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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調查報告]再生人－牢籠之歌(陳榮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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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告白」－９８調查報告系列
７月７日 ２２：３０－ ２３：３０ 在超視播出
本文同步刊載於台灣日報副刊
「生命．告白」系列
再生人－牢籠之歌
陳榮顯
一．絕症
壁癌是一種無可救藥，麻煩非常的建築物疾病。它的病根密藏在牆裡深處，無從
撼動，也無從治療。每隔一段時日，壁癌就從內裡發動攻勢，不停的向外腐敗，
外露到牆面時，牆面已水漬斑斑並霉臭不去，這樣的狀態纏綿一個月後，攻勢會
突然暫竭，牆面再度恢復原貌。至於壁癌何時再來，則無從知曉，只能靜待的坐
以待斃。
二．再生
我們視出獄的人，形同壁癌，他們是一群內部已腐敗的人，無從根治，只能遠離。
雖然出獄的人被冠稱再生人，意涵重生，但人們不相信他們會再生長出任何好東
西。
三．再生人
張順泰，四十歲出頭，未入獄時經營酒廊小菜生意，出入聲色場所，過紙醉金迷
生活，八十五年因假釋條例出獄，現在工地從事粗工，做工地最勞力的清潔工作。
彭澄照，四十出頭，未入獄是角頭老大，於道上呼風喚雨，威風無比，八十六年
因假釋條例出獄，現也從事工地粗工。
李文龍，四十出頭，未入獄是專業建築工人，月入七萬餘，八十四年因假釋條例
出獄，至今仍未找到理想工作，常奔波於工地做臨時工，藉以維生。
四．監牢
人無千日好。
凶年。
五千多名晦星當頭的歹徒，帶著蟄伏在他們肌膚上三萬多頭鷹飛爪舞的刺青猛獸
，一起身陷囹圄，一同被打進缺乏陽光的監獄，並二十四個人一籠，擠在三坪不
到的小牢房裡，狹隘到囚徒無翻身之餘地，身上的獵鷹無展翼之處、群龍無能甩
尾，人同刺青獸全不在風發，也無吼無叫，全委頓地上。
牢房終日無光無月，一段時日後，人都曬白了，而過著無撲無捉，爛生活的刺青
獸，隻隻都輕瘦非常，昔日囚徒行走江湖藉以囂張的刺青獸既如此消散，囚徒兇
焰的氣勢也就灰澹無光了。對此，囚徒們心中都十分焦慮，但在籠中，大家一籌
莫展，最後只能屏息凝坐，減少肌膚的掙動，免得益愈蒼白的刺青獸，在瞬間淡
漠成灰。
眾囚徒被禁閉兩個月後，個個身如白蠟，元氣盡去時，獄方開始料理他們，並以
日曬作為獎懲及要脅的工具，囚徒需光恐急，個個乖如馴羊。由於獄所只有一方
塊般的小空地有陽光，所以囚徒被以二百人分成一輪，輪流去享受陽光，每輪只
二十分鐘，此活動在監獄中的專用術語叫「放風」。
在日曬的短暫時間裡，所有的囚徒都想儘情地讓自己的刺青獸吸取日月精華，然
而小方塊上的陽光，因為雲遮，而有陰影，囚徒們只好緊緊地集中在一起，一個
個緊挨著，並隨著陽光的移動，做小碎步的輕移，他們像是一群崇敬光明的信徒，
亦步亦趨地簇擁光明，深恐一墮入陰影就永劫不復，有時由於光照變幻快速，囚
徒組成的肉團也會忽地快移，或緊急退後，再突然煞車，人人默契良好，有如神
啟。
但日照面積終是有限，兩百人互奪陽光權的戲碼，日日上演，輪輪精彩。每次放
風時，會有人突然被從光圈裡高高地拋出，重落於陰影之中，這時那人會立刻起
身前衝歸隊，但立刻又再被摔出，再衝入，再被拋出，或換人被拋出..........
由於人群密集，獄方也無從辨識出手的人，而從未插手干涉。有時，不明究裡的
人到獄所參觀，見到此景，都以為是在進行類似美式橄欖球賽，而看得津津有味
，比賽刺激血腥，時長二十分鐘，中途很多人鼻青眼腫，滿面是血，結束時，球
員仍緊守崗位，打死不退，獄方才下重手清場，清出血跡斑斑的空地，接著，下
一輪比賽開始。血跡日積月累，眾囚徒叫這方場為「紅場」，名字恐怖，但囚徒
每天都得下場，幹到肝腦塗地，江湖險惡，監獄也沒好過。
日有陰晴，況且只有短暫二十分鐘放風，照說囚徒享受陽光的澤被是很稀薄的，
令人訝然的是，仍有少數隻的刺青獸復活了，在陽光下儼然成形，牠們的主人即
是在小方場爭鬥中的佼佼者，是紅場裡的大哥，而其身上豢養的刺青猛獸，因為
遍吸每滴陽光原汁原味，每隻油亮飽滿，森氣逼人。
這些大哥享有最ＶＩＰ的待遇，是真正做日光浴的人，在陽光只夠罩住一人時，
只有大哥能優游裕如的在光柱裡，伸展身體，而在其旁的盡是無邊陰影與黑暗，
其他囚徒們則縮萎在極遠的深邃暗處，畏懼注視著在眩目光柱裡那隻正不停碩大
的凌龍利鷹，隨時要飛撲來吞噬。
五．脫監而出
度著慘澹的日子，年過一年，有一年終至吉年。
吉年宜遷徙。
民國八十年伊始，吹起獄政改革之風，首先研議獄滿為患之慮，兩年後，假釋門
檻降低，囚徒們大半被逐出監獄。囚徒們人人頂著顆像球員般的短髮，帶著假釋
手冊，快意地告別球會。人去樓空的球場，就剩幾位重刑囚，各頂一片天空，球
賽因而流產，比賽停止。
六．自新
出獄後的囚徒，各奔住處，在自己的窩儘情曬了幾天陽光，起身出門時，才想到
吃飯是要帶錢包的，身無分文的囚徒，只好出外謀生了。起初是到工廠應徵工人，
但頂著球員的頭，又沒球員的體格，廠方一下子就嗅出監獄的味道，全打發離去。
而有幾個僥倖者，安然渡過第一關，但一經深談，因對現今時事全然不知，不曉，
露出馬腳，也敗下陣來。
在漫長的屢敗屢戰的時日裡，囚徒的頭髮也長了，事情似乎也轉平順了，求職紛
紛告捷，但忐忑的上了幾天班後，突然就被人事主任叫去問底細，並勒令走路。
而有些安然無事的，也因為每月都要請一天假，廠方覺得蹊蹺，責問下囚徒只好
招供身份，（根據假釋條例，囚徒每月都得向法院報到乙次）下場當然是掃地出
門。有些較幸運的囚徒，公司仍讓他繼續工作，只是一人當兩人甚至三人用，薪
水則只給半人份。
七．再度入獄
謀生不易，動輒得咎，重入監獄的假釋犯越來越多，方場上球賽又開賽了。
「生命．告白」－９８調查報告系列
７月７日 ２２：３０－ ２３：３０ 在超視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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