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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seamouse (阿ㄅㄟ你又在泡茶啦), 信區: Mountain
標 題: 比亞毫 -- 南湖(台大76年) (轉載)
發信站: 海大機械.阿爾凡斯 (Mon May 25 18:28:36 1998) , 站內信件
【 以下文字轉載自 seamouse 的信箱 】
【 原文由 chiou@moers4.edu.tw 所發表 】
比亞毫 -- 南湖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記76年中嚮
比亞毫──南湖/呂紹煒
材車猛烈的搖晃、顛簸,四季林道,我們又來了!
第四次了!再次行於這條令人愛恨交加的林道上,所不同的是前三次是靠兩條腿
走,這次卻是搭柴車。嘿!越老越好命。
兩年前,我們也從四季入山,下至舊金洋,夢想著渡過大濁水北溪,翻山越嶺,到那
心目中的世外桃源──南湖圈谷,但在激流中一番纏鬥後,望著飛箭似的急湍清流,
我們悵然的從闊闊庫溪原路撤回四季。十日苦鬥,雖然一顆山頭也沒去,但所受到的
震憾衝擊及心中的充實感卻已令人永遠難以忘懷。
一年之後,我們又來了!
從海拔近零公尺的南澳出發,逶迤長征,強渡數條大溪,只為了再圓「大濁水北溪─
─南湖」的夢想。但卻再次敗退,只因前半段的行程耽擱,及溯溪裝備不足,更重要
的是我們心理準備還不夠,尚不足以去享有這份「聖禮」。
那年在大濁水溪畔獵寮垂釣一日,吃完烤魚、地瓜後,我們再度撤向四季。只記
得大家在斜風細雨中沒命地在四季林道上奔走著。哦!好噁心的四季林道,又臭又長
又陡!
兩次的失敗,我們似乎一無所獲,但我們卻深知──舊金洋、大濁水北溪,已深
沈在我們生命中,永遠無法磨滅!
柴車上,頂著細雨,望著遠山翻滾的雲霧,我的心也翻滾著!往事歷歷在目,點
滴在心頭。
76年 6月 24日
好不容易把山下雜事交代完,排除萬難,扭脫出「老闆」的掌握,背著睽違已久
的背包奔向社辦。
畢業上班後,想爬一次山可真是難如登天,這次因緣湊巧,有機會參加這次勘察,一
償多年宿願,心中暗自慶幸不已。
社辦已擠滿了出發在即的山胞,走道上擺滿了背包,一堆堆的公物,看到這個情
景,總會不由得的產生一股莫名的興奮,哈!哈!山啊!我又回來了。
這次本隊的輔導員是陳光雄,隊員「大爺」是垃圾(林坤輝)及我,我們三人都
是第三次作「大濁水北溪──南湖」的嘗試。小隊長陳文祺,學員有姚子(姚家麟)
、大冬瓜(陳志恒)、刀疤順(張永順)及老方(方捷音)、大妹子(陳敏宜)等兩
名女子,一行九人,算是支中型的勘察隊伍。
中午與加羅湖活動隊一起搭遊覽車直奔四季,一路陽光普照,車上鶯鶯燕燕,好
不快活,只是沒想到這是最後的好日子,也是最後的晴天。
夜宿四季國小!
睡前與眾弟子品茗論戰,信心滿滿,估計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成功率──雖然出發前
所有的人都對我們的「壯舉」感到很悲觀。
6月 25日
凌晨三點起來等柴車,到五點多仍未來,我們三個曾多次「進出」四季林道的老人,
不禁臉色大變,踢四季林道可真是一場惡夢。
如果車沒來呢?不行!不行!寧可在國小露營,林道是絕對不踢的。心頭正打鼓
時,謝天謝地,車來了。
在細雨中,隨著柴車顛簸,望著遠處飄渺的山嵐,我的思緒又回到了滔滔的大濁
水北溪──那編織出我大學登山生涯中,最是刻骨銘心,令人魂縈牽的地方。
嘿!過頭了!在25K處跳下車,往回走到23.8K轉彎處,正是下比亞毫的叉路。想不到
隔不到一年林道狀況又大變。
一路下衝,路大而好走,一多時多就下到次考干溪。中途有往比野巴宅山的叉路
,有人建議先登此山頭,因為據說是「岳界首登」,嗤!不屑撿這種「路邊處女峰」
。
次考干溪崩得很厲害,不太好走,花了四小時半才到大濁水北溪,中途還有舊採
礦工寮。
啊!看到大濁水北溪頗令我們失望,原來想像中該是個壯闊、神秘而浪漫的「失
樂園」,但這時只見一片不甚開闊的亂石堆,隔日再領教了咬人貓陣、黃藤、茅草後
,更覺得人的幻想力的確可「化腐朽為神奇,醜惡為美麗」。
失樂園?失樂園?!的確的,到了這以後,原來的憧憬快樂都失去了!
過溪時,在下游看總會受騙,以為往上游點容易通過,走近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
事,結果越走越遠,最後忍不住,咬咬牙衝了過去,垃圾也跟著過來,然後再確保其
它人過溪。
紮營後,我和光雄去找路,沒找到清楚的路,怏然而歸,只好決定硬闖。
營火、香茗、煙,還有隆隆水聲伴入入眠。
6月 26日
又是個陰沈的爛天氣。
沿斷斷續續的獵徑前行,半小時後,眼睛一亮,前面一片平緩坡,碧色映人,一
陣興奮,因為「登山經驗法則」告訴我們,沒路時除了密茅草外,草本植物總是較好
對付,但是..。
當人影隱入碧色中後,即傳來一陣陣慘叫,天啊!是高逾人身的咬人貓陣,山刀
出鞘也無功而返,因為刀還未遞上去就被「咬」下陣。
無奈,砍幾根「打貓棒」後,改由「革命資歷」淺者先行,清除障礙物再前進,
走走停停,速度很慢,中途擔任殿後的垃圾竟然睡著,呼聲不斷,號稱「登山奇譚」
。
過了咬人貓陣,穿過竹林,沿途有不少疊石地基,必是過去的舊部落,想不到號
稱南澳泰雅族第一大部落,曾號令全南澳番社的比亞毫,竟荒蕪至此。
下午四點多,在一碎石坡下的乾溪溝紮營。
走了九個小時,只上升五百公尺,亂沒成就感的,幸好已找到了路,明天該好過
點。
身先士卒的輔導員陳光雄,雖然穿著風衣,仍然被咬得全身發癢,可憐的孩子!
晚上夢見一叢叢的咬人貓化成猛虎撲將上來,驚得一身冷汗。
6月 27日
雖然獵路沿乾溪溝往上,但我們仍決定直上這個高度將近二百公尺的碎石坡,因
為這樣升高最「實在」,稍稍彌補昨日爬昇太少之憾。
有點可怕!一小時後大家都爬上來,赫然稜線上一條明顯而林相又甚佳的獵路,
套句大眾化活動的宣傳詞,就是「清雅舒暢」。一群人興高采烈的前行。
稜線上有兩處斷岩,分別由我及光雄確保大家通過。下午二時終於登頂敷島山,
由於是岳界首登,所以雖然是細雨濃霧,大夥仍虛榮的拍照、吃水果罐,鬼混了近一
小時才走。
報應來得真快,我們馬上就嘗到摸黑的惡果了。
離開敷島下至鞍部後,發覺有砍痕沿山腰行,於是決定放棄原定沿稜翻過山頭下
至支流後再順流至闊闊庫溪的計劃,而沿此路往西南行。
途中,竟遇到三級地震,整座山都在搖,感覺很特別,過癮!
快五點時,遇到一面廿幾公尺的垂直崩壁,眼看闊闊庫溪就在下方,決定先試試
看直下的可能性。
垃圾確保我先輕裝通過這段岩壁,接著一片十多公尺的碎石坡,再來一段十幾公
尺的轉折岩溝,但最後一段竟無法通過。
正發愁時,發現一根粗逾手臂的木枝,被埋在碎石坡底,露出一個環,正好作通
過轉折岩溝之確保用,真是天助我也!
垃圾、光雄確保第一段;文祺先下來負責第二段的確保,接著各學員順序通過,
過了第二段岩溝後就是一百公尺高的碎石溝下至溪底。
在一、二段之間的碎石坡接應時,全身又濕又冷,趕忙叫上面的人把Tobacco丟
下來,點燃一絲紅星,在煙霧彌漫中,心頭也燃起了一點溫暖。
七點下到闊闊庫溪,名確保者則在八點才到營地。
俗語說:飢寒至則廉恥不顧,在又濕又冷的情況下到達營地後,三名老人家
終於忍不住換上前年中嚮南湖隊的偉大發明──中嚮裝。
今天真累!早上六點出發,晚上八點到營地,走了十四小時,上下碎石坡,過斷
稜、下降鞟鞟當真是「登山技能總彙」。這時也深深感到,技術組的許多技術、觀念
在從事類似長程勘察時用處可真大。
睡前在帳內與光雄、垃圾研究明天行程,想到在碎石坡上,看到上巴奈良山頂稜
線上的一個大崩壁,心中發愁不已,如果上不去可也很難原路撤,哎!這條不歸
路還是讓上帝去煩惱,睡覺吧!
6月 28日
早上起來看到清澈平緩的闊闊庫溪,真美!想到尚未有岳人足跡至此,心中又一
陣自鳴得意。
沿雙溪口對面的稜線上行,走沒幾公尺就看到砍痕,大夥心情頓時開朗。因為全
段行程最令我們擔心的就是上巴奈良山這一段有沒有路?路開在那裏?想不到被我們
矇對了,只要山胞走過就好辦了。一路陡上,四肢並用,不過卻有樹根可抓,相當好
走。
下午二時半登頂巴奈良山,一個平坦的箭竹山頭,遍尋不著三角點,突然又下起
傾盆大雨,因此決定在山頂紮營。
晚上,就在山頂一棵大樹的樹洞旁搭起外帳,享受了一個美妙的夜晚。走過這裏
,心中篤實多了,應該沒有不成功的道理了吧?!
6月 29日
濃密的箭竹木,嗅著隱約的路徑、砍痕,小心翼翼地抓著稜線慢慢往前。
下午一時又是一陣傾盆大雨,雨大得就像老天爺在倒水,穿雨衣也沒用,雨點打
在臉上更是痛苦,走了一會兒後發現大家狀況都不佳,實在走不下去了。
哈!二點在一密箭竹林中「迫降」,強闢出營地,搭起一頂六人帳,我和垃圾最
後才進去。在令人心神俱碎的大雨中。兩人撐起雨傘,顫抖著雙手,點起一根煙,相
視而笑,頓覺身上寒意盡去,不是煙怯寒意,而是患難相助的友情把寒冷驅走,這是
我抽過最難以忘懷的一根煙。
為了防止失溫,命令全隊男生一律把濕衣褲脫掉,換上「中嚮裝」的短褲才可以
進帳篷,結果效果奇佳,值得很人採用。
全隊擠在帳內煮飯,說說笑笑的,倒也別有一番樂趣。
睡覺了!好不容易排定位置,我和光雄為了表現老骨頭的「風範」,志願睡在眾
人腳下。風聲!雨聲!鼾聲!
6月 30日
嘻!嘻!一早醒來,全隊開玩「早報」後,發現我和光雄似乎睡得最好,也不知
是位置較佳,亦是我倆「睡功奇高」,總之,好心有好報。
一路上仍是粗如拇指高人身的箭竹海,幸好有山胞砍過隱約的路徑,否則可真不
知要如何游過這片箭竹海。
一小時半後,眼前豁然開朗,啊哈!突然猛笑聲四起,「我們成功了!」
站在短草坡上,背後是我們剛脫離的箭竹苦海,由此往上都是易走的短早坡,到
了馬比彬山後就是大馬路了。
大家瘋狂的作秀,換衣服、梳頭髮、化妝,再藉各種名目拍照留念,鬧了好一陣
子才繼續前進。
想不到走了三年,才從大濁水北溪走到南湖,好長、好難的一段路!望著遠方雲
堆中的武那志稜線,我們還有一群夥伴在那奮鬥,很遺憾良毅沒來,因為這是我們四
個人共同的夢想。
風雨中衝進圈谷,勉強在小屋內搭好帳篷,已凍得說不出話了。
晚上原想開「流水席」,但在吃完飯煮著第一道宵夜時,油沒有了,圈谷又沒材,只
好夢周公去。
7月 1日
回家了!在晨曦中我們離開圈谷。
十點過了夸烈亭叉路後,殿後的我及垃圾與正休息的隊伍會合,發現走在我們之
間的大妹子竟不見了,大驚之下,立刻回頭找,最後終於在夸烈亭叉路上找到,原來
她竟誤下這條路。
這次勘察每天早上出發前,光雄都會對學員講述本日行程,只有今天我們認為傳
統路線太簡單了,大家都耳熟能詳,所以偷個懶沒講行程路況,想不到就發生這事。
登山,一刻都不容疏忽輕心。
三點抵思源啞口,回家了!
中興號上,與光雄都興奮得睡不著。雖然這幾天每天都蹦緊著神經而未享受到爬
山「鬼混」的樂趣,但心中的滿足與充實卻難以形容。再次肯定「遊山玩水」式的詩
情登山不足恃,因為它未與生命結合。
這次比亞毫──南湖勘察的成功,在山社有劃時代的意義,因為這是社內第一次
高山蠻荒路線的成功。
過去如南湖北稜陶塞橫斷、秀巒──大霸、太麻里等勘察,前人怕已走過有紀錄
可循,且大多以走單一稜線為主。
從比亞毫到馬比彬山之間的廣闊地帶,以往全無岳人進入的紀錄,我們所憑藉的
只有一份地圖,及前人累積下的豐厚經驗。在資訊缺乏的情況下,因此而設計出一條
確切可行的路線去完成,單是這一點就值得驕傲了。
而這次勘察路線之「複雜」也可說是前無古人的!
過溪、確保、下降的繩索應用,滾滾大濁水北溪、潺潺闊闊庫溪,舊部落、碎石
坡,一瀉千里的斷岩、原始林、箭竹海、短草坡、咬人貓陣、密茅草叢,地形變化之
多,可說極逞造人之能,更兼氣候之惡劣,除了早上出發前可見到陽光外,每天下雨
,後幾天甚至固定有「午後暴雨」,更增勘察的艱難。不過我們竟然成功了!仗著兩
年來長程勘察累積的經驗,及對本山區的熟悉,我們毫無退意,勇往直前終於成功。
其中身為輔導員的陳光雄身先士卒,找路、砍路、辛苦倍至,要不是他,可難以
成功。
車子緩緩駛進燈火通明的台北,望著熟睡的夥伴們可愛的臉龐,心中又浮起了這
八天患難與共的點點滴滴。
也許這一條瘋狂的路線永遠不會有人再來嘴試,而我們全隊在圈谷時更早已信誓
旦旦的發誓:打死也不再來了。雖然如此,但我深信這短短八天來的經歷已深刻地留
在我們的心中,勝過千千萬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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