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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sometimes 信箱] 作者: forjjlu (阿竹) 看板: mountains 標題: [轉載] 〈新鮮書摘〉偷竊髑髏懺悔錄 時間: Tue Dec 21 04:52:02 1999 中時 浮世繪 1999/12/21 ⊙森丑之助/作 楊南郡/譯 〈新鮮書摘〉偷竊髑髏懺悔錄  台灣生蕃獵取人頭不是新聞,我們偷了生蕃所獵獲的人頭才是奇聞。因為這個怪 事已經發生了,使我不敢在人家面前大聲說出,事情發生後迄今,我內心裡常常在 懺悔罪行。  回想起來,那是八、九年前的事。目前在蒙古進行人類學調查的鳥居龍藏,當時 和我一口氣在全台蕃地跋涉了三百天,穿梭於各蕃社間時,像日本十九世紀初一對 活寶彌次和喜多,製造了不少滑稽的失誤,其中發生在阿里山蕃地的,可以說是空 前絕後的一大糗事。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不少人前往蕃地探險,他們從來沒有遇到 這種奇事。  當鳥居和我巡察過阿里山鄒族蕃社群,次日要轉往濁水溪方面的前夕,我們臨時 起意幹了一件事。  當時,平地到處有匪徒出沒,有關單位為了顧及我們的安全,特派憲兵和警察護 送我們到蕃社。因為蕃地調查需要很多日子留在山上,而且目的地是前人足跡未至 的蠻荒之地,所以辭退了護送人員,像往日一般只有我們兩人進去,警衛一個也不 要帶。  對我們來說,蕃地雖然危險,在平地旅行更危險,尤其是從平地進入蕃界的路段 最危險,所以這段路都麻煩憲警單位派員護衛。  我們在達邦社及知母〔月勞〕社(特富野社)的公館(少年集會所)過夜的時候, 都曾看到鄒族的老祖宗和現在的鄒族歷年來割取的敵首。幾十年來,不,百年來日 夜被公館內的爐火燻黑的髑髏,被堆滿於船形藤籠中,或掛在牆柱上。這些大部分 是鄒族的世仇-施武郡蕃的首級。①  不久以前,我們從蕃薯寮(高雄縣旗山)出發,深入關山(小關山)附近調查南 鄒族,因為接連發生了事故,未能充分調查蕃情。照本次計畫,在阿里山訪查鄒族 後,要從西部濁水溪,橫越中央山脈到東部。能不能達成令人滿意的目標,大有疑問。  屬於中央山脈心臟地區的蕃地,是我們日本人足跡所未能至的地帶,實際狀況完 全不明,況且蕃情變化莫測。即使不考慮被馘首的危險,布農族分布地的地區,海 拔最高,也就是說,布農族居地比其他各族的居地還要高,山高谷深,天氣瞬息萬 變,山區經常是雲霧低垂,阻止行旅深入。我們暗地裡很擔心前途艱辛。假如心中 的掛慮變為事實,那麼布農族的全面調查將會落空。  但是,想不到在阿里山停留的時候,發現腳邊到處有豐富的人類學材料,足夠彌 補這個遺憾,自然地,我們感到很欣慰。  就研究蕃族人類學的材料而言,以往漢人史冊的荒唐記載、半吊子生蕃通事的胡 謅,或者是輕佻蕃人在平地的吹牛,以前都被當作人類學的好材料,殊不知這些文 學性、非科學性的描述,是不足信賴的。從事蕃族的科學研究者,無論如何都想獲 得的確切材料,就是禁得起驗證的事實,因為事實勝於雄辯,事實本身有自明的道理。  要深入內山蒐集蕃人的人類學材料非常困難,所以鳥居先生和我把出處清清楚楚 的蕃人髑髏,當作可供科學研究的、正確的基礎材料。在這個前提之下,人類學者 獲得蕃人頭蓋骨就很高興,好像是流著口水、虎視眈眈的貓兒,偷吃到鰹魚乾一般。  我們偶然寄宿於番社公館,猛然看到纍纍的番人髑髏,靈機一動地自問:「這些 髑髏不是我們垂涎已久的東西嗎?」頓時澎湃的血液流竄全身,抑止不住狂野衝動, 立即相約採取行動。  首先,我們分開來,鳥居先生留宿於甲社(特富野社),而我則渡溪至對岸的乙 社(達邦社)過夜。我們各自在不同番社公館,和青少年番人一起,睡在四面沒有 牆壁的高床上,度過斯巴達式的夜晚,一方面練膽子,另一方面見機行事。我想鳥 居先生和我一樣,一想到這件事,不由得要狂笑出來,為了順利達成目的,盡量克 制自己,等待夜深人靜的時刻下手。  依照阿里山番人的習俗,未婚的青少年都要聚集在公館睡覺。黃昏的時候,他們 三三五五從山野相偕回來了。到了天黑的時候,公館裡已聚齊了大約五十人。有些 番人忙著切割鹿肉,分配給參與行獵者,有的人跑回家去拿番酒,好不熱鬧。  現在時序已經三月,但是山中的公館有些寒意,爐火正旺。青少年們團聚於一堂 了,於是照習俗大家圍坐於火爐四周,高談、飲酒。夜深了,歡笑聲慢慢地消失, 講話聲音變為喃喃細語,最後大家不勝醉意,加上白天在山上奔跑打獵的疲勞,相 繼倒臥於現場,發出如雷鼾聲。  夜闌人靜,只有從屋外傳來的幽幽蟲聲和淙淙流水聲,伴著壯蕃的陣陣鼾聲。現 在是我練膽子的時刻了。假寐片刻後,我悄然起身,端詳五十個壯蕃的臉孔。白天 是勇猛過人,力能降服鬼神的蕃人,夜晚時酣睡於數百個猙獰的髑髏下。古人所謂 「夜景淒滄,鬼哭啾啾」,大概是這種情景罷。  柴木猛烈地燒著,搖曳的火光,不只一次地使沈睡中的蕃人從夢中驚醒,隨即又 安然入睡。  我拿不定主意,躊躇又躊躇,叱喝著軟弱膽小的心,強迫自己快快動手。我心裡 輕聲唸著:「原諒我罷,髑髏們!把你們帶回去研究後,將來總有一天讓你們的名 聲獲得彰顯,這也值得你們心慰啊!」果敢地做罷!我鞭策自己說。為了學術研究, 義無反顧,斷然採取非常手段採集髑髏罷!(上) 中時 浮世繪 1999/12/22 〈新鮮書摘〉偷竊髑髏懺悔錄(中)攀上新高山 我很快地伸出胳臂採集藤籠裡的五個髑髏,趁著黑夜溜出公館,渡溪到對岸,潛 回到甲社的時候,剛好是公雞啼出第一聲的破曉時分。  清晨,我發覺留宿於甲社的鳥居先生,也在半夜裡採集了五個髑髏。我很驚訝, 他怎麼湊巧也拿下五個,暗地裡收藏於皮箱內,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現在,我們要動身穿越「阿里山草地」,轉往濁水溪方面了。  蒐集品到底怎樣處理才好呢?想了半天才決定自己攜帶五個髑髏,其他五個包裝 起來交給蕃人揹到嘉義辨務署,然後轉送到台中。  偏巧搬運到途中的公田庄時,包裹突然破裂,露出髑髏。大概是天網恢恢,疏而 不漏罷,露出的髑髏被在場的官員和蕃人看到了。官員們是為了興建阿里山森林鐵 路計劃,從鐵道部派來視察的工程人員、台南縣官署的官員小池氏、嘉義辨務署的 官員石田氏,以及日商大倉組的職員,一行人帶來了很多蕃人腳夫,準備在公田庄 過夜。他們無意間看見已燻黑的觸髏而大吃一驚。驚愕之餘,有人打電話向嘉義廳 官署報案。  接到報案後,第三課長(蕃務課課長)立即派使者來向仍停留於蕃社的我倆查問。 我們在眾蕃人議論紛紛與譴責聲中,泰然自若地面對他們的詰問。我們辯解說:「 這些是地方官憲誅殺的土匪的頭,官府准許我們帶回去的。」以為這個藉口天衣無 縫,可以騙得過去。但是,蕃人們說:「燻黑的人頭是本地的土產,不可能是土匪 的頭!」我們的詭辯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最後,鳥居先生和我俯首認罪,向蕃人們再三賠不是,答應把「用非常手段」採 集的珍貴髑髏,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們。  本來要解決這件大事非常困難。當時幸虧有嘉義辨務署的石田氏在現場,他和辨 務署達邦社出張所主記池端氏居間調停,平息了蕃人的不滿。我和鳥居先生非常感 謝兩位先生的幫忙。  在台的日籍官員中,台南縣殖產課課長藤根農學士和台中縣殖產課課長小西林學 士,兩人都身為蕃地事務專家,平時以大膽聞名,因而被稱為「蠻勇」。但是,這 兩個蠻勇卻沒有料到會突然出現「大蠻勇」而大吃一驚。聽說,他們兩人逢人說起 我們的糗事,仍然會不寒而慄。  剩下的五個髑髏不知道怎樣偷運到平地才好。整理行李的時候,雖然有點不放心, 還是祕密地捆包在一起。我和鳥居先生帶著蕃人嚮導與腳伕,朝向分水嶺(石山、 鹿林山的稜線)出發,途中經過水山,從露岩的山頭展望到山頂有積雪的新高山( 玉山)。  這時候,我們忽然想出了一個主意。何不趁這個機會攀登新高山?過去從來沒有 人從阿里山這邊去攀登,何況做為人類研究者,很想實地了解人類居住的遺跡,是 否分布到山腰?(中) 〈新鮮書摘〉偷竊髑髏懺悔錄 兩個瑪雅人奇事  我們邊砍路邊攀登,途中曾經在荊棘灌木林中迷失了方向,也因為找不到水源兩 天沒有煮飯,好不容易在更高的地點找到殘雪,絕處逢生了。⑦  登上「中峰」(玉山主峰)時,大家興高采烈地歡呼,因為我們是從阿里山這邊 首登新高山的隊伍!蕃人們在山頂卸下行李,正要重新整理時,不幸我們的寶貝髑 髏露出了頭角-不是馬腳,蕃人們很生氣,苛責我和鳥居先生不該偷竊蕃社的髑髏, 更不應該瞞著他們祕藏於行李內,讓他們揹到新高山頂。我和鳥居先生自覺理虧, 說盡好話請他們赦免我們的過錯。最後雙方同意物歸原主,讓蕃人們把髑髏帶回蕃 社。   我們兩人繼續在蕃人陪同之下,經由「敵蕃」(與鄒族敵對的布農族)領地,朝 向濁水溪方向下山了。  其實,在山頂露出的寶貝,只是三個髑髏。原來,鳥居先生已經暗地裡把兩個藏 匿於他的皮箱內。  這兩個髑髏現在安放在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部的標本室,和其他世界各人種的髑髏 陳列在一起,因為我們的蕃人髑髏已燻黑,在眾多髑髏中獨放異采!  最近京都帝國大學教授解剖學的足立教授,為生蕃髑髏及其他髑髏做了精密的測 定,他的論文正在印刷中。關於布農族生體測定(活人身體的測定),我已經做了 不少,但是專就布農族髑髏進行解剖學測定者,以足立博士為第一人。  鳥居先生和我苦心偷出的髑髏,現在已成為大學裡的重要標本。我相信光是提供 研究材料這一點,就可以了解對學術界有很大貢獻。  幾天前,我陪同總督府官員行經和社時,聽蕃人說,前年那裡發生了一場大火, 蕃社裡的公館受到波及,一百多個髑髏已化為灰燼。我擔心阿里山各蕃社的數百個 髑髏不免會遇到火災而化為烏有。如果不幸被燒燬,那麼現存於大學標本室裡的這 兩個寶貝髑髏,將成為學術界的驕傲;同時,我和鳥居先生身上的罪障也自然會消 滅了罷。  以上敘述了大學珍藏的生蕃髑髏來歷。這兩個髑髏及其餘的生蕃髑髏背後,各有 一段苦心獲取的歷史祕聞。鳥居先生和我為了竊取生蕃髑髏供學術研究,在阿里山 演出了一場最嚴重的鬧劇,我們的失誤差點兒鬧出命來。  「生蕃割人頭不稀奇,可笑瑪雅竟然來偷生蕃頭!」這是阿里山蕃那邊所流傳的 一首打油詩。他們把我們日本人叫做「瑪雅」。由此可見,阿里山蕃仍然記得在那 個冒險的年代,我們這兩個「瑪雅」所造成的一件奇事。(全文完) (本文精摘自遠流出版公司即將出版的「生蕃行腳」一書) -- 阿竹 風過竹不留聲 -- ※ Origin: 台灣文化資訊站 ◆ From: ccsun32.cc.ntu.edu.tw -- 慢慢爬吧....... 總有一天變蝴蝶~~ -- Origin:《 成大計中 BBS 站 》[bbs.ncku.edu.tw] 來源:[ocean223.na.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