所遊歷,逾三十國。」法顯旅行中 所克服的困難並不比後代探險家稍有遜色,我們看他留下的「度沙河」(穿越戈壁 沙漠)紀錄說:「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 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這個記載,又 與一千五百年後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Sven Hedin,1865─1952)穿越戈壁的紀 錄何其相似?從法顯,到玄奘,再到鄭和,探險旅行的大行動,本來中國人是不遑 多讓的。  有意思的是,中國歷史上的探險旅行,多半是帶回知識與文化,改變了「自己」; 但近代西方探險旅行卻是輸出了殖民和帝國,改變了「別人」。(中國歷史不能說 沒有這樣的例子,也許班超的「武裝使節團」就是一路結盟一路打,霸權行徑近乎 近代的帝國主義。)何以中西探險文化態度有此根本差異,應該是旅行史上一個有 趣的題目。  哥倫布以降的近代探險旅行(所謂的「大發現」),是「強國」的事業,華人不 與焉。使得一個對世界知識高速進步的時代,我們瞠乎其後;過去幾百年間,西方 探險英雄行走八方,留下的「探險文獻」波瀾壯闊,我們徒然在這個「大行動」裡, 成了靜態的「被觀看者」,無力起而觀看別人。又因為這「被觀看」的地位,讓我 們在閱讀那些「發現者」的描述文章時,並不完全感到舒適(他們所說的蠻荒,有 時就是我們的家鄉);現在,通過知識家的解構努力,我們終於知道使我們不舒適 的其中一個解釋,就是薩依德(Edward W. Said)所說的「東方幻想」 (Orientalism )。這可能是過去百年來,中文世界對「西方探險經典」譯介工作 並不熱中的原因吧?或者是因為透過異文化的眼睛,我們也看到頹唐的自己,情何 以堪吧?  斯文‧赫定(Sven Hedin, 1865─1952)的《我的探險生涯》( My Life as an Explorer)成書於1925年,當時他已經是花甲高齡,作為一個越嶺馮河、歷寒曝暑 的探險家或許已經太老,赫定自己也以為這將是他探險生涯的終結,他應該寫一本 書「總結」自己一生的探險活動,也給後來的「吾黨小子」一些激勵與教訓;也因 為這個心情,他在《我的探險生涯》書中最後結語說:「在此我便結束這本《我的 探險生涯》,至於未來餘生將如何發展,且看全能的上帝擺布了。」  「全能的上帝」(the Almighty)卻決定要創造一個不朽的探險家形象,事實上, 赫定的探險生涯在老年還有高潮再起。1926年,斯文‧赫定再度取得中國南京政府 的同意,率領了一個由中國科學家和瑞典、德國、丹麥等科學家共同組成的「中瑞 中國西北科學考察團」又踏上往新疆的路途。(赫定上一次進入中國是1907年,再 來時中國已經換了國號,也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民族意識與現代化的學術界逐漸 成形,中國已不容許一個獨行俠式的探險家在他家的「後院」來來去去。)  這一次的考察又歷時八年(1927─1935),除了產生多達五十五卷的《中瑞科學 考察報告》的大工程外,斯文‧赫定自己也寫下了作為《考察報告》前三卷的全景 式描述五十萬字的《亞洲腹地探險八年,1927─1935》( History of the Expedition in Asia, 1927─1935),又另外寫了幾本膾炙人口的通俗作品《長征 記》、《漂泊的湖》、《絲綢之路》,以及紀錄當時新疆「盛(世才)馬(仲英) 之戰」的《大馬的逃亡》(Big Horse's Flight: the Trail of War in Central Asia, 1936)。  斯文‧赫定完成第三次新疆探險時,這位「廉頗探險家」年紀已經七十;寫完《 亞洲腹地探險八年》(1942)一書,他更是高齡七十七;但他還一直要活到八十七 歲(1952),才真正回到「全能的上帝」的懷抱。如果我們以為《我的探險生涯》 真的是斯文‧赫定的「生涯」,那可就大錯特錯,它不過是探險家生涯的「上半卷」 而已。  但如果探險家斯文‧赫定死於一次大戰之前,壽命減半計算,他的探險家聲譽卻 不會有絲毫遜色,只怕他的聲望還會更高(除了在中國)。為什麼?  因為在一次大戰以前,赫定的主要探險成就已經完成了;他入戈壁(並活著出來), 發現樓蘭,尋找羅布泊,越喜瑪拉雅,繪製外喜瑪拉雅(Trans-Himalaya)山區地 圖,種種成績早已化成浪漫傳奇;他又結交公卿富賈,相識滿天下,集榮譽於一身, 成為當時社會的超人氣巨星(羅斯福總統第一次被別人介紹到他時激動的說:「你 該不是說,這就是那個赫定吧?」);而他寫的書不僅題材驚險刺激,異地知識更 是前所未聞,加上他妙筆生花,敘事娓娓動人,又兼能隨筆素描,使他的著作每有 出版總是世界性的暢銷書。尤其是《我的探險生涯》出版時,他的傳奇簡直成了新 一代青少年的偶像,每位少年「志在四方」的夢中,都藏著一個戴眼鏡、斯文堅毅 的探險家形象。  如果斯文‧赫定死於此時,他的榮光名望也許將來也會褪色,但不會有別的雜音。 不幸的是,斯文‧赫定度過了兩次世界大戰,他年輕時曾經在柏林求學,受業於地 理學大師李希霍芬(Ferdinand Richthofen, 1833─1905),對德國有著強烈的孺 慕之情,使他在兩次大戰都站到德國這一邊,弄得道德名譽大壞,二次大戰後西方 戰勝國家特別有意冷落他,讓他寂寞以終。但在中國,因為斯文‧赫定在最後一次 新疆考察時,尊重中國學術界的立場,把一個本屬於西方強權的科學考察隊伍,經 過談判後接納了中國學者的參與和協助;當時西方中亞探險家大多反對赫定與中國 科學界的合作,他們擔心從此不能自由活動於中亞的舞台。斯文‧赫定也許一開始 也是同樣的看法,但很快地他就意識到中國的變化,遂全心把這個由德國航空公司 贊助的探險活動轉為多國家與多學科的科學考察,這也是中國現代學術史上第一個 「平等條約」,後來證明是影響深遠的。相形之下,斯文‧赫定在中國的聲望比較 沒有受到支持納粹汙點的影響。  近年來,研究探險史的學者卻也有為斯文‧赫定「翻案」的傾向;他們認為,斯 文‧赫定是一位專業的探險家與地理學家,他的成就也要從這個角度來衡量;他的 政治見解與取向並不是他的專長,也未必有影響當時世界的力量。而作為一位探險 家,他很多的時間在爭取「經濟贊助」,結交權貴在所難免,「誤交匪類」也是交 遊滿天下的典型「副作用」,看他的「探險家生涯」也許毋庸斤斤於他的其他平凡 見解與生活。  事實上,以我的想法,探險家常常是思想簡單、意志堅強的人(也許「阿拉伯的 勞倫斯」是個例外);在他們的「行動」之外,要追求其「思想」的深度,有時不 免失望。探險家在探險之外做出其他驚人之舉的,史上並不罕見;像1904年帶兵入 西藏的楊哈斯本(Francis Younghusband, 1863─1942),雖然進拉薩迫達賴喇嘛 十三世訂立城下之盟,自己卻在回程成了密宗的信徒,後半生致力於神祕經驗的追 求,甚至把幾位喇嘛帶回英國與羅素(Bertrand Russell, 1872─1970)辯論。我 們要認識哪一個楊哈斯本?如果指的是探險家楊哈斯本,後半生的思想也許不一定 是清楚的路徑,反有可能是知識的迷宮了。  對斯文‧赫定的了解,恐怕也可以這樣想:雖然《我的探險生涯》之後,探險家 仍有「生涯」,但對「清明時期」的斯文‧赫定的了解,仍然可以這本書所敘述的 生涯為準。這本書,道道地地是一位探險家的自述;從他童年時如何被北極探險家 們所吸引(赫定是瑞典人,他的家鄉盛產極地探險家),如何立志成為探險家,如 何命運把他帶往東方,愈帶愈遠,先是在俄屬中亞的活動,然後就入新疆與西藏, 成為這個地區的探險代表人物。他的生命,他的知識,他的力量,全部貢獻在這個 廣大的地區;世人對這個地區的認識,乃至於「絲路」這個稱謂,都來自於這位終 身致力探險的英雄。斯文‧赫定終身未婚,有人問他何故,他答說:「我已與中國 結了婚。」他的終身志業,在這句話裡可以求得而知。  重溫一個逝去的時代,尋求一個逝去的典型,閱讀一本好看的探險作品,斯文‧ 赫定的作品,實在是再具代表性不過了。此書雖然出版在七、八十年前,但那輕快 的敘述節奏,那奇異的風光地景,那迷人的無限勇氣,仍然讓我們可以著迷於卷中。 -- 阿竹 風過竹不留聲 -- ※ Origin: 台灣文化資訊站 ◆ From: ccsun33.cc.ntu.edu.tw -- 慢慢爬吧....... 總有一天變蝴蝶~~ -- Origin:《 成大計中 BBS 站 》[bbs.ncku.edu.tw] 來源:[ocean223.na.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