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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ika (追著獸的足跡) 看板: Cl_Mountain
標題: 神鬼之鄉,夢迴鬼神
時間: Fri Oct 1 21:27:31 1999
這是我長程勘察的啟蒙故事,讓我慢慢說給愛山的人聽…
神鬼之鄉,夢迴鬼神
背著陽光西行,暗示著一串淒冷美絕的日子。
小心翼翼羨慕著,那些來自大濁水、丹大、白石的點滴故事,卻始終不敢做
太多夢,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友誼扶持和幸運眷顧。所以終究只是在悄悄移
居花蓮後小窩的牆上,構築夢想。
直到有一天,有人問我說:你要不要去神池?我想起那些長程勘察的故事。
答應了。雖然,忐忑不安。
年節時分,車窗外漆黑陰冷,似乎一點也不肯透露未來日子的模樣。眾人在
搖搖晃晃的地圖上,隨意勾勒著未來的行腳,莫非這些玩笑般的閒聊,竟被
遙遠的湖神聽到了?!
吉普車隨著林道蜿蜒而上,雨一陣陣的,時大時小,還沒開爬大家就已經
不得不加上雨衣。一路安然來到登山口,赫然見到淡專前一日遺留的路標
,大便惆悵之意溢於言表,沒想到這一路不只淡專,還有愛玉人和成大的足
跡,這個長年寂靜的神鬼之鄉,竟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戀戀不捨的離開溪畔愛玉寮,被迫面對茅草山頭。在一陣撕砍鑽行後,總算
到了麻天久留。正當大家忙著在灌木茅草間找尋基點時,淡專的朋友也趕
上了。其中還有兩個舊識。上回在多納林道,我只是個接人的旁觀者,現在
大夥兒竟是一樣狼狽了!勤快的他們,晚到卻早走;我們還自信滿滿的玩了
一會兒,以為鹿野溪不過咫尺…。稜上跟路,原本是輕鬆的事,可是偏偏地
圖總是讓人心裡放不下,這稜像減過肥一樣的,和多年前的照片竟完全兩
樣。這前後一陣玩耍與遲疑,免不了迫降命運。夜裡下起雨來,失眠的我卻
也無意起身拉外帳,心存僥倖,想它下下就停了吧。聽到有人起身,原來是
小崔在搭外帳。隔天一早,雨還是壞壞的下著,這才知道什麼叫勤勞的人有
福了。大家忙著躲進小崔的外帳中,享受簡單的早餐。經過無盡的猜疑和探
路,終於在午後下到溪底平台,還得空洗了頭。晚上嚐到大便的沙茶豆干
,覺得很過癮。其實,人在山上真的很容易滿足…。
溯溪這天原是此次行程中最不確定的,豈料竟出奇得順利而愉快。諾大平緩
的溪床,溫暖可人的冬陽,深不及腰的溪水,維持了我們高昂的鬥志與速度。
近午時,在溪床上遇見一隻中了吊子的水鹿,黑亮而驚恐的眸子令人不忍
,但是我們也知道自己無力也無權干涉。悲憫是原始而自然的感情,但生命
網絡的複雜互動卻超乎個人單純的情緒所能理解與掌控的。不多時,見到愛
玉人輕快溯行溪谷的身影。這次巧遇,禍福參半,將我們轉而引向鬼湖的無
邊淒冷中,卻同時免去了神池後迷途之苦。那個愜意的下午,至今還閃動在
我腦海裡:喝著香熱的咖啡、交換各種點心、讓暖暖的夕陽烘乾一切陰霾
,心裡還傻傻的以為會有一條馬路通往鬼湖。當夜經過一陣熱烈的討論,終
於做出戲劇性的決定:明日花一天的時間輕裝來回神池,後天沿愛玉人口中"
神奇的路徑",直接上大鬼湖。或許,人不應該太貪心,當我們急急切切想
一舉造訪神池與鬼湖時,湖神卻另有安排。還未到上切點,漫天大霧即已順
溪谷湧下,崩壁上大便的身影只剩模模糊糊的一個,大家也不及多想,忙著
跟上了;夏天又來到同一上切點時,連大便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當時的英勇。
崩壁與茅草刺藤是孿生兄弟,驚魂未定下還是要耐著性子、硬著頭皮鑽行
,待我們終於跌進原始林中,霧卻更深更濃了。路標用盡,忙做砍痕;大家
卻似走迷宮般,被濃霧與層層小稜弄得心慌意亂。午後三時許,雖然我們都
不忍提醒大便,他終究還是負責任的宣佈放棄。眾人默默往回程,心情低沈
,腳步卻不容放慢。星月相伴下,總算將疲憊的身心拖回寮子,整整近十四
個小時的奔波,換來滿心遺憾;但轉念一想,看著七個人在這山林溪谷深處
的小小寮子中,平安溫暖的聚在一起,卻也有無限的感激與滿足。
隔天陽光補償似的充斥溪谷,前一日疲憊的身心耍賴著,大夥兒不自覺的拖
到近午才移動,心裡還想著愛玉人指引的高速公路。翻過稜線,路跡明確
指引向下,且隱約有人聲傳來,既是勘察,雖然這種走法有違常理,還是跟
了。溪旁又見愛玉寮,鮮黃亮麗的棚子,在原始林與炊煙襯托下,益發顯得
小巧溫馨。再次問明路徑後,乖乖往上跟路,神話已破滅,鬼湖依然很合理
的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夜宿愛玉人最後一個寮子,很冷的一個情人夜,
不知大家是否各自想著情人入睡,是否仍有那種浪漫的心情?我只知道自己
感冒了,喉嚨乾痛欲裂。
鬼湖因愛情而淒美,過了情人夜,似乎還在兀自的流淚嘆息不已,才踏進他
的花園,就感受到這份濃濃的憂鬱。前行的路程是確定了,這雲霧繚繞的古
老林子卻不知何時繞得出去?地圖再次動搖我們的判斷,猶豫的結果往往是
迫降,寒冷的雨霧中,草草理了容身之處,無水無火,一身濕冷,滿心疑慮。
感冒無情的侵襲著我,沒有能力思考了,只祈求今夜成眠,明日能好些,
不讓其他隊員多擔一份心。
細雨冷霧中醒來,經過一夜的冷靜,大家也都重建起信心:很快就會接上大
鬼湖了吧。近午時發現了成大的路標,雖然並非多到足以指引路徑,但總算
有助於我們確定位置。一點多,踏上山腰密實路徑,期待中的柯氏密徑,終
於出現。緊接著,鬼湖草寮亭亭玉立在濃霧之中,所有不安一掃而空,僅餘
滿身濕冷難耐。到現在,大便還常常抱怨著那個濃霧瀰漫中的鬼湖午後,說
是辛苦許久,竟只得見一隅!不過,我卻暗自覺得高興,如果鬼湖原來就是
山林雲霧中的秘密,多留些遐想才無負這份靈秀,不是嗎?
鬼湖之不易親近,早有耳聞。西出鬼湖仍是漫漫長路,風雨中趕了一天的路
,險些錯過工寮,終於在天黑不久後安頓在屋簷下,有了熊熊火光相伴。夜
裡,雨無情的下了,直至天明,一刻不休。好不容易有些乾了的衣物,在大
便屢屢聯絡不到車子的殘酷事實下,終於只是曇花一現的溫馨。不甘不願的
一行人,只得冒雨踢著長長的多納林道了。暮色中下抵多納,此時部落裡正
是炊煙裊裊,飢腸轆轆的我們也忙著攔下餐車,肉粽、燒酒雞等胡亂買了一
通;搭車離去時,回望多納點點燈光在寂靜黑夜裡閃爍著;極目向遠方搜
尋最後一抹足跡,卻見鬼湖魅影似笑非笑的在夜幕裡淡去。
前緣未了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你坐在電腦前檢查信件,突然一行熟悉的字敲打了你
的記憶盒子:要去神池嗎?想起鬼湖的點點滴滴,答應了。排開所有事情
,等待出發的日子,奇怪的是,強烈而莫名的不安不斷襲來,出發前甚至
希望隊伍突然取消什麼的。莫非心裡已隱約預知此行的艱辛與危機?
又是夜車到台東,凌晨踏出空曠冷清的新站,殘餘的星子弱弱的閃著,看得
人都倦了,各自祭出睡墊衣物,卡位打盹。車子很準時的到達,大家滿心期
待往利嘉林道而去,希望所謂的坍方已被整理過,能節省我們踢林道的力
氣。天空灰暗得不像東臺灣,不見夏日應有的絢爛陽光,只有厚厚雲層不懷
好意的招兵買馬著。車剛過十幾公里,美夢即告破碎,悻悻然下車,踢吧。
午後下起雨來,叫人雨衣穿也不是,脫也不是。痛苦的撐到五點,林道依然
無情的向西延伸而去,一點也沒要到鞍部的意思。這下我們不僅損失了一
個下午茶時間,反而還有迫降危機,經過一番討論,小崔決定直接切到鞍部
,賭一賭了。摸到鞍部時天色幾乎全黑,遍尋工寮無果,趁早死了心,找營
地和水源還比較實在些。隔日天氣放晴,下溪雖有些陡滑難行,午後四點全
隊倒也平安下抵溪畔。溪水淙淙、繁星點點,夜風越過火光暖暖吹來,就著
一方沙地,滿足的補了前兩日應得的睡眠。
八月二十四日,一個令我難忘的日子。豔陽高照,滿腦子那面一千多公尺的
牆壁,竟無暇留意眼前十來公尺寬的湍急南溪。看著前行的大便與林志穎有
些踉蹌地橫渡急流,也不以為意,想想就拉著散帶,"走"過去吧!誰知不過
兩三步,心裡暗叫不妙,水流遠比我想的湍急,閃過退回的念頭,但好強的
脾氣促使自己再多踏一步試試,這一試,身子整個失去了平衡,寬鬆的工作
手套抓不住急流沖刷下的傘帶,人連背包,捲進急流而下。嗆了幾口水的我
,急著站起身來,怎奈背包沈重,好不容易見到岸邊一塊突出的石床,努力
將自己挪向那裡,這是我被沖進峽谷前最後的機會了!手才緊緊扣住石板
,淑清和鄭力軒便已即時趕到,為我卸下背包,我才能勉強起身,不敢任由
自己回想剛剛的感受,因為我還得再過一次。與我同樣嬌小的佩貞,亦難逃
沒頂命運,可憐她腰繫散帶,兩邊確保的人情急之下一時間都不敢鬆手,害
她平白被卡在急流中多喝了好幾口水。折騰了兩個小時,終於連我們兩人都
給送過去了,我留下了眼鏡,佩貞留下了一隻雨鞋祭河神,算是感謝他的放
行。這後半日的陡上,我竟是全身無力,想來嘴上雖說不怕、沒事了,身體
卻不自覺透露出心底的恐懼。是夜迫降在平緩稜線上,惡夢連連,胃痛不已
,不斷起身吞胃藥,在唉聲嘆氣中輾轉難眠。第一次,我有了是否繼續爬山
的懷疑。
隔日在缺水陰影下持續陡升,登頂滿倉麻也沒能提昇多少士氣,大家都很想
念水。中午,耐不住缺水之苦,派出自告奮勇的林志穎和鄭力軒沿溝下去試
試運氣,兩分鐘後即遇水源,這下大家才暢快的享受各式高級餅乾零嘴。誰
知這時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颱風確定要來了。算算時間,往後幾日要在逃
命氣氛下趕路了。更不幸的是,我發現自己起了第一個水泡,此後數天便
與各式大小、各個部位的水泡們為伍,直到寫記錄的此刻,還有五個水泡相
伴。午後抵平野山前東南溪溝獵寮。夕陽餘輝透過參天古木斜斜撒下,映著
林中霧氣,一絲一縷,半嬌半逸的拂過青翠箭竹,纏繞著老檜幼儲。隨著野
火冉冉,夜越來越黑,熟悉的星子們也在葉縫中一一露臉。過去縱情山林的
獵人們,在這樣一方幽谷靈地中,會想些什麼呢?
經過一晚靈氣沐浴下,每個人都顯得格外有精神。九點多即登頂平野山,山
頭不明顯,像是稜線上一個小土堆,藏在疏疏散散的林中。平野山後沿稜向
西北行去,一直有明顯獵徑可循,找到去年切上來的第一個路標後,急急向
北下切,不料陷入刺藤灌木林中,才警覺切的太左,懶得回爬,直接橫切。
幾番糾結後,終於殺出叢林,跌回原始林清暢的懷抱中。接到冬天上切的路
,前後滿是路標,輕鬆下坡,直到鞍部。再緩緩上切至山腰愛玉寮,一接近
寮子時,茅草刺藤又密密壓來,宣示人類入侵的印記。好不容易穿出叢叢茅
草藤蔓,卻發現期待中的情人節小屋竟已破損不堪,令人有些感傷而不忍久
留。簡單用了午餐,又莽莽撞撞直奔溪底。豈料這一莽撞,又錯過原本預期
要接的愛玉路,跟上一條偏北沿稜而去的路徑,既不想回頭,也就自行抓小
稜下了。總算運氣不差,這稜雖陡但不難走。下降、下降再下降,終於接
上原先計畫中的愛玉路,順利下到溪底。暮色籠罩下再次見到熟悉的愛玉
寮,可惜已是人去樓空,不再是冬日午後暖陽中炊煙裊裊的那付溫馨模樣
了。
清晨出發,不過一個小時即上抵鞍部,原想下到基利山南側愛玉寮有明顯愛
玉路可跟,不料前一天下雙溪口的悲劇再次發生,半年前的大路硬是消失無
蹤,跟著跟著又丟了!大致上是先沿溪溝下至雙溪口,此後再沿溪畔與溪溝間
交替尋找易行的路徑。溪溝變陡後轉沿1854峰北稜東側山腰繞行,過許多
崩塌碎石堆與雜木林,下到稜線較緩處,終於接上腰繞愛玉路,但路況不佳
,崩塌處處,以此處山區的岩質而言,路徑維持實在不易,看來還是冬春間
才能有較佳的愛玉路可利用。嘆息中下到基利山南側鹿野溪,比預期的時間
多了一個小時。此時仍是豔陽高張,為把握最後的晴朗,領隊決定花一點時
間煮麵,讓大家好好吃個飽,下回再見到陽光不知是何時了。無形的時間壓
力竟比有形的背包沈重許多。午餐後不敢耽擱,大家有急急往前趕去。高繞
過瀑布後,溪谷坡度變陡,走來頗為吃力。大家埋頭趕路,活似一群苦行僧。
近六點時,終於到達明日要上切的最後雙溪口。當夜已發佈陸上颱風警報
,早早鑽進睡袋裡,祈求著明日再一日的好天氣…。
入夜後下起雨來,摸黑起床打包,大夥兒話不多,雨中只是靜靜吃著餅乾
,心情像天氣一樣,沈沈的漲滿壓力。或許昨晚的禱告靈驗,開始爬行崩溝
時,雨停停歇歇的,偶而還露出絲絲陽光,雖然微弱,卻也足以溫暖我們的
心情。上接原始林後,大家開始有些笑容了,霧適時散去,順著阿竹的手勢
望去,寬敞濃綠的神池谷地赫然出現眼前,難掩興奮的急急下切,乍見神池
溪一彎清淺的霎那,腳步不自覺停佇,全然忘卻身後緊追而來的風暴,兀自
玩味著這深谷中片刻的幽靜。沿溪畔閒散走著,穿越幾灘泥濘,腦中想像過
多回的神池終於靜靜悄悄的露出神祕的容顏。沒有鬼湖的廣渺詭異之姿,反
而是一派簡潔飄逸,美妙的圓弧全烙印在眼裡心上,箇中風韻足堪細細品
嚐。湖神啊!妳可知曉湖畔這幾個傻裡傻氣、渾身髒兮兮的大孩子,為見妳
一面所付出的努力嗎?湖畔小小的泥灘上,擠滿水鹿的腳印,更添神池孕育
生命的母性氣息,我們該站在這裡嗎?我有些不安了。此時收音機中傳來颱
風將至的消息,忽的不知哪來的陣陣冷風,將神池吹變了臉,催促我們該是
離開的時候了。顫顫競競頂著風爬過碎石坡,不敢多看一眼那多變的池水
,怕惱了湖神,錯留了人。十點多,在山雨欲來的濃重溼氣中,加緊腳步向
多多樂趕去。沒想到越過中央山脈的感覺竟是逃命的壓力與恐懼,遠勝於辛
苦後的驕傲與感動。午餐顧不得吃,周圍層層陰霾不斷提醒我們即將頃洩
而下的豪雨。午後二時許,在一陣濕滑泥濘、倒木藤蔓糾纏中,下到多多樂
營地,過了深不及膝的支流,爬上對岸約十公尺高的小平台,尚且有一方石
板牆遺留著,兩、三條路標零零落落繫在老樹枝枒上,這就是未來兩日我們
遮風避雨的溫暖小屋了。大家不敢怠慢,搭營、砍柴、取水、煮熱飲…,各
司其職,忙到傍晚近五點時,大致安頓妥當;此時,愛子心切的山神再也檔
不住颱風挾帶而來的豪雨,就這樣,在我們感恩的嘆息聲中,雨,終於盡情
的下了。
還是失眠了。所以知道雨不曾停過。我們像是住在瀑布後穴洞裡的一家人
,看著雨絲入眠,又和著雨聲醒來。好像,外面的世界本來就應該隔著這層
水幕。清晨起身,看著雨霧蒸騰中滿谷的濃綠蒼翠,想起一部描寫熱帶非洲
野生猩猩生態研究的傳記電影:迷霧森林十八年。思緒越飄越遠,幻想著自己
是那樣一個勇敢堅毅的女性研究者,在這雨霧瀰漫的綠色叢林中獨自窺視著
大自然點滴的奧祕。想著想著竟沈沈入睡,不知過了多久,才讓一陣清亮的
吆喝聲叫醒,原來盡職的淑清正忙著要替大家弄頓午餐呢!像破繭而出的毛
毛蟲,露宿袋裡鑽出一個個小頭來:該是吃飯時間了嗎?閒閒長長的一日
,沒完沒了的像這場雨。午後大家窩在小小外帳下,有時聊聊,大部分是各
懷心思或發著呆。只有在整點報氣象時,大家才有共同的交集,聽完又各自
發呆去了。貼近自然脈絡而活,又何須制訂休假日?大自然會要你適時的休
息,拋開潮濕與擔憂,我倒也偷偷慶幸有這個難得的"發呆專用日"。
清晨頂著細雨出發,厚重的雨衣及溼透的背包壓低了大家的鬥志,走來不太
順暢。午後腰繞1981峰時不慎跟丟路跡,錯向南稜下約一、兩百公尺。小
崔、阿竹與林志穎、鄭力軒分兩路輕裝探,此時卻下起大雨。傷心的確定
下錯必須爬回稜線時,風雨正大,小崔因此決定先就地紮營,明天休息過後
,天氣轉好再繼續努力。早早升起營火,傍晚後雨幾乎全停,大家難得輕鬆
的烤個火。不料正聽著氣象的大便突然抬頭說:又有一個熱帶性低氣壓正在形
成,可能會接著影響到台灣。頓時心頭一沈,感受到時間越來越急迫了。我
想當晚每個人心中都在默默的祈禱著吧。無怪乎早期人類歷史中宗教神話的
豐富炫麗,人在大自然力量的掌控下,是多麼渴求神鬼的庇佑。所以我相信
,愛山的孩子是不會也不敢驕傲的。
清晨傳來小崔的聲音:葉子都是乾的耶。心裡暗暗叫好,趕忙起床收拾,今天
一定要下馬里山溪!盡量不去想這回爬的冤枉,就當是原該有的一段上坡
,不知不覺也接上岔稜點,薄霧中成大鮮菊色的路標向我們召喚,總算稍能
寬心的跟著腰繞。不過,山路似乎總是愛愚人,不一會兒工夫又跟丟,繞了
一圈只得切回稜線,靠自己判斷了。繞過一處斷稜後,幸運的接回路標,一
路以方向和路標共同協助,近午時分終於下到萬頭蘭東鞍,再一股作氣,喘
吁吁爬上萬頭蘭,享受好久不見的暖陽,以及我們的午餐。翻過萬頭蘭,拜
天氣清朗之賜,稜線的判斷明確許多,謹慎中帶著篤定,一行人背著時間的
壓力緩緩往溪底接近。暖陽下的我正昏昏沈沈跟在小崔後頭下切,忽然右腦
杓一陣刺痛,還沒會意過來,身後就傳來佩貞的叫聲:有蜜蜂!小崔也急切的
喊著:快跑!這才讓我意識到那陣刺痛是怎麼回事,一時心裡大亂,故不得跌
撞,拼命向下跑,一直到崩溝邊緣,蜜蜂才停止追逐。身後的佩貞也受波及
,脖子被叮了個包。其他隊員體恤我,硬是分擔下許多物品,背包輕的讓我
有些不好意思。這段下坡並不好走,雖然過了700公尺的小鞍後,有路徑可
循,但腳下濕滑、兩側咬人貓虎視眈眈,黏膩悶熱的空氣弄得每個人都汗流
夾背,不斷期盼溪水就在下一個轉彎處乍現。近五點時,下到馬里山溪溪畔
,迎接我們的竟是滾滾濁流,這實在叫疲憊的我們開心不起來,經過林志穎
與小崔兩人的仔細觀察與評估,選定了一條過溪的路線,由林志穎先過。所
幸,林志穎的樂觀勇敢似乎獲得河神眷顧,溪水遠比想像中的淺,他半游半
走的順利到了對岸,接受我們誇張的英雄式歡呼。之後阿竹、鄭力軒、淑清
等都順利的過溪了,我和佩貞也懷著不安恐懼的心情下水,我一直告訴自己
要克服恐懼,只有這一點是別人怎麼也幫不上忙的。或許這一番喃喃自語的
鼓勵起了作用,下水後竟不覺得特別可怕,雖然沒頂是必然的,但已有了小
小的心理建設,飄一下也就過去了。不過六點,大家已忙著生火紮營了。那
一夜,又見到久違的星空,猛然想起:明天,就要下山了嗎?
從馬里山溪出萬山,還有結結實實的九小時路程,加上休息、過吊橋與午餐
,摸黑壓力仍在,所以我們也無遊樂之心,還是很有節奏的在"趕"路。整整
十一天,幾乎天天要和時間賽跑,所有關於下午茶、戲水、古道漫遊的幻想
都一一破滅。濁口溪與吉田溪吊橋雖然惡名昭彰,卻也有驚無險的通過了。
中午在吉田溪吊橋簡單吃了餅乾後,便是長長一下午的健行。路況一直都
不錯,但疲憊的身心卻辜負這難得的好路況,仍是一路蹣跚。最後陡下前
,我吸了一口氣,調了一下背包,告訴自己:回家了。心情複雜的說不上是
悲是喜。一路衝過萬山吊橋,漫步爬上產道,身後林志穎趕上,頗有感觸的
提起一次A勘下山時,也有類似現在的景緻與心情,那麼,他問:為什麼要
走長程勘察呢?我看著腳下銀灰色的濁口溪,濤濤向前奔流;回望層巒疊翠
的曲折盡頭,彷彿還能看見那一灣清淺、一湖澄碧。我想,那是因為:水
,她就是來自那麼深的地方。
沿著公路緩緩走近美雅商店,屋簷下阿竹與佩貞已經人手一瓶飲料,換下雨
鞋,在涼涼的夜色中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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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陽光西行
注定了一串淒美的日子
隱匿溪谷深處的
可是百年前我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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