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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orjjlu (阿竹) 看板: mountains
標題: [轉載] 用知識開拓新境 - 探險與歷史的對話
時間: Sun Jan 2 14:44:32 2000
中時人間副刊 2000/01/02
用知識開拓新境 - 探險與歷史的對話 ⊙記錄整理:李欣倫
第一場探險文化系列座談會
座談人士:胡台麗(作家、人類學者)
黃一元(登山健行協會副祕書長、1980喜瑪拉雅遠征隊領隊)
黃德雄(民生戶外小組組長、登山專家)
楊南郡(登山、古道探查專家)
主 持:劉克襄
時 間:十二月十八日下午2:30
地 點:蒙藏文化中心
楊南郡:探險和冒險不同,探險就好像從光明進入黑暗,對於未知的地方作探索活
動,動機是求知,探險者的行動不是單純的好奇而已,而是具有學術意圖,
具有高昂的學術使命,讓人類的知識向前跨一大步。冒險是明知一個地方
有危險,但卻逞強、逞能的活動。真正的探險家不隨便冒險。十九世紀英
國探險家 Stanley,用「黑暗」形容非洲,二十世紀初的人類學者鳥居龍
藏,也用「黑暗」來形容台灣蕃地,這裡所謂的「黑暗」,是指文明人所
不能了解的地方,是地理、人類、生物、氣象等學問,尚未被了解之處。
向黑暗的未知地衝進,是探險史上非常重要的工作。台灣事實上也是探險
的重要舞台。
踏向未知的世界
胡台麗:在我多年的思考認知過程,對「探險」會有不同的思考方向。探險是從已
知邁向未知的世界,但我們常常忽略支持探險背後的文化機制和文化結構。
從歐美的觀點來說,開拓的力量是以殖民主義作為先鋒,這種殖民事業事
實上常與政府的利益連結,所以當我們探討探險的概念時,常存一種矛盾
的理解,在欲了解未知的企圖背後,常牽連著權力慾望或資源掠奪。有些
人或許會用「征服」來定義探險,認為當探險者順利取得資源,對當地進
行剝削性的活動之後,便完成探險工作。另一種看法,則是探險者並不著
重目的性的資源獲取,而是想要對不同的人種、族群、文化進行溝通理解。
因此當我們在談論探險時,必須先理解背後的文化背景和架構。
黃一元:從古至今,多數的探險或冒險,只要牽涉到「資源」,就離不開「金銀財
寶」四個字,例如十五、六世紀西班牙往東南美尋找印加王國的資源,而
古老的故事《金銀島》,也描述尋找財寶的過程。這些金銀財寶是有形的,
有些掠奪的東西是無形的。登山可以說是介於探險和冒險之間的活動。一
九九六年五月十日,九人攀登聖母峰,但在一夜之間,九個人都喪命了。
上個月在 Dicsovery的「挑戰顛峰」節目中,在攝影棚內模擬當年的失事
場景拍攝,另外在事發兩個禮拜,國家地理雜誌攝影隊將現場拍攝下來,
兩年前在台中科博館將當時的報導呈現。所有參與這個活動的人,都不再
讚賞聖母峰,同時也不想回憶這件事,同時這件事讓大家認知到:並非有
足夠的資金、良好的裝備、體力狀況就表示有能力攀登聖母峰。事實上,
當時的活動包括兩支商業隊伍,成員付費就可以參加,由此看來,在這樣
的遠征活動中,已逐漸喪失所謂的探險精神,而英雄主義的心態較為濃厚。
大部分的探險活動都屬於群體活動,但每個成員的企圖心不同,有的為了
專業勘查,有的只是為了攝影。基本上,登山可以說是探險、冒險的結合
體,它可以結合學術研究,但它的危險性也相當高。
黃德雄:人類文明第一個重要階段是生存,第二階段是活得更好。就第一階段而言,
主要強調人與土地的關係,其中包含「人定勝天」和「天人合一」兩個概
念,我的觀念比較接近後者。登山的人常用「快樂似神仙」來表達感受,
而「仙」是由「山」和「人」所結合而成的。在「人定勝天」和「天人合
一」的形成過程中,前者的概念常被反覆更改,但後者始終為人所認同。
在未知的黑暗時代,原住民和大自然共存很久,這不為我們所了解,但並
不表示不存在。我認為探險是人與土地的適當結合與了解,不管是人類學
家、文學家、藝術家等學者,多半以此為努力方向,將研究的題材歸結於
此,因此無論是殖民、開發或建設,都離不開這個主題。許多探險者原先
只將探險作為業餘工作,經過多年的研究而成為專家,如極區的探險者有
很多這個例子。《白色南國》的作者到南極去了解這些專家的工作,他發
現他們原先並非專業領域的人,而是經驗累積使他們成為專家,探險也是
如此,很多的探險從玩樂開始,但因持續研究並將整理出學術架構,就成
為這方面的專家。
本土探險活動的蓬勃
劉克襄:從攀登聖母峰,到「尋找成吉思汗」甄選六壯士等活動,反映台灣社會已
有足夠的資源,而休閒也發展到一定水平所產生的結果,以下請四位座談
者,針對台灣這幾十年蓬勃的探險活動,發表意見或感想。
楊南郡:台灣是完整的地理教科書,是探險家的樂園。十七世紀,荷蘭派遣隊探險
來台灣,到東海岸從事採金工作。一六九七年,郁永和進行陸路行動的探
險,之後完成《裨海紀遊》。十九世紀,加拿大籍牧師馬偕博士,也在台
灣有探險工作。西方人不同於漢人,他們對異文化相當有興趣,也很早就
去接觸。台灣在割讓給日本之前,就有日本探險家來台探險,進行文物、
地理的考察。日本佔領有台灣後,便正式派遣人類學者、地理學者從事規
模較大的探險工作,譬如說鳥居龍藏、伊能嘉矩和森丑之助,這類探險工
作最危險的是誤觸部落的禁忌和信仰。
徐海鵬所規劃的這個活動,計畫從烏蘭巴托出發,西走至Samarkand 這個
所謂「沙漠中的珍珠」,之後兵分兩路,一路往黑海,一路至印度河西岸,
這個地點也就是當年成吉思汗遠征記錄中最遠的地方。這條道路在中國境
內是通過天山山路的北邊,一直到中亞、西亞的龐大草原地帶,雖然可能
不像從前會遇上極大挑戰,但仍有許多不可預測的危險。這條「草原之路」
在成吉思汗之後仍有隊伍通過,如十三世紀曾有兩個隊伍通過,其中尤其
著名的是馬可波羅。這條道路不只是草原游牧國家的交通要道,更是文化、
古蹟的勝地。一九七九年,日本NHK 得到中共許可,也組成一支探險隊通
過這條要道。在台灣探險活動蓬勃的今日,開闊視野、追求真知是我們共
同努力的目標。
追尋不同的視野
胡台麗:探險可以是積極正面的活動,但若沒有實際了解當地的文化背景,並釐清
探險者的動機,最後的評量結果可能產生誤差。大型探險活動從歐洲開始,
他們多半出自經濟動機,而成吉思汗西征出於是軍事動機。當我們談探險
歷史時,多半把眼光放在大型探險活動上,所以有些人會以為只有這種大
規模的活動才稱為探險。人類學田野調查之父馬林諾斯基(B. Malinowski)
的《南海舡人》,它的副標是「美拉尼西亞新幾內亞土著之事業及冒險活
動報告」,其中有趣的是他使用「冒險活動報告」。南島居民在一定時節,
常駕著小獨木舟「遠航」,航行範圍相當廣大,主要是為了進行「裝飾品」
的交換。從這個例子看來,探險並不是歐美人的專利,而這些原住民的探
險動機,也有別於西方國家。這種活動對他們而言是例行活動,而非組織
龐大隊伍的特殊行動。
徐海鵬所規劃的「壯遊萬里」活動,最重要的是在這一年半中,他們期望
達成何種目標。這條規劃的路線很長,對參與者而言無疑是項體力與耐力
的考驗。這些人帶著自己的文化去接觸另一個文化,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
文化衝擊,而他們所觀察到的現象,是否有別於其他國家的觀察?另外,
這個活動是否和計劃傳媒結合,讓台灣人有不同視野?這些都是探險活動
中的重要問題。
黃一元:隨著國民所得提高和經濟變動,造成人們往外走的因素,多數人期望能「
走出台灣」。我參與「尋找成吉思汗遠征隊」活動徵選六壯士的評審,這
個活動是綜合歷史、宗教、地理的追尋。剛剛提到 Samarkand是「沙漠中
的珍珠」,同時也是宗教上重要的地方。另外,很多古物、遺址的發現多
半根據傳說而來,一九○○ 年瑞典人斯文赫定( Dr. Sven Hedin)找到
樓蘭古城,當時他是憑著傳說,並不知道這就是漢武帝時期的典籍。就地
理而言,大唐高仙芝西征西域,在 Samarkand的右邊一帶。相對於日本等
其他國家,這些歷史、地理和我們比較親密,我們可以用不同的觀點詮釋。
除了上述所提到史地背景,更精采的部分是玄奘所經之處。所以這次的遠
征活動,刺激點在於人文、歷史、地理的大會師。不過更重要的是能透過
衛星連線,將一路的狀況傳回台灣,使用「遠距教學」的方式,讓這裡的
民眾有學習的機會。
黃德雄:我個人在媒體工作多年,發現許多活動題目很吸引人,但往往眼高手低。
如果不了解台灣,怎麼去看世界?如果沒有對自己的生長環境有好的觀察,
那麼該用何種基準去比較、去看世界?就探險家而言,對週遭環境和生活
領域的觀察和了解是相當重要的。這次的「壯遊萬里」活動,我們必須給
予它附加價值,並確實掌握其未來成效,即使在浪漫的題目下,也必須要
有知識需求作為支柱。我們常說「知識是力量」,但在我們求知的過程中
常被教育所誤解。事實上,台灣人存在著很重要的問題:每個人都想走出
去,但在走出去之前,先試想是否已經真正了解台灣?
在探險活動的過程中,我所擔心的就是眼高手低,例如在九三、九五年攀
登聖母峰成功的活動,我在其中扮演重要的幕後工作,但至今仍沒有正式
的報告書出來。以武俠小說的角色來看,真正的高手武功深不可測,是沒
有定義的,探險家也是如此,他必須知道如何應付各種突發狀況,對地理、
植物、歷史等領域,也都必須有基本的了解。以我多年的經驗,我想很難
找到真正理想的人才,不過參與者一定要確實做好準備工作,由此看來,
對於探險和探險家的定義的確值得深思,並且需要作嚴格要求。探險所面
臨天候環境的挑戰,就在於人和自然的和諧,因為土地是大地之母,土地
孕育文化。在探險家形成的過程中,知識的要求變成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未來探險新方向
劉克襄:下一個世紀,我們或許將用休閒的價值來定義探險,請各位發表未來探險
的新方向。
楊南郡:這幾年來,外國的做法值得我們學習,例如日本的海外遠征隊,通常以登
山隊伍作為主要骨幹,同時派出學術隊,包括氣候、地形測量專業者,人
類學研究者,分頭進行專業領域的研究。我們未來發展的模式必須有如此
良好的組織,讓登山隊協助學術隊的山野技能,而學術隊也必須提升登山
隊的品質和成果,這個模式應該適合未來的台灣。
胡台麗:下個世紀若要持續探險工作,我們還有很多的開拓領域,我很希望見到台
灣的探險活動,在累積的經驗上再往前跨一步,有些前人無法給予完善詮
釋的部分,有心人能將無知化為有知。探險者最大的挑戰來自於自己,在
與外界接觸的過程中,一定會重新發現自己,然後與環境建立交流、回饋、
學習的關係,是種趨向平等的探索活動。
黃一元:下個世紀,活動休閒化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站在探險角度而言,仍必須有
所承擔。未來的重要方向就是體力與智力的結合,並從自己做起,承續前
人的經歷並有所啟發。台灣是個探險者的樂園,事實上,在這個島上仍有
許多素材可以追求。
黃德雄:對下個世紀的期望,我認為必須朝技術、裝備的瞭解與應用,並靠著知識
與行動的力量,如果朝著這個目標前進,在台灣仍可以設計很多活動主題。
任何探險活動最重要的就是過程的呈現,無論是記錄或報告書,都可以表
達這個活動產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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