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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josephhou.bbs@bbs.cs.nccu.edu.tw (逍遙遊), 看板: NCCU
標 題: Re: 關門古道驚魂
發信站: 政大資科貓空行館 (Wed Feb 4 09:11:39 2004)
轉信站: TKUMCC!smallcatBBS
我的長篇廢話寫好了,也許會登在山訊上吧!
不過看到大師寫的文章以後,發現文筆實在差太多了,
我的文章在他的面前簡直就是小兒科....@@
這篇不是我寫的,只是貼出來給大家讚嘆一下而已。
(筆者按:還好我還可以安慰自己,這篇大概要身歷其境的人會比較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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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後記
我仰望群山的蒼老,他們不說一句話
陽光渺出我的渺,小草在我的腳下,
我一人憑在路隅,靜聽空谷的松籟,
青天裡有白雲盤踞,轉眼間忽又不在。
雨滂沱地下,雜著半憂半喜的心情,穿過人聲與瑣事,竟是一片冷冽的清新,
早晨,在六分所的松蔭下,是一顆等待而不安的心,前方,在何處,未知。
舒展了手腳,舒展了心情,邁開了腳步,在潮濕作響的松針間。
前行,是為何?是追尋,或是探求,亦或是漫行。心情是膽怯的。
是有一段時日,不曾這樣地踏進林間,手輕撫在樹皮起伏的紋路,苔蘚沾濕露珠,
夾雜著清香,熟悉,試著緩和自己的腳步,調整呼吸的頻率,和風拂過一般。
鳥鳴而過,那樣兀自地活著,相較之下笨拙的腳步,凸顯自己的格格不入,
試圖擦拭著被塵蒙已久的雙眼,竟怎樣也認不出許久不見的朋友,心情是失落的。
L說,我身上缺少了點什麼,仍在尋找,如果找著了,會更從容。
我不知如何回應,太明瞭,也太困難。
駐足在芒草間喘息著,撫著輕顫的雙腳,我不禁擔憂自己究竟能否走完全程,
霧起,溪仍在遠處輕響,緊跟著前方的身影,一句話不說地數著步伐。
乍見吊橋的身影。
轟隆的溪水聲,徹夜地響著。山谷在陽光下緩緩醒來,我亦是。
對岸傳來獵人親切的呼聲,輕輕揮手,踏上各自的路,在丹大東、西溪的分界上,
各是怎樣的未來呢?
事前不斷的擔憂,總在踏入溪中的瞬間給融化了。一股冷冽從腳尖而上,
心情是輕盈的。像跳舞一般,手挽著手,順著溪水的韻律來來回回,
叮叮,咚咚,不盡。卡在溪水中,緩緩靜靜地感受著水流這樣不停地繞過,
一陣,一陣,流過,流過。
L說,他們跳舞的時候,一定要手挽著手,繞著圈,一次又一次重複地踏著,
凝聚著所有的力道,乘著歌聲翻轉而上,直上雲霄,那是生命之舞。
望著渦漩的水流,我想起老家橋下那數不盡的壺穴,一圈又一圈地迴旋著,
力量,年少的自己,總懷著恐懼的心情,遠遠望著,始終相信黝深的潭水裡,
有股未知的魔力。
越過冷冽的溪水,是陽光,是熱騰的溫泉。
行在車桑子和板岩碎片堆疊而成的陡坡上,陽光閃耀著。自此,
我們離開了轟隆的水聲,然硫味的水,卻仍將緊緊伴陪著我們在未來的幾天。
細數著營盤址的石牆,我們終於踏上古道,繞行,想像著過往的種種,一陣風過,
彷彿聽見往昔清兵細語的聲音,疊砌的石牆間,是夾雜著一絲離鄉背井的不捨與無奈。
山羌在眼前竄走,只見頭也不回的背影,和我不住顫抖的心跳,歸來吧,大地的子民。
G說,山羌會在陷阱裡用盡最後的力氣,在獵人伸手之前結束生命,
他們是風的子民,停不住,也留不住。
我們僅能看見他們風過的痕跡,緩緩地訴說他們的故事。
踏在栓皮櫟的純林,腳底傳來清澈的響聲。
沿稜而上,只能望見前方的背影,隱沒在澀黃的林間,和最近的山頭,前方。
感覺風從兩側山谷而來,穿過頸間,行走在瘦稜上,是種膽顫的享受。
G說,遠在日人踏勘古道時,這片栓皮櫟純林早已在這兒,這麼多年來,
他們依然在這兒。
這是一條純粹的山徑,不知什麼理由地,就這樣純粹不變地持續至今,
行走其間,我們是最大的不同。夜裡木材燃燒的渲香,暈染著每個人的身體、
髮稍和眼神,一點一點卻很明確地替換掉我們身上那些外來的氣味。
踏進水鹿與山羊的領域,我們始終捉不住他們來去的身影,
僅能緊跟著他們的足跡,輕撫著他們留下的標記,試圖瞭解他們訴說的話語,
樹幹上留下前一夜山羊用力磨角的痕跡,樹皮輕綻著汁液,那樣生動有力。
彷彿見著他們在眼前安詳地嚼食,踏著草堆圍踞著,在樹幹上磨蹭著角,
在土堆上踢踏出一堆堆的土丘,然後趕在我們抬頭見著的瞬間,風一般地消失。
W說,老獵人會親手殺死自己所捕捉到的獵物,刺破他的喉嚨,吸允他的血,
讓他的靈魂進入自己的體內,在自己體內重生,成為一位真正的獵人。
親手感受最後的心跳,是尊重,生命終結而延續。
我輕撫著他們留下的痕跡,感受那力道和呼出的熱氣,踏著他們的足印,
試著體會他們的姿態和所見的視野。
走在人造的台灣杉純林,心猶餘悸剛才背包翻落的聲響。這是一個複雜而矛盾的地方。
背枕著哈巴昂社舊家屋的石牆,視野所及,是一片人造的樹林,心想著過往,
是怎樣的一段故事。
O說,他們的舊社正對著聖山,當太陽每天從聖山升起時,
緩緩照亮活在最高處的家屋,一戶又一戶地喚醒整個舊社,喚醒所有的靈魂。
哈巴昂社遠遠望著祖居的丹大社,每日夕陽西下,望著對山的祖社揚起的炊煙,
婦人從田間緩緩歸來,又是平安的一天。
L說,過往的家屋,一定要生一堆火在屋中,終日不息,
圍繞著火光就是溫暖,就是生命不息。
我在石牆間尋覓與感受,冀求在指尖的餘溫,能讓我找尋曾經生命的記憶。
在芒草與二葉松之間穿梭,雨量計成了最大的心繫,
不曾這樣切身感受水是如此地重要,讓人心急。心情是失落而無靠的,
當發現雨量計翻落在路旁的草叢中。
夜宿在古道上,深深感受著平日以為理所當然的種種,竟翻了數番,
大家狼狽而貪婪地咀嚼著四季豆與水果,彷彿這就是一切了。
幽默的雲霧環繞四周,怎地也留不住,喝不到。
晨起,迷樣的心情,期望著山豬池是有如山豬湖般的肚量,相約要一飲而盡。
松針的露水,芒草的莖,樹凹間的積水,成了我們最大的慰藉。
尋著山豬池的蹤影,是著急期待的過程,大步略過,忽略了我們早已闖入
檜木與鐵杉的國度,圍繞身旁。直至,大口飲下怎地也透明不了灰褐色的池水後,
才重新思考,重新望見。
躺臥在傾倒的檜木,矗立入雲間的樹影,圍繞著我怎地也揮不去。
金翼白眉嘩然地來來去去,伴著畫眉群響亮而無視於他的啼聲,
循著他們一貫地路徑,從容地穿梭著。
T說,賞鳥到後來,不帶望遠鏡和圖鑑,每回走入山林,只有輕盈的腳步
和聆聽的心靈,靜靜地感受他們兀自地鳴唱著、跳躍著,循他們日常的路徑
遷移覓食著,感受他們的存在,遠比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動人的多。
有一群不同於我們的生命,存在著,那樣努力地生活著,我僅能靜靜地聽著,望著。
無止盡的芒草叢和箭竹林,我們踏著檜木和鐵杉的腳邊繞行而上,渾身濕透,
謙卑地低頭而行,時而仰首瞻望,給一個最真誠的擁抱。
K說,檜木林正位於最多雲霧的山區,就像他們深蘊無限的肚量一般,
超越時空,坦然一切。
低頭經過無數倒木,用最近的距離貪心地吸允著檜木的香味,
掬起一掊馨香濕潤的植土,順著向後傾倒的箭竹撒去,在林間僅見的雲霧天光,
人,始終渺小,始終短暫。
踏出林間,在一片短箭竹草坡和稀疏鐵杉之間,我們噤聲吶喊,
深怕驚走了或許前方的鹿群。
一片開闊,也無從隱藏,在風裡,在坡上,在心裡。
B說,順著這個方向走,就是前方,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走錯路也無妨,
只要記得記得隨時調整方向。
就這樣一路踏上去吧,我說,仍不住地回頭,走在某個位置,
就有某種不可言喻的力量,不同的視野,不同的步伐,抬起頭,望得更遠了。
在汗水和喘息的彼端,是感動,我遇見了。奔跑,奔跑在草原上,
葉子在指尖滑過,撲倒在草海裡。
關門水池,是乾涸的,也是蕩漾的,在中央山脈的懷抱裡。
在霧和草的海裡,我們尋找著昔日古道的痕跡,試著踏著相同的步伐,
感受清人行走的心情,是幾番的無奈,未知的恐懼,或是新奇的震撼,
此行向東去,是另一段故事,可惜,我們暫無緣相遇,揮揮手,得向北行,
穿過霧海,是回家的路。
夜裡,是大雨,考驗著我們露宿的心,緊拉著雨布與睡袋,
卻為一杯久得的咖啡而徹夜難眠,雨稍歇。晨起,向著霧裡,前行。
G說,在現實與理想之間,能堅持自己的方向很難,就像在霧裡,
辦別著這一路下去會在那個方向一樣不易。
踏在台灣的屋脊,感受最直接的冷風,夾雜著霧雨吹得令人發抖,蹲下來,
才發現灌木與箭竹都是這樣低頭。呼喊著,祈求太陽和藍天的出現,
望著前方,怎樣也無法想像回家的方向。
驚呼,遇見了倫太文,也遇見了關門北。
躺在關門北前的草堆,享受著幸福的陽光,天空湛藍,
彷彿一早的狂風大霧不曾存在似地。山在前方,路在前方,幸福是在這樣的當下,
吃著陪伴多日的甜食,喝著澈甜的水,每次都是驚喜,然後就是一路的往上。
走在前方,無從跟隨,僅能在每回喘息時,回望後方一路跟上的伙伴,
緊抓著一旁的箭竹,抬起雙腳繼續前行。二葉鷹從山頭滑翔而過,
猛地抬頭才發現已上了山頭。
回望是感動,關門西稜冉冉地從溪谷爬升,是我們曾經的腳印。
B說,預感我們之中一定有人會再回到這片地方。
今兒個是趕路,乘著山多變的好天氣,我們前行。
行走在箭竹與荊棘的海中,是種過於奢侈的享受,學著用山豬的頻率呼吸,
用腳尖來察覺箭竹叢間的路徑,不假思索地前行前行。至此,
我才感受到行走在山裡的步伐,竟是如此地自在坦然,那不是思考,而是親身體會。
奔走在箭竹林間,偶地乍見前方的稜線,才能察覺己身所處,怵地轉彎,
又再度埋入窸窣中,這樣的繞行,是無暇思考自己到底朝著怎地方向前行,
唯一憑藉的,是對前行者所留行跡的信任,就這樣一路跟下去,在林間,
綴食著山凹殘留的冰霜,是甜美。
奔出箭竹林,是一片開闊,然後望見了前方的最低鞍。我像隻渴望海洋的鯨魚,
撲進了草海的懷抱。遠方,夕陽正炫紅。
夜,冷的透徹,帶著高梁的祝福,安然入睡。
T說,人生就像無從落腳的瘦稜,你無法永遠平順地走在其上,
只能在不斷繞行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靠近、遠離,一點又一點地逼近,
讓自己盡量是向著某個方向前行的。
晨起,所有的東西都結上一層霜,在陽光下,曬裝備,也曬心情。
感染這樣的複雜情緒,竟連打包裝備的動作也比前幾日緩慢許多,打包裝備,
也打包心情。要回家了,傳來這樣的呼聲。收拾,上行。
黑水塘的薄冰,是我們無盡幸福的享受,分食著圓盤般大的薄冰,
想像著與水鹿同飲著同一池水,竄出在六順山前鞍的草原上奔跑,
天空是那樣的藍,遠方東郡大山積雪未退,這樣的陽光是奢侈,
令人賴在草原上懶洋洋地不願離開。是開闊,是舒暢,是無邊無際的。
緊行的路程,越行明顯,遇見第十三個人和接下來數不盡的其他人,卻越發不語。
離人群越近,卻有種莫名的沈重。後方的天空湧起灰褐色的雲霧,
像情緒堆積般地不可收拾,苦苦追趕,而我們一路狂奔,直至雲霧與黑夜將我們籠罩。
M說,總在不知不覺中,被鼓勵強迫著往某個方向去,在自己還沒想清楚之前,
然後得花好一番力氣與決心才能回過頭,告訴自己其實這並不是我要的。
今兒個兒是回不去了。肩起背包和心情走在夜裡。走路反而心情平靜。
在想像不到的地方度過這額外的夜晚。有些是熟悉的,有些是陌生的。
晨間,最後的分享,是期許,也是約定。在林道繞行的車上,
心在最深的谷裡,一點一點地反芻著,在心底拉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
有掙扎,有曖昧,有恐懼,有欣喜。
T說,山總在那兒,端看你怎樣走近他。
輕哼著大地的歌,陽光在每個轉角閃耀。
O hai ian hei o I ya o hai yan
Ha wu yai yan
O hai ian hei o I ya o hai yan
Ha wu yai yan
He yo he yo yai o I ya o wa
Ha wu wau hai yan
He yo he yo yai o I ya o wa
Ha wu wau hai yan
Hai ye yan hau yai yan
Hai ye yan hau yai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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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山上的日子,我想念上山的路;
在通往山上的路,我想念山頂的風;
在山頂吹風的時候,我想念遠方的下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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