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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過那一天會在牡丹池紮營,後來我發現,其實我喜歡看邢背高舉著登山杖 喊:「紮──」那一聲長長的痛快。 有時候,營地生活的品質比起目的地來得更為重要,同樣會造成遺憾,但現在顯 然後者的無法到達似乎較能使人釋懷,我想到如果今天我們走不到牡丹山可能急 迫露宿,明天也不一定到得了牡丹岩,可是牡丹池好漂亮,她漂亮到我願意捨棄 一切只為了坐在她身邊不說話,邢背的隨性使得我在這個地方有了完整48小時長 長的記憶,好謝謝他。記得他說「明天要不要輕裝單攻牡丹岩,個人可以自由選 擇。」那一刻,我多麼訝異,從來沒有機會我可以自主性安排自己與山的位置, 失心第一個決定:「我要留營地。」 是,當時,我的確是直覺性認為我應該要去牡丹岩的,沒有認真思考那是不是一 種慣性逼迫自己要積極的使然,也許是山上逸樂總給人一種墮落的象徵,那顯得 太沒志氣而怠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把背包裡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的同時, 開始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如果我不去牡丹岩,那我可以做什麼?」 這好像很自由,沒有制性的壓力,我開始幻想一個人在營地的自在,一整天的空 白我可以替自己著些什麼樣的顏色。要像天空的湛藍還是像山的碧綠?要雲朵的 潔白,或者是眼下池水的清澈透明?否則,坐在池畔唱一下午的歌,那又何妨! 在山裡任情縱性地奔跑滋味是如何?追著風走需不需要資格認證? 背包的東西已經全數掏空,打理好丟進帳棚,抉擇已經翻面,我走近雅婷身邊輕 輕說了句:「我不想去。」旋即看到她震驚的神情:「我以為你這個愛湊熱鬧的 傢伙一定會去。」挑了挑眉,在心底嘀咕著:「我就這麼不適合〝墮落〞?」 然後我們的謝小姐似乎也正在動搖,後來我看見她跑去跟邢背說:「我可不可以 留下來看顧這兩個隊員。」邢背莫名地笑了:「你們可以模擬一下兩個決定會造 成什麼樣不同的風景。」我聽到背後的進仔低低說了一句:「我要去看牡丹岩, 我要抓住青春的尾巴。」一瞬間我有些錯愕──好個抓住青春的尾巴,聽起來留 守營地似乎太過安逸了,安逸會使人變笨,因為不具挑戰性、單調又乏味。 可是,每個人抓住青春尾巴的方式不一樣是嗎?我能不能說我抓住青春尾巴的方 式就是要好好的、沒有時間限制的,在陽光下一個名喚優勝美地的地方,舒爽地 從身體裡拉出一條大便阿!那不是很酷嗎!我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只為了大便。 後來我實現了這個願望,並且有充裕的時間用木棒去攪拌研究我身體裡的穢物, 專注地過濾清理後我的精神狀態呈現出一種清和飽滿,並且同池水一般明淨。 那天清晨,揮一揮手帕送走他們(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怎樣,但留下來的是三個女 生,其餘五個男生全數去攻牡丹岩,這該說男女有別嗎?雖然我一直覺得性別不 是界線,差別只在於個人需求與給予的不同罷了。當期待開始與現實產生落差, 自我真實的渴望就可以毫無留戀地被捨棄?),突然營地變得好安靜,我興高 采烈地抱著全部水罐去池邊取水,不知怎麼有了心情唱小美人魚,哼著歌,我專 注地看著自己如何使用鋼杯掬水,如何將澄澈的水柱準確地落在瓶口內,覺得很 幸福,山下合該仍是紛紛擾嚷的一片吧!可是在這裡,時間靜止在一個湖面上, 即使將全世界的新聞傾倒也干擾不了一切,至少在目前,它與我無關,我蹲在湖 邊,像水裡的生物一樣沒有負累,只要負責做好我現在想做的事就好,生活目標 天真的讓人眩然欲泣,原來道理這麼簡單,單純到只要滿足自我最基本的需求, 吃飯睡覺走路休息,這樣就好了。 湖面輕泛著晨光,點點的金色鱗片搖搖盪盪著整座山,山谷合夾著這一塊水面, 開展出一片天,兩旁針杉林立,竟讓人想起加拿大的佩托拉湖,我笑著想起去年 的暑假,也是在湖邊遊蕩,但顯然今年有進步了,不要觀光,要融於一體。水蓋 著腳面,冰涼透心,但pile將身體包裹得很溫暖,我想起為什麼金庸小說裡好多 人最後都遁隱山林,獨善其身或者不能界定為無情,他們只是忠於自我而已,你 要說他們自私也無所謂。 風很涼,我和雅婷坐在湖邊撐著傘聊夢,小時候常常會定時或不定時做一些奇怪 的夢,害怕的、緊張的、不安定的、失落的,長大後,開始自己可以選擇作夢, 飛翔的、廣大的、無拘束的、快樂的,時間定格在我們的話題上,那是一個好漂 亮的畫面。說到爬山、說到羊隊,說到風格,雅婷小聲地說:「對阿,我這個樣 子回去跟狗佑講他一定會罵我。」我們一起笑了。那個時候,失心在帳棚裡慵懶 著呢,陽光下帳棚的顏色與形狀格外美麗,她帶的藍色風車掛在帳門外同天空相 暉映,她說那是門牌,屬於一個家的門牌。 跟雅婷說想自己一個人上去走走,想看遍整個牡丹池,約了11點半就回來,看 她擔心的樣子,自己也有些虛心,我準確地告訴她我會如何走,並且承諾絕不出 樹林上草坡(其實那時候嘴已經嘟得半天高),不過是想嘗試一個人在山裡走路的 感覺而已,走一走迷路確是有可能的,享樂與危險共生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但絕 不會因為它有危險性就不去做,否則就不會來山裡了。獨行需要謹慎,記得請失 心幫我拿頭燈時雅婷的驚叫:「你要打頭燈?!」那時候我好無辜,不管怎麼樣 小背包該帶的東西我還是要堅持阿!風箏要飛,線最好還是綁在手裡的,不然線 斷了可不是隨風飄揚這麼簡單,我不要當墜落的勇士。 「成為一座山需要懂哪些?給每一棵樹一個名字、給每一條溪流一則傳說、給每 一株小草茁壯的力量。」20分鐘就上到足以看見牡丹池的全貌了,一個人走在 山裡,我有很多的時間,這讓我很滿足。我可以好好研究每一棵樹的長相、每一 朵花的顏色,以及風吹動時小草顫動的姿勢,搖曳的彎曲度和頻率每一次都讓 人驚艷。沿著牡丹池的形狀走著,累的時候坐下來喝一口水,當清涼華潤入喉, 生命突然因此而豐盈了起來,只是因為擁有一口水。走到一棵小樹前躺在他的蔽 蔭下乘涼,舒服地看著前方,驚訝地發現我看得見遠端的地平線──那是花蓮的 藍色太平洋!那海藍幾乎與天藍融合,卻仍可以清楚分辨,不知怎麼激動得想大 叫,我在山頂看見了藍色太平洋!昨天在光頭山頂也是望見她,那時一逕以為她 是天空,這一刻那海天一線卻這樣分明,要人如何不想起關於海洋濕鹹的味道, 枕著頭,閉上雙眼,是不是可以有一種死亡得以如此安然睡去。 11點10分,不情願地起身,鼓鼓的雙頰充分表示捨不得,只好誠摯而認真地向自 己懺悔──不應該答應雅婷這麼早回去的。依稀怎麼有一絲熟悉的感覺蔓延起全 身,記起小時後打完球也是要趕著6點半回家吃飯,不然就會被媽媽罵然後沒飯 吃,現在我又回到小時候衝著跑回去為了履現一個承諾,奔跑的時候跌跌撞撞的 樣子自己都覺得好笑,接近營地的時候執意不肯下去,跳上旁邊一顆大石頭,對 著下邊大喊:「謝─雅─婷─我─回─來─啦──────」最先回應我的是「啦 ─啦─啦──」山谷狂放的迴響,直逼耳膜,聲聲傳進心底。接著上演一段與雅 婷的格空喊話,那很有趣,讓我不想下石頭只好躺在上面曬太陽,然後我終於知 道我們家後院池裡的烏龜為什麼老是喜歡貼在石頭上作日光浴了,我理會了,下 次我要去牠身邊驕傲地告訴牠「我了解」。 進仔他們1點就回來破壞了我下午的冒險計劃,但那真是一個完全歡樂的午後, 多年以後我再想起仍會微笑。原來笑比走路還不輕鬆,8個人的營地熱鬧了整座 山谷,在萬山溫泉那一次我學會了打水漂,優勝美地讓我再一次重溫舊夢,並且 也玩擲準和擲遠。陽光灑落,人聲嘻鬧,植凱打水漂好厲害(他說他的最高紀錄 是15次);小共的水漂會跳得好高;邢背的擲準拋物線像是三分球神射手;db 一直在旁邊挖啦挖啦叫不服輸地奮鬥著;進仔指著遠端迸跳的水花叫這是誰太離 譜了;失失心躲在後面偷取生活裡最燦爛的一瞬;我十分盡責地笑,然後不小心 聽見了雅婷滿足的喟嘆:「我可以在這裡坐一個下午什麼事都不做也沒關係。」 後來植凱一定要削一根堅實的木棒作球棒,他削了好久我們都看到了他的堅持與 熱情,卻在他拋石揮棒的瞬間,眼睜睜看著球棒率性地斷落隨石頭一起投奔湖中 央,一下子光影「球棒」已經安安穩穩躺在湖床上逍遙,我們看著楊植凱錯愕 的臉,那張臉好像天塌下來一樣充滿荒謬悲憤,然後下一秒我們一起指著他,完 全不留情面地放聲大笑。(就像笑db在這麼空曠的地方依然可以被鳥屎滴到一樣) 人在最美麗的地方總能激發他們絕妙的創意。沒錯,表演節目節目開始了,表演 道具就地取材,計有東北大帽、領帶、頭巾、登山杖、風車、披風、和西部牛仔 帽,表演節目名單:揭竿起義、人民幣、毛主席與保鑣、超人變身前後、搞怪綁 匪、三支雨傘標,好像還有一個我記不得名稱的男人合照。其實有些歡笑你很難 逐字敘述,當那個笑點被超越變成一種境界,無論如何的文字描述都將遠遠不及 當時的現場,不管是瘋狂程度爆笑程度或智障程度,我只能偶爾看到照片回想 起再發笑。地上那三個石頭排成的字:「羊」、「狼」、「三」,db一個人寂 寥地用身體再擺出一個三字湊成一隊,那幾張照片會是我一輩子珍藏的回憶, 因為單純的陽光。 然後在山下一個燦爛的午後,夏日, 我們坐著,風蓄滿髮茨, 一則神話開始在耳畔流傳著。 那是21歲7月初的能高安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