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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笑長談宮崎駿動畫（上）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Fri Oct 6 23:06:38 1995)
今天我們來談談宮崎駿的動畫。宮崎駿是近年來少數能兼
顧娛樂效果與內容深度的動畫導演。他的片子大部分都是
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也因此有許多國內影評把
他的作品當作是給小孩子看的－－典型的看熱鬧！不過也
實在是宮崎駿把他所想要表達的訊息藏的太深了，使得觀
眾往往迷失在娛樂的外表之下，而忽略了背後的訊息。所
以在看宮崎駿的作品時，真的要十分細心，才能體會出背
後的意義來。
我想，宮崎駿最有名的作品就是１９９４年的「風之谷」
了，這也是奠定他為大師級導演之作。「風之谷」是改編
自宮崎駿的同名漫畫，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漫畫作品。其實
漫畫「風之谷」要比動畫「風之谷」來得有內涵多了。動
畫明顯有商業傾向，比漫畫搧情多了，不過仍然是一部不
朽的動畫經典。今天我們還是以討論動畫為主，因為漫畫
「風之谷」可以說是另一部作品，我們有機會再談。
動畫「風之谷」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它的環保觀念。還記得
有人對於「風之谷」的短評為「為日後人文動畫的典範，
在短短兩個鐘頭之內，呈現一部結合宗教的寬容、英雄史
詩與環保訴求於一體的巨構」可見本片在動畫史上的地位
已不可動搖。不過個人覺得與其是宣導環保，倒不如說宮
崎駿想要探討人與自然的關係。其實這個主題一直延續到
後來的「天空之城」，然後到「龍貓」作結束。因此個人
一直喜歡稱這三部作品為「宮崎駿的自然三部曲」。所以
要討論也要三片一起，如此才能一窺宮崎駿的完整思想。
我們可以說，「風之谷」是宮崎駿對於人類最為嚴厲的批
判，可以說是警世寓言。故事背景是設定在人類產業文明
滅亡後一千年的時空。本片一開始就把一片荒蕪的大地展
現在觀眾的面前，接著我們看到人類在腐海的邊緣苟延殘
喘的活下去。所以宮崎駿一開始就把沈重的壓力感帶給觀
眾，這在他其它的作品中是找不到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觀眾的疑問就隨著女主角Nausicaa的探索而逐漸解
答：原來是一千年前人類所創造出的生物兵器＜巨神兵＞
失控而在七天內把地球燒個精光－－也就是「七日之火」
。之後地球逐漸產生了以巨大的菌類與奇怪的昆蟲所組成
的生態系－－腐海。由於腐海會產生有毒氣體，所以殘餘
下來的人類一直想要消滅腐海，以擴大人類生活圈。不過
Nausicaa發現其實腐海是地球為了清除人類以前所污染的
大地而產生的「大地濾清器」，＜王蟲＞則為自然的代表
，負責保護腐海。因此說服人類不要破壞腐海。
我們可以發現，Nausicaa所扮演的角色是人類與自然溝通
的橋樑。她同時為人類與自然的平衡點。所以宮崎駿把她
塑造成一個聖女，讓她超脫一切束縛，並且擁有獨立完整
的人格。我們甚至可以說Nausicaa扮演了「大地之母」的
神話角色。在「風之谷」中，我們看到所出現的植物幾乎
都是低等的菌類，這正是創世紀的象徵。怎麼說呢？因為
菌類正是地球上最早出現的陸地植物之一，所以充滿菌類
的大地正是表示世界的開始。因此我們可以看出Nausicaa
這位大地之母將在這個洪荒之地開創人類新的未來。
個人一直認為，「風之谷」是宮崎駿的作品中最易解讀的
作品，因為他在「風之谷」中很明確的把他的想法表達出
來。大概是認為目前人與自然的關係快要破裂了，所以急
急想要告訴大家人類再不反省，就會完蛋！也因此「風之
谷」整片呈現出悲觀的氣息（這在他其它的作品是從未出
現的）。不過宮崎駿也不是全然的悲觀，在片尾他把生命
的旺盛力展現在觀眾的面前。尤其是最後一幕，一棵剛長
出的幼苗更帶給觀眾無限的希望，令人動容。
接著在１９８６年的「天空之城」裡，宮崎駿將時空拉到
１９世紀的歐洲。宮崎駿要以這個時空為背景，是有原因
的。我們知道在１８世紀的歐洲，正是工業革命的開始。
而人類努力發展工業一百年之後的１９世紀，正是人類對
於科學充滿信心的時候，而且工業的發展也到了可以破壞
大自然的地步。那時的人類樂觀的相信「人定勝天，科學
萬能」，我們從男主角Pazu一開始的態度就可以看出。而
且我們可以看到片中的小鎮附近充滿了礦坑，還有到處可
見的鐵軌環繞山中。觀眾可以清楚的看到大自然被破壞的
情形。我們可以說，１９世紀正是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產
生裂痕的開始。
宮崎駿藉由「天空之城」表達出他的科學觀，而且藉由男
主角Pazu從一開始對科學抱持著樂觀的信心，到後來看到
天空之城Laputa殘破的景象而對科學產生質疑與幻滅，來
對現在的科學文明作出了反省。並且透過女主角Sheeta對
於為何Laputa的人民要放棄天上的城堡與興盛的科學成就
而回歸地面的解釋，來表示不管如何人是離不開自然（土
地）的。
宮崎駿也特意把片中的世界描繪成充滿機械的世界。從天
上各種的飛行器，到地上的汽車與火車，還有銅牆鐵壁的
軍事要塞與Laputa的機器人，皆呈現出機械的冷酷面。不
過宮崎駿卻藉由Laputa上的園丁機器人與花、鳥、樹木和
小動物間的和諧相處，向我們傳達了另一個訊息：其實科
學與自然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完全要看人類怎麼去使用。
這也正是宮崎駿的樂觀之處。因此「天空之城」對於科學
是充滿樂觀的。
順便一提，在片中充滿人情味的海盜們所用的飛行器，都
以動物為造型，連飛行動作都模仿動物。可是軍隊所使用
的飛行器，則稜線分明，給人感覺冷冷的沒有感情，人造
氣息濃厚。這也是宮崎駿特意要給觀眾的印象：什麼樣的
人用什麼樣的機器。所以科學是好是壞，端看人類怎麼去
使用。
到了１９８８年的「龍貓」，宮崎駿帶我們到了二十世紀
中的日本農村。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鄉村，宮崎駿讓我們
看到了自然之美。片中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有草地、
有樹木、有小溪還有代表自然的龍貓。宮崎駿藉由這些視
覺之美，就是希望打動我們的心「既然大自然這麼美，為
什麼我們不好好愛惜它？」而且片中我們可以看到，村裡
的人們與大自然非常和諧的生活在一起；這也就是宮崎駿
想告訴我們的：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是可以非常美妙和
諧的。「龍貓」也展現出人類與自然是充滿了希望和未來
的。因此「龍貓」可以說是宮崎駿探討「人類與自然的關
係」系列的最美麗的完結篇。
個人也一直認為，宮崎駿在「龍貓」中作了相當重大的突
破──放棄了過去誇張的表演與複雜的劇情，而著墨於平
凡的世界。宮崎駿並未以強烈的戲劇推演來加深觀眾印象
，但所有的情節都曾發生在我們生活周遭，一切都是那麼
的熟悉。宮崎駿在「龍貓」中所表現的境界相當的高，所
展現的視野也相當的廣。因此個人認為「龍貓」是宮崎駿
成就最高的作品。也因為「龍貓」的劇情相當的淡，所以
真的要十分細心，才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龍貓」除了延續「人類與自然的關係」的討論，也開始
關懷起人類本身。像對於家庭親情就有深入淺出的描寫。
我們可以看到父女之情，母女之情還有姊妹之情。並且還
特別描寫出鄉間淳樸的世界與濃厚的人情味。像在妹妹失
蹤後，村人全部出動不計代價的幫忙尋找，看了令人感到
溫暖在心頭。之後的「魔女宅急便」就完全將主題放到人
的身上來。因此「龍貓」可以說是在一個承先啟後的關鍵
地位。
個人也強烈的感受到，本片的主角不是龍貓，不是兩姐妹
，而這塊土地，是活在土地上的人們，更是偉大的大自然
全體。「龍貓」中，人們與大自然和樂的相處在一起；沒
有破壞，一切只有詳和。尤其片中龍貓施展法力讓種子發
芽並生長成一棵大樹的情況，更令人感受到大自然強烈的
生命力，予人生生不息的感覺。而龍貓根本是大自然的化
身，龍貓就是代表了大自然。而且片中宮崎駿呈現出「萬
物皆平等」的印象，片中的大樹也讓人感受到人類的渺小
與大自然的偉大。
基本上，「龍貓」就是宮崎駿的桃花源，也就是他心目中
理想的世界，更是他對未來的無限希望。這讓我想到，黑
澤明在「夢」中，也是以一個和平的桃花源作結束。巧合
嗎？我不知道。
以上所言，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見。希望各位先進多多指
教，謝謝！
ＰＳ：還沒寫完。下次要接著談宮崎駿在以後的作品中，
所開始探討的主題－－「人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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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笑長談宮崎駿動畫（下）
發信站: 台大計中椰林風情站 (Sun Oct 8 23:40:35 1995)
宮崎駿在「風之谷」、「天空之城」及「龍貓」這一系列
對於「人類與自然關係」的探討結束之後，開始把主題轉
向為探討人類本身，也就是「人的成長」。
在１９８９年公開的「魔女宅急便」，是宮崎駿自「風之
谷」以來，唯一一部不是由自己原作的作品。「魔女宅急
便」改編自角野榮子在１９８５年出版的同名童話小說。
這本作品出版後廣受好評，先後獲得國際安徒生童話獎國
內獎、野間兒童文藝獎、小學館文學獎等多項榮譽。並且
是日本厚生省推薦的優良讀物。國內也有翻譯，有興趣者
可以找來看（註１）。
基本上，「魔女宅急便」就是一個成長的故事。本片圍繞
著Kiki這個小女孩的獨立成長作發揮：她如何去適應新環
境、如何消除環境的摩擦、如何去面對新的人際關係等。
因此本片的主題就是「成長」。人的成長總是艱辛的，宮
崎駿透過Kiki這個小女孩向觀眾提出了他的看法。當我們
看到Kiki從什麼都不懂，經過一些起伏，到最後變得長大
懂事得多，且對於新環境已經適應時，真是令人欣慰又高
興。這些過程都是如此的真實，似乎都曾發生在你我身上
，令觀眾如同身受。這也延續了「龍貓」採討平凡主題的
風格。尤其是其中有一段畫家對Kiki說，她學畫過程曾遭
遇瓶頸，然後如何尋求突破的一番話，個人相信這一定是
宮崎駿的親身經歷，否則這番話怎麼會如此入木三分？
在這裡也不得不佩服「魔女宅急便」的人物設定（抱歉，
忘了是誰）。如果你仔細觀察，故事一開始的Kiki，看起
來真的好小好可愛，一臉稚氣未脫的模樣。不過到了結尾
時，雖然是一樣的可愛，但是可以看得出來Kiki是真的長
大了，臉上多了一番磨練後的神采，有著剛毅且充滿自信
的眼神，而不再是一開始生活在溫室中的小Kiki了（一開
始我們可以看到Kiki的家中佈置得很像溫室，室內到處都
是花草等植物）。這個改變，是一點一滴的，如果不把開
始時的Kiki與結尾時的Kiki拿來做比較，真的是很不容易
查覺的。所以還是那句老話，看宮崎駿的片子，真的要十
分細心才行。
接下來想談的是在１９９１年公開的「點點滴滴的回憶」
。首先要聲明的是，這部作品是由高「火田」勳擔任腳本
與監督，而宮崎駿只僅僅擔任製作人而已，因此本片根本
不算是宮崎駿的作品。之所以要在這兒討論本片，則是因
為本片所探討的主題正好延續了「魔女宅急便」的主題：
「人的成長」。
「點點滴滴的回憶」所探討的主題是「青年人的成長」。
我們可以看到女主角妙子是個約２７歲的現代女性，她對
於都市生活產生了厭倦與矛盾，深感自己必須突破瓶頸，
尋求生命中一段新的成長與再出發，於是就休假到鄉下並
嘗試田間生活，好放鬆自己，並且好好思考未來的方向。
影片中，為了找尋新的人生意義而跑到鄉下的妙子，在旅
途中、在村裡幹活時，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她在小學五年
級時生活中的種種小事與當時心態的轉變。她藉由對過去
的回憶，來對自己本身做一番評估及檢討。也就是藉由自
己過去的成長體驗，來幫助突破現在所面臨的成長關鍵。
這種自身的內省與突破，正是本片所要表達的重點。而之
所以要選定２７歲，也是因為２７～３０歲可說是人生的
一大關口。人在這時候，不但在工作上面臨是否能有重大
的突破與發展，在家庭方面也面臨該結婚組成新的家庭的
壓力。這時候的人是非常敏感，不但想的多，而且容易停
滯不前。因此人在這時候要如何突破現有的困境，邁向人
生新的境界，就是本片所想探討的主題。而這種「青年時
期的成長」，也正好銜接了「魔女宅急便」對於「兒童時
期的成長」所作的討論。
從這兩片我們可以看出，「兒童時期的成長」著重於對於
廣大世界的接觸與適應；而「青年時期的成長」則著重於
自身內心的反省與突破。片中最後妙子決定留在鄉村與男
主角利夫一起生活，也代表妙子找尋到一個新的人生－－
將要組成的新家庭。順便一提，導演安排妙子的成長是在
大自然（鄉村）中完成，個人也覺得表達出人與自然的不
可分割性。人，畢竟是離不開自然。
既然討論了「兒童時期的成長」與「青年時期的成長」，
接下來是不是要討論「中年時期的成長」呢？沒錯！宮崎
駿在１９９２年的「紅豬」，正是討論這樣的主題。
相信有很多人在看完「紅豬」之後，一定覺得比他以前的
作品要單純的多。我想說的還是那句老話：看宮崎駿的作
品，真的要十分小心細心。宮崎駿把很多意念藏在「紅豬
」裡面，如果不細心，真的很不容易感受到。
宮崎駿一開始就說：「紅豬」是給中年人看的。這句話非
常重要，因為我們得從中年人的心態來切入解讀這部作品
。我們都知道年輕人總是充滿了遠大的抱負與理想。他們
永遠有許多目標等待他們來完成。所以年輕人的生活態度
充滿了衝勁與熱忱，只因為他們年輕，他們擁有無窮的希
望。反觀中年人，辛苦工作了大半輩子，已經沒有什麼人
生目標，只希望平靜的過完這一生。由於日常生活已成為
一種規律，所以過去的熱忱早已磨去，工作也提不起什麼
勁，對事情也不會有新鮮感，可說是沒有什麼未來可言。
而我們看到「紅豬」的主角Porco ，正是處在這種尷尬的
情境。
在劇中我們可以看到Porco 每天所做就是打空賊。這種工
作對於Porco 這位中年阿吉桑來說，已經是無聊透頂；何
況所遇到的空賊格調又不高。加上過去的朋友（戰友）也
幾乎都在大戰中死去，所以生活是相當孤獨，唯一的娛樂
就是去酒店聽Gina唱歌。這種孤獨感，對未來沒有希望，
加上對於他對於過去戰友的死有著相當大的自責（從他對
Fio 所說的故事可以看出），所以使得他有著相當嚴重的
自暴自棄。這種「厭惡自己」的念頭，表現在外就是他那
一張大豬臉。因此豬臉是Porco 內心世界的象徵，絕對不
是中了魔法。並且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住在無人島），
不問人間世事。我們從他曾說過「豬是沒有國家的」可以
看出他的逃避心態，而這種心態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逃避
Gina對他的愛。
失去奮鬥目標的Porco 就這樣過著日復一日的自棄生活，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勇往直前的年輕女孩，Fio 。Fio 是個
典型的熱血年輕人，有著上述所有年輕人的特質。被充滿
衝勁與熱忱的Fio 所感染，Porco 也開始逐漸熱起來，甚
至為了Fio 而和空賊找來的槍手Curtis舉行一場空戰。當
然最後是贏了。雖然贏的很狼狽，不過Fio 仍然獻了一個
香吻。這時Porco 忽然覺得其實他可以活的很快樂，仍然
可以活的跟以前不一樣，於是開始認同自己，認同自己中
年以後的生活。這種價值觀的轉變，或著說「中年時期心
態的成長」，使得他的臉又便回原來的人臉。這也是他又
重新「喜歡自己」的開始。而導演安排Porco 原本的座機
被毀，然後重新造了一台新的飛機，也是象徵Porco 丟棄
過去的生活而展開新的未來（原來的飛機老老舊舊，引擎
還常常不穩，飛起來有氣無力，像極了原來Porco 的生活
態度；新飛機則引擎強而有力，充滿幹勁，暗示Porco 的
轉變）。
其實這種「中年時期的成長」是相當困難的：中年已經沒
有什麼未來可言，有什麼好成長的？宮崎駿正是想藉由本
片告訴中年人，即使未來的可能性不大，日子仍然可以過
得不一樣且有樂趣。只要你願意接受自己，接受自己中年
的生活，日子照樣可以過得海闊天空。
後記
長久以來就想把心中的一些感想與心得整裡出來。這次終
於有時間把它寫下來。忽然想到似乎可以把「老人Ｚ」也
拿來討論，因為它是一部探討老人問題的作品。不過由於
這次以宮崎駿所參與的作品為主，所以下次有機會在談吧
。至於宮崎駿下一次將會發表何種作品，這我也非常好奇
。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是探討「老年時期的成長」的作品，
因為已有類似主題的「老人Ｚ」了。以上所言，皆為個人
淺見。還希望各位先進不吝賜教，謝謝！
註１：小說「魔女宅急便」的中文譯本由國際少年村圖書
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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