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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rovision (傳說‧神話) 看板: CYMC
標題: 探訪林大哥
時間: Sat Sep 22 23:59:24 2001
探 訪 林 大 哥
日期：2001/6/2（六）
地點：南安遊客中心
人員：建男、佳松、勝嶸、盈彰、明修、明燕、晉慶、怡君
大一時，在二十八屆學長的嘴裡，他是個傳說中的傳奇人物。
大二時，走了一趟阿不浪、阿桑來戛調查隊，他是個道地的布農族獵人。
大三時，經由嚮導會議決議，他成為本社的校外榮譽指導教練。
大四時，在苦悶的讀書日子裡，他是我們閒話家常中親切的林大哥。
不僅在社上諸多調查隊中，他總是扮演著靈魂人物的角色﹔對我們三十屆
而言，多少大學生活裡的難忘回憶，更與他環環相扣。在畢業前夕，我們幾個
三十屆的夥伴，橫越中央山脈來到台灣的另一端，這個純樸的玉里小鎮，小鎮
就像林大哥一樣，是那樣的純情﹔是那樣的樸實，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孕
育了這位〝傳說中的傳奇人物〞。
傍晚，一行人來到了南安遊客中心，因為今日恰逢林大哥值夜。大夥在一
間大通舖安置後，派人驅車前往玉里買晚餐，晚間，我們就在遊客中心裡的辦
公室，聽著林大哥用那稚氣的語氣，說他自己的傳奇故事。談話就在每人的自
我介紹中展開，各自回憶著和大哥爬山的種種，而思緒的翅膀也隨著在手中不
停輪傳的酒杯飛進了布農的傳說中，….。
大哥的漢名，林淵源﹔山地名字「Aisong」，現年四十五歲，花蓮縣卓溪
鄉布農族人，幼年跟隨父親習獵，進而成為專業獵人，民國七十四年玉山國家
公園成立，七十六年進入國家公園服務，目前為南安管理處巡山員。由於早期
其獵區涵蓋拉庫拉庫溪兩岸廣大山區，因而對此區的地形地物、人文史蹟、生
態環境…等皆瞭若指掌，早年（六十九年）曾帶領測量隊勘查拉庫拉庫溪北岸
地形，國家公園成立後更陸續協助參與《八通關清古道東斷調查》、《拉庫拉
庫溪水生生物相調查》、《布農族舊部落與建築調查研究》、《台灣黑熊調查
研究》等重大研究案，以及多次山難搜救，為國家公園中不可多得的專業嚮導
，轉眼間已服務了十五個年頭。
憶往
談話中，我們可以了解到父親對林大哥有著深遠的影響，也不曉得是從幾
歲開始的，總知是很小的時候啦！〝那小孩子啊！我最先是爸爸帶我去安通，
以前安通溫泉上面就很多飛鼠、猴子啊！那個以前都還沒有種檳榔，都用走路
的，以前那個橋沒有的，只有鐵路而已，所以要很快走，到橋中間休息的地方
，怕說火車會來，我一直想，以前我爸爸又沒有手錶，都會知道火車什麼時候
會來，很奇怪耶！火車過後，再趕快過去。
以前我們打獵哦，飛鼠、松鼠的尾巴﹔還有猴子的頭，那個都要賣，牠的
頭要先把牠曬乾。松鼠的一個是一塊錢，那時一塊就很多囉﹔猴子的哦，那個
一個差不多要五十塊，肝、膽啊二十塊嘛！，可以用來作藥的，有時我爸打獵
回來就可以拿一百塊，我想一百塊很多了ㄋㄟ！以前我爸有一個習慣，打到山
豬在回家途中就會喊：「Ｕ…ㄏㄨ…ㄚ….」，我們就知道打到山豬了，熊的不
一樣，如果打到母水鹿就不能唱啊！〞
整個談話的過程中，大哥會不時的提到他的父親，例如槍法的神準、酒醉
後的豪情、狩獵的經驗及技巧等，我想，他一定是大哥心目中的偶像，從大哥
舞動的雙手加上生動的表情，我們彷彿見到了林進元先生的身影。
黑熊
而在部落裡，大哥年輕時就曾有獵過幾隻黑熊的顯赫功績，可說是真正的
布農族勇士，為布農族三大獵人之一。在台灣黑熊的調查研究中，大哥更是裡
頭的靈魂人物，若說黃美秀小姐是〝熊媽媽〞的話﹔也難怪當地的警察會叫他
作〝熊爸爸〞。
說起第一次和黑熊哥哥的遭遇〝第一次打熊是和表弟，還有我爸爸，那個
還沒當兵前。牠被陷阱用到，後來再用一槍打，我那時也是傻傻的啊！我也不
知道有一隻在那邊，就過去，牠攻擊我啊，就趕快跑，動作很快，等牠跑掉後
，我爸就教我怎麼弄怎麼弄，所以我很喜歡找老人聽故事，動作要怎麼樣怎麼
樣，…很喜歡聽。
像你們遇到熊時，要背包放下，趕快跑掉，往上坡跑，熊哦！上很慢，他
們上要用四個腳﹔牠們下很快，牠們衝啊，像山豬一樣…﹔像我們去山上，早
上一起來就要磨刀，就是要讓那個要尖才行，以防萬一。
這個黑熊很喜歡在稜線，喜歡在稜線上，鑽那個窩，熊窩就是這樣，我聽
老人說，他們在那個窩等動物﹔第二個是，牠們在稜線上，看得比較清楚﹔第
三是，動物要過，聞不到牠們，熊是和狗一樣聰明啊！〞
雲豹
幾天前，林大哥到木柵動物園接受講習，講授的內容與雲豹有關，目前還
不確定台灣是否還有雲豹存在，只是有某些跡象顯示其可能尚存在於台灣的山
林之中，接受講習的人員有多位博士，且教材中有部分英文，在這樣的場合裡
使大哥感到有點羞怯，此時，大夥忙幫腔〝在山裡，大哥就是博士啊！〞大哥
報以羞澀的笑容。
話題轉到雲豹身上，大哥說〝雲豹的布農語叫ㄍㄡㄋㄢˋ，是斑點的意思
﹔黑熊叫ㄉㄨㄇㄚˇ，以前雲豹和這個熊牠們是兄弟，黑熊先畫雲豹，畫好後
換雲豹畫熊，雲豹畫很快啊！黑熊起來後，就剩下那個白白的，熊恨生氣，就
給牠追，後來雲豹跑到樹上，黑熊是大哥嘛！雲豹就說，以後我追那個動物ㄏ
ㄡ，我追很快嘛！你追很慢嘛！我只要吃裡面內臟的，剩下的都給你啊！就這
樣…。〞
雲豹喜歡在乾淨的林相中活動，分布的地區約屏東、台東、花蓮一代山區
，問到是否有遇過雲豹，大哥說，這個有啦！以前我聽清水的老人說，在米亞
桑那邊有遇到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現在還有沒有就不知道了。
家屋
〝說到房子，房子最漂亮是馬西山啦！那個石頭，…，真是沒有話講馬西山，
那馬西山的房子也是相當多，我們在那邊，兩天，那很快呢，我用那尼龍的喔
！尼龍的繩子，給他去放，不到一天就捉到一隻，那邊動物太多囉！我已經好
幾年沒在那邊放了，…，以前馬西山，我在那邊一個人ㄋㄟ，待一個月。之前
我就和爸爸ㄏㄡ，在那邊放陷阱，後來就四月了嘛！差不多四月前陷阱要拆掉
啊！天氣熱了嘛，你那個動物隔天屍體馬上會爛掉。就下山啊！陷阱都拿掉啦
！我在家裡很無聊啊！對呀！以前都沒想到說要賺錢沒有，在在家裡要幹嘛！
這樣，我又後來一個人啊！我又帶一隻狗，叫ㄎㄨㄇㄚˇ，在那邊一個月ㄟ。
我知道那個路啊！那個路很明顯，有好幾條，幾條明顯，幾條不明顯的，我就
一直追，一直追到米亞桑，我還去公山，公山底下，在那邊打獵，走一走，走
幾天，又回來，就帶米啊！槍啊！還有一隻狗！就靠〝那個肉〞啊！吃吃，想
打多少就打多少，我才知道房子在哪裡，這樣，我們在那個馬西山對面喔！那
個叫，我們叫那個ㄋㄚㄋㄚㄊㄡ，喔！那邊房子也是很多，我知道那邊還有一
個房子還沒垮下來很完整的很好，東西都還有，我現在再想可能還有，在稜線
上。〞
善戰
說起布農族的驍勇善戰，在《生蕃行腳》一書中，森氏不僅與布農族有著
深厚的因緣，對於布農人的英勇更是欽慕：
〝…，一般的蕃人都不願意，也沒有勇氣走出部落的領域，更不敢單獨外
出遊獵。只有布農族敢單獨超越部落的領域，四處去旅行，甚至進入別人的獵
場狩獵。我們有一次從埔里到花蓮途中，把一面國旗和一個飯碗留在能高主山
山頂留念。另一次從合歡山到奇萊主山時，也把一些紀念品留在奇萊主山附近
山頭。後來，布農族獵人，從他們南方的領域，長程跋涉到屬於泰雅族領域的
奇萊山方面打獵，竟從山頭回收我們留下的東西，帶到集集街的支廳。…〞
大哥說〝以前那個日本，和我們祖先比賽打靶，我們祖先把彈殼擺在五個
手指間，加槍裡一發，他打五發完，日本人才打兩發。我們祖先說，日本真正
原來要將我們原住民全部殺掉的，看到這個後，那個大官說，這個不要殺掉，
以後這個原住民，可以去打戰，所以說，我們原住民打戰是很厲害的，….。〞
的確，由其抗日英雄拉荷阿雷或拉馬達仙仙的英勇事蹟中，也難怪日人必
須費盡人力、物力的築道圍剿，千方百計的來降服這「本島最後未歸順蕃」。
倫理
然而，事實上布農人除了強調個人的能力外，在集體行動中他們也同樣重
視互助合作、長幼有序以及有福共享等觀念，大哥說〝我以前都是跟老人啊！
沒有棉被，我們以前有六個，我小孩子啊！他們老人晚上差不多都睡兩個小時
，他們怎麼睡？都是跪著，呈蹲姿抱頭睡，像我小孩子嘛！他們都用那個山羊
皮，把它烤乾，舖起來，讓我在那邊睡。我一起來，怎麼沒有人了ㄋㄟ！大人
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差不多現在的天色喔！很黑，怎麼知道往哪裡走？他們有
分，你往那邊，你往那邊。差不多早上，我聽到爆炸聲在那邊，又聽到在另一
邊，之後聽到第一聲鳥叫聲，我就知道要天亮了啊！我就拿水啦！煮飯，他們
回來時，飯都已經涼了，我看吃飯差不多是九點，早上，有的很慢來啊！有一
個還沒回來，你不能吃飯啊！也不能隨便亂吃，回來的時候，有的打到什麼，
打到什麼，有的沒打到啦，先吃飯，吃飯的時候，有的年齡比較大，那個肉還
要分，一人兩塊，還不能吃，還有，那個客人比較大的，給你，像我只有兩塊
就夠了，吃飯時，那個肉會傳來傳去，像我的肉我給你﹔你的肉你給我，這樣
傳來傳去喔！禮貌！吃飽了就馬上整理那個肉，就這樣聊天，拿木材，差不多
下午三點，又開始了，一個地方差不多待一兩天，就換另一個山。〞
〝有一次，我爸背了一隻山豬回營地，我們九個人在哪邊，是這樣，你的
狗有參與，也有份啊！像我小孩子，就只有分到一點點，像是你打不到了，根
本是沒有肉啊！大便哦！我要拿你的手擦我屁股，不能吃飯啊，下次不要這樣
。…以前有幾個老人很凶，山上這樣來回哦，要一兩個小時，酒快沒有了，都
得叫我去山下買，買回來時，他們都已通通醉倒…。〞
而令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去阿桑來戛時，每天一到營地，林大哥、
高大哥、阿強及文曄幾人，砍材的砍材﹔整營地的整營地﹔取水﹔生火等動作
，真是搭配的天衣無縫，每個人都很有默契一般，令人難忘，是值得大家學習
的地方。
獵場
盈彰問到，部落以前是否會因為地盤的緣故而起衝突，大哥說〝以前啊，
我爸爸那一代就沒有了，啊部落哦，有時會為了地盤，我們有個祖先叫Lan 的
頭目，也是這個問題，頭目要先談，你也帶狗我也帶狗到那個地盤，一起散開
去找那個水鹿嘛！狗一追，水鹿絕對會往那個水嘛！一直跑跑跑到那個溪谷啊
！後來那個Lan 他動作很快嘛！衝衝衝到溪底，他就給牠打啊！他打完後把那
個水鹿帶走啊，另一人說要一半，Lan 說沒有你的份，這個是我打的，以後你
不能來我這個地方，這是我的地盤，就這樣…。像我們以前ㄏㄡ，部落有分嘛
！我們以前姓林的地盤很寬，整個山都是啊！以前和我ㄚ公還有我爸爸一起打
獵時，他們說，以後這個山上我們不在的時候！這個山上都是你的財產啊！….
，現在啊！都變成國家公園了，只要你有本事就去吧！〞
而早期有設置隘勇線時，大哥說〝以前山上有圍那個線，上面有電，意思
就是不要給老百姓過去，像以前我爸爸他們都要用木頭作一個樓梯呀，跨過那
個線。有的人很聰明啊！在追山豬的時候，都會給牠引過去，去碰那個線，給
牠電死…。〞
祭祖
談到在山上拜拜的習俗，大哥說〝這是我爸爸，我叔叔，他們前輩教我的
，他們說要拜ㄏㄡ，要在那個越大棵的樹越好，那我們叫『流浪的土地公』，
他第一個是，為什麼要在這個樹上，就是它這個『流浪的土地公』，一下雨，
它沒有房子，都會在這個樹上，拜的時候要請它來啊！…，我在大分是每天拜
，早上晚上，是拜好兄弟，大分那邊很多嘛！像我一拜我就知道，身體啊！心
理啊！都有感覺，…，像我們調查部落時，到房子的了，我會先講，「前輩，
對不起，我今天到你家裡，要來看你家裡，我想動，我不會破壞你的東西，我
想研究，為我們後代子孫，讓他們了解，…」像我們到阿不浪啊還是到哪裡，
我絕對會先給它餵，第一天我要先拜，第二天再去動那個房子，他們以前祖先
的房子ㄏㄡ，只要房子就是有人在下面，像我們以前一個是這個房子滿了，就
會蓋新的，再來就是有人自殺，這個家你就不能住了嘛！換地方，我是聽老人
他們說的啦！〞
就這樣，拉里拉雜的談了許多，大哥說，這個講一天都講不完的啦！時間
來到了午夜十二點，明修早已醉倒，大哥說，一宏的學弟來怎能沒醉的呢？為
了等你們，我已三天沒喝了。不過桌面上那甕六升的米酒和之前帶來的兩罐小
米酒早已精光，只好轉戰酒場，到遊客中心前方一百多公尺的卡拉ＯＫ。大哥
說，要不是今天我值班，否則到我家裡來，我找部落裡的許多長老來跟你們說
故事，酒那更是喝不完的。歌聲中，大夥聲嘶力竭，好似在宣洩即將離別的感
傷，大男孩眼裡泛著淚光，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幕幕山中的場景。事實上，大哥
對他們原住民（以及他本身）生活上的困境以及政府的政策等，有著許多的無
奈，平日時，總是以一種樂天知命的態度來面對，尤其最近的裁員風，大哥說
，那一天必須離開這個工作，他還是要回到山裡面去討生活。在搖搖晃晃地回
到遊客中心途中，大哥分別給我們一個強而有力的擁抱，並期待下回的相聚。
第二天一早，大哥陪我們走了一小段古道到山風二號橋再折回，這樣的安
排，令人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之感。告別了玉里，回程是我們的美食之旅
，涂媽媽肉粽、台糖冰廠的冰淇淋、滿妹豬腳、宜蘭的肉羹、…，就這樣一路
吃回中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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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長，千古流雲雲飄飄
涉世行，萬丈紅塵塵邈邈
落一葉，歲暮臨景景悠悠
八月秋，笑染西風風蕭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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