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PC home Online之『名家專欄
電子報』 ( http://www.epeople.com.tw )
MP3事件的最終結局
‧陳豐偉：無聊終歸是無聊
《 １ 》
這星期由檢察官搜索學生宿舍引爆的「成大 411事件」，越發展越像是一
場鬧劇。起初義正辭嚴的檢察官，陷入著作權人無人挺身控訴的窘境，還
引發法務部長和媒體對程序問題的指責。代表音樂著作權人的IFPI起初義
正辭嚴地表示絕不和解，沒想到卻因此代替音樂產業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
壓力，一星期之後開始撇清關係，表示 411事件和IFPI無直接相關。
許多名人云亦云地譴責「下載 mp3就是犯罪行為」，面對越來越清楚的著
作權法解說，現在只好強辯說「學生電腦裡還有非法軟體和影片」。即使
如著作權專家蕭雄淋已經說明單純下載 mp3不違法，一些媒體紅人依舊不
避諱自己「媒體工作者」與「音樂產業關係人」複雜的利益關係，公然痛
罵下載 mp3的學生，在全國觀眾表演錯誤示範。
其實，是非黑白不見得難懂，問題往往只在於有沒有用心，以及能不能擺
脫個人利益帶來的思考障礙。
《 ２ 》
公然散佈mp3，如果未經著作權人同意，就有違法可能。但下載mp3不一定
是違法行為。著作權法第五十一條清楚規定：「供個人或家庭為非營利之
目的，在合理範圍內，得利用圖書館及非供公眾使用之機器重製已公開發
表之著作」。某些公眾人物自行把法律擴張解釋成：「只能從原版CD複製
mp3檔案，而且只限一次」，這是對大眾不負責任的誤導，對法律的曲解
。某些學生則想推動mp3立法，其實法律對mp3跟對其他著作有同等的保護
，為什麼還要推動 mp3特別立法？被媒體和公眾人物誤導，連學生的腦袋
也跟著迷糊了。
舉個實例，讀者就不難瞭解什麼是「合理使用範圍」。
假設有一位記者（我們稱她為田小姐好了），在報紙上寫一篇批評成大學
生重製 mp3違法的專欄文章。當這篇文章完成時，它就跟所有的流行音樂
一樣，有法律賦予對其著作權的保護。
如果有一位讀者（我們稱他為 A先生）非常喜歡田小姐的文章，買報紙後
用影印機「重製」一份（就如同買原版光碟後轉錄一首 mp3），他有沒有
犯法？答案很明顯，沒有。
如果 A先生的朋友B先生很喜歡田小姐的文章，拿A先生的複本也用影印機
「重製」一份（就如同跟同學copy一個mp3檔案），B先生有沒有違法？答
案很明顯，沒有。
如果 C先生很喜歡田小姐的文章，自己印了一百份到火車站前散佈（就如
同把 mp3放在公開網站上讓網友下載），報社可不可以告他？雖然報社不
太理這種小事，但按照著作權法，報社毫無疑問可以控告 C先生。（這時
， C先生散佈給非特定的公眾）
如果D先生正好路過火車站，跟C先生拿了一份影印的文章，然後自己又印
一份存檔（就如同網友從非法的mp3網站下載音樂），D先生有罪嗎？按照
著作權法第五十一條，只要他沒有營利，純粹在個人範圍內使用，當然沒
有犯法。
田小姐的評論在報社網站上也找得到，於是喜歡她文章的 E小姐複製一份
放在電腦裡，然後透過電子郵件 forward給每一個「好友名單」上的朋友
（就如同從原版CD製作備份，然後轉寄mp3檔案給朋友。請注意，這時E小
姐是散佈給「特定的公眾」）。某個程度上， E小姐已經傷害報社的利益
，因為 E小姐使其他人不需點選報社網頁，就可看到田小姐的報導，讓報
社減少賴以維生的廣告收入。你覺得E小姐有犯法嗎？你是不是也常跟E小
姐做一樣的事情？
事實上，幾乎每個上網路的人都在「重製」，都在「未經授權就複製、散
佈著作」。你覺得A先生、B先生、D先生與E小姐是「犯罪」還是在「合理
使用範圍」？
現在問題來了，如果 C先生複製五十份有沒有違法？四十份呢？三十份呢
？到底合理使用範圍的界限在哪裡？ E小姐如果轉寄給一百位朋友呢？
這永遠無法釐清的部分，也就是所謂的「灰色地帶」。沒有人能說出絕對
正確的答案，只能倚靠法官自由心證。但可以確定的是：倘若只是單純「
重製」個人用途的 mp3檔案，不管來源合法或非法，只要數量不多，絕對
在「合理使用範圍」之內。
還記得事件發生之初，檢察官說法律就是法律，要大家不要抗爭嗎？沒錯
，法律就是法律，不管你是華人天后或本土歌王，不管你的影響力有多大
、支持者有多少，在法律之前，你傳遍百萬人的歌曲，跟我這篇可能只有
幾千人留意的文章，都是法律定義的「著作」，享有同等的權益和規範。
如果網友可以在「合理使用範圍」內複製、散佈、轉寄我這篇文章，同樣
的，網友也可以在合理使用範圍內，下載、流傳你用千萬預算打造出來的
歌曲。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並不因為伍百的CD賣三百五十元，田小姐的新聞報
導沒有商業利益，就讓伍百的音樂比田小姐的報導擁有更大的特權。音樂
產業沒有理由比文字產業得到更多的保護。
《 ３ 》
政府官員在 411事件裡的保守態度令人驚訝，先是不分青紅皂白指責學生
，濫用職權鎮壓合法的mp3檔案，接著又將話題導引到保護軟體智財權。
在進行一項法律制裁與道德勸說之前，一定要先考慮「一致性」。如果一
位環保人士白天鼓吹資源回收，晚上到麥當勞卻用掉十張餐巾紙，我們是
不是會覺得他言行不一？同樣的，如果我們要以嚴厲的「態度」譴責下載
mp3的行為，我們得考慮台灣人民有沒有「本錢」在各方面承受一致的道
德要求。
如果政府要以高標準要求國民尊重智慧財產權，就必須評估將會帶來的後
果。事實擺在眼前，如果遵從法令，軟體的支出將遠超過硬體。光是Wind
ows作業系統、Office文書套件、防毒程式等基本軟體，就不是中下階層
家庭負擔得起。如果這套道德標準延伸到全國人民，必然會造成中下階層
龐大的負擔，甚至阻扼中下階層學習電腦的機會與熱情。
當電腦與網路逐漸成為科技生活與教育學習中的必備條件時，政府有責任
讓這些「資訊設備」跟自來水、電話、家庭用電一樣，成為每個國民都能
負擔的生活設施，不能完全交由自由經濟來決定。即使是都市中產階級，
每年若要花三、五萬元更新一家大小的電腦軟體，恐怕都是沈重的負擔，
更別說原住民、農民、勞工朋友，以及現在許多在失業風潮下有月薪三萬
元工作就萬分感謝的大學畢業生。在緊縮生活中努力求生存的台灣人應該
還不少吧，我們要如何跟他們開口說：「請花錢買原版軟體，否則就請你
不要用電腦」？
具體的說，如果要鼓吹守法精神，政府應該推動已成形的「自由軟體」，
花些力氣讓「自由軟體」徹底中文化，生活化。現在有一些企業設法申請
國防役名額，讓創辦人或重要員工可以假借名義逃兵役。如果政府有魄力
，應該把國防役名額留給「自由軟體」陣營的程式設計師，請他們專心改
寫出一般生活與職場工作必備的電腦軟體，或到各地擔任自由軟體的「種
子教官」。在清除「非法軟體」的同時，政府有義務創造、提供國民另外
的選擇，而不是憑藉威權強力鎮壓，把苦果丟給中下階層承擔。如果政府
有勇氣這麼做，既可表達對智財權的維護，又能保障中下階層使用電腦的
機會，減緩「新經濟」惡化社會資源分配的趨勢。
成大學生自救會預定以「反盜版」作為遊行訴求之一。問題是：「反盜版
」如果玩真的，要如何預防惡化貧富差距的問題？徹底解決的方法，就是
「自由軟體」。
《 ４ 》
其實，不管 IFPI最後要不要控訴學生，不管政治人物最後要不要管制mp3
，不管這場學生運動演變成什麼局面，不管檢察官決定如何收拾殘局，都
不會改變mp3的命運。網路與個人電腦的興起與快速發展，讓mp3的興盛成
為歷史的必然，除非人類文明倒退，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的前進
。根植於人性最基本的渴望分享、以及從分享中得到自我肯定的慾望，加
上越來越進步的儲存媒體和傳播方式，現在任何對 mp3的道德指責，不過
是丟進時代激流中一塊鵝卵石。我的肯定無益於它的生存，來自各方的指
責也無損於它的地位。它就是如此昂然獨立，無畏於人間的是是非非。
無聊的終歸是無聊吧。看了這麼多場戲，欣賞這麼多令人捧腹的秀， mp3
還是會以它的方式活在我們的世界。會讓我念念不忘的，是那十四位學生
還扣留在地檢署的電腦。常與電腦為伍的人就知道，與自己的電腦分離的
苦，大概僅次於和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的苦。什麼時候電腦才能回到學生
的書桌前？電腦不回來，學運就不該有結束的一天。
‧ 【 ROACH說說話 】
這篇文章是我到「名家專欄電子報」撰稿以來，花費心思最多、耗用時間
最久的一篇，反覆修訂十數次，從四千字再精簡成三千字，希望有助於釐
清成大 411事件衍生的問題。
上次「不給我 mp3，就不買你的CD！」一文，在「名家專欄電子報」刊出
後收到數十封要求轉載、轉寄的讀者來信。這篇文章，如果有讀者想轉載
到 BBS或非商業網站，請直接動手，不要再來信詢問了。請記得，轉載或
轉寄時，一定要在文章前加上「本文轉載自PC home Online之『名家專欄
電子報』 ( http://www.epeople.com.tw )」，謝謝。
‧若有任何看法，歡迎跟作者聯繫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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