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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大霸北稜散記
發信站: 清華資訊(楓橋驛站) (Sat Mar 29 14:02:3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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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霸北稜散記
1 月 31 日 清華------>鎮西堡------>基納吉登山口------>西南稜營地
我試著在腦海中描繪著一幅畫：前景是一大片的蕨，細膩地描繪出葉腹的孢子囊群；中景
是某些我不認得的草本綠色植物；背景是湛藍的天空（很亮很亮的藍，在山上才看得到的
那種！）我會稱之作：蕨望（著）的天空。
從登山口轉入闊葉林之後，我心頭便浮出這樣的印象。真希望我懂得繪畫，我願意背著畫
具，在山裡行走，描繪山的各種容顏。
-->（我是嗜食香菇的，看到一路的香菇寮都會有親切感。）
之後我便被森林裡的大大樹迷住了！他們具有龐大的族群，而且超乎我所能想像的粗壯，
高聳直逼雲霄！我震得張大嘴抬頭仰望，竟是棵棵都見不著樹頂，不禁要感動起來，像是
昔日的航海家，看見巨木成林鹿野成群的寶島，忍不住驚呼：FOR M OSA！我情不自禁地抱
住他們，渴望能聽見大大樹的隻言片語。
再來是山徑和林子底層的落葉。我開始愛上落葉；那滿地的華山松松針，泛著金光，像是
強壯男子的溫暖臂彎，可以放心安睡（－－持續到第二天我還在想著這份溫柔）。我就這
樣被山吸引著。
走到了營地，更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林子的每樣東西，每顆石頭，每株小花、小草，就連
一片落葉，甚至一滴水珠，都存在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應該地存在那裡！這是一種完美
了吧，我想。
晚餐之後，我對自己唸著鄭愁予的詩句：不必替我懸念，我在山裡......
還未等到滿天的星子來汲水(註)，我就在山的懷抱裡，安穩睡去。
2 月 1 日 西南稜營地------>碧霞灣------>薩克亞金溪
看見層層河谷之後的層層山稜之後的大霸稜線，「我們要走到那兒，看！那是大霸、東霸
......」我並未思及距離之遠近，只是努力地想把那份美麗刻印在記憶裡。
-->依舊在樹林裡行走。
經過一大片的赤楊純林：葉已落盡，伸展著發白的枯枝－－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雪嗎？還
是一個完全的春天？
接著遇見一截朽木，像是檜木，倒在林裡，樹頭竟又長出三棵不同的大樹，很自然地要懷
疑：倒了多久？想必是我出生之前的之前了......
健戊說，「有沒有人作過研究呢？在一立方公尺的土地上會有多少種類的種子呢？」這個
問題想來又是一陣感動－－尤其想到我們很多的山上的單一樹種人造林。
大概是因為太陽直接照射的關係（沒有宿主的葉子遮蔽），槲寄生的植株放肆地生長著，
富黏性的金黃色種子多得鳥兒吃不完，掉落滿地。
在比夏灣之前是一個很綠的林子，樹的大大小小枝幹上都長滿了附生植物，我們彼此呼告
：「看！好綠的林子！」我們一起分享了這份美麗，而沒有使用任何讚美的詞藻，也沒有
需要。我的伙伴是那種可以把別人走一小時的路程走成四小時（註），容易受感動的人。
-->在比夏灣煮麵吃食。
有了白雲的藍色天空，像是活了起來，而小溪在一邊大聲歌唱著。我在筆記上畫了一棵大
樹：樹皮有淺細的縱裂溝，側枝上長滿了附生的蕨類－－用單一顏色要去描繪蕨的羽狀複
葉和其上的光影交錯，對我而言，實在太難！沒有關係的，我想，大大樹是不會介意的。
-->是日的營地是薩克亞金溪畔，是美麗的地方，溪的兩岸檜木成林。
我試著去畫溪邊錯落的大小石頭和兩岸的檜木爺爺，希望能畫得看起來想是守護著薩克亞
金溪，然後溪水由右向著遠方流去，還有溪中的倒木......我還得思考兩岸的樹林該如何
塗畫－－實在太難了！況且溪水的聲音要如何表現？白面白鶺鴒的大波浪飛行和牠的叫聲
？風的活動呢？陽光在樹上、在溪水、在石頭上的變化？－－光是使用言語，我就無法說
明我坐在溪邊的悠閒自在，而山又一向是沉默的!
夜裡下起雨來，聽見雨滴敲在帳蓬上的聲響，也是一番樂趣的！
（Tomorrow is tomorrow）
2 月 2 日 薩克亞金溪----->樹皮獵寮----->馬洋登山口----->溪前營地
開始穿起雨衣。行程是陡上陡下，太陽時現時隱，我的心情極好，體力亦佳，雨衣穿在身
上，卻不放在心上！
雨下在林子裡，細細地填充著未被綠占據的空間；我們一行便退守著自己的小小空間，無
語地走著。雨滴滑落在大大小小的綠葉間，反射著太陽的光粒子，霹靂啪啦地四散，這邊
閃著、那邊亮著......偶爾一陣風來，雨珠子便從枝葉上嘩啦啦一股腦兒從頂灑下來，我
隔著雨衣聆聽著雨水打在身上、背包上的聲響，心無它念地隨坡起伏。直到開始舞動雙手
撥開芒草時，才覺得陰雨的天氣到底是會令人心煩的！尤其是陰霾得無法望見遠方。
>行至營地後，到一個小小的山溪取水。有些霧氣自河谷湧進，集聚在不遠處。小坐在石頭
上望著這樣的小小的蒼茫，忍不住要覺得幸福起來。
吃過麵和白菜湯之後，終於看見，一眼，滿天的星斗。山裡的星星都特別亮，帶點兒藍。
天更黑之後，風吹入林子裡，沙沙的聲響聽起來都覺得冷。我用原子筆隨便地畫著松針
（耳裡邊聽著伙伴們閒聊），密密地畫了一小塊，心中回想著踩上去時所感受到的溫柔。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點燈的螢火虫。
2 月 3 日 溪前營地------>上切點------>馬洋池------>中段水池區
-->開始溯溪。（雨似乎還要下很久）
-->之後是箭竹林。
走路是一種心情（註）。在雨天的箭竹林走著應該要有什麼樣的心情？
昨晚被芒草割傷的手指末端，包紮後變得敏感起來。抓著箭竹的莖桿（濕了之後更加光滑
），我加重力道去握住它的堅韌－－喜歡赤手去觸摸各種不同的樹身，陽光曬著的或是被
雨淋著的。想起書上說這種植物的莖桿可以用來作箭身。
-->出了林子之後便是典型的高山箭竹草原和典型的白霧瀰漫。......還有，雨！
雨仍舊下著。由於沒有高大樹木的阻擋，風便在草原上奔跑起來。（難怪kikika要在這兒
放風箏）草原的低地積了大小不一的水池，隨處可見的動物排遺散落在四處。
-->可不可能會看見水鹿或是山羌在池邊低頭飲水？
2 月 4 日 中段水池區------>庫基南池------>偏東稜線------>稜上紮營
山是沉默的，連下雪這件事也是一樣的。雪靜靜地壓彎了堅韌的箭竹，埋住了所有登山客
的痕跡，阻止了我們的去路。
（我對雪的印象仍是一樣的－－像是潔淨的白鹽堆積滿地。）
-->自草原切上稜線後，開始有雪。我又想起「雪埋的熱帶」的詩句（註）
－－這賞雪的情致沒有維持多久，我便全身發冷而顫抖......前面開始滯礙難行，我想起
程姊說過的一句話（一直令我印象深刻）：人類在大自然眼中是渺小而一無是處(NOTHING)
，因此大自然只要動一下她的小指頭，像是地震、颱風，人類便要失去生命。我喜歡這樣
子的說法。我們實在一向都太過自大了！
我在雪地裡發抖著，心裡思索著這個想法。
-決定緊急紮營！八個人要擠一頂四人帳，（我要謝謝這頂堅固耐用的雪地帳為我們避風擋
寒）。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眼前所能做的就是：填飽肚子*睡個覺*等待天明！長夜實在漫
漫，我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擁擠，險些要爬出去蜷在雪地裡睡，面對著我的抱怨大家都默默
地包容下來（謝謝！）。黑夜裡寂靜無聲，彷彿只有寒氣在外頭徘徊不去，外頭的天空裡
有沒有星星呢？
（忍著冷又不能安睡，這樣的夜對我而言是苦痛的。）
2 月 5 日 營地----->中霸尖山----->九九山莊----->馬達拉溪----->觀霧
天亮之後，天空是晴朗的－－就像在宣告，這是萬事美好的一天！
-->輕裝探路成功！
整裝出發。我彷彿看見了我們在馬達拉溪口歡樂坐上復國的得利卡－－我定要狠狠地睡上
一覺，把昨晚的煎熬通通補回來！
上到中霸稜線。回首來時路，山的美將昨夜的疲累都一掃而空。眼前一片白雪皚皚，一切
都覆上了雪，我們小小的腳印在雪上輕快地跳躍著，像在唱著快樂的歌曲。靜雯說：「我
昨晚說的封山就算了，我還要上山！」。我們都笑了！我對自己說：「為了這一眼也是值
得的！」
一直以為會是從九九上來會見大霸的，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是這樣的景況：我自北方踏雪
而來，大、小霸從霧裡顯露，矗立在我眼前！
該怎麼去訴說呢？該如何說出我的感動和震憾？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泰雅族人要稱之為聖山
。這座山透著一股屬於山才能有的氣勢，要使人屈服，（我們是應該要下跪的）。宏祥說
這座山他來過九次，換作我我也會來的，來朝聖，來親近這座美麗而偉大的山。
-->轉了彎，終於看不見大霸。終究是要離去的。望了最後一個凝視，我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為什麼要爬山呢－－因為山在呼喚我！
-向著海拔2699的九九山莊走去。萬里無雲萬里空。看著冬天帶雪的聖稜線，大霸小霸品田
蘇密達斷崖穆特勒布雪北北稜角雪主，這神聖的稜線......
能不能用言語、影像、人們所能懂的任何溝通方式，去告訴大家台灣的美，大自然的美以
及所受到的感動？能不能就是我，付出我的全部來做這件事？
我這樣地問著自己。
下山。感冒病毒開始攪亂著我的腦袋，連森林、大樹、龍膽和紅豆湯，都救不了我。我只
想爬上車子然後沉沉地睡去，如果復國的車子沒有在登山口，我想我一定會當場昏倒的！
(結果我沒有昏倒，想哭都哭不出來！)
夜行大鹿林道。其實，試試自己的極限也是好的。冬天的大橢圓自東方昇起，冬天的星空
的確是得天獨厚的。我低著頭，竟然發現林道上的車痕所積的小水池映著天上的星空，水
中的天狼也閃著藍光。
大鹿林道東線二十公里....................（僅以這二十小點略過）
回到觀霧山莊時，夜已晚了。撥電話回家，淡淡地說明天會回去。山啊雪啊一字也沒提，
這番來去，要如何用言語向訴說？
註1：取自鄭愁予的詩句。
註2：劉克襄說過的話。
註3：廣告詞。
註4：還是鄭愁予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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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 親愛的宏祥彥霖訓嘉程姊健戊雅雯靜雯：
回來很久了，這篇心得報告也寫了很久（還是寫得零零散散地），直到看完訓嘉、彥霖、
宏祥、雅雯的，才強迫自己去完成。不過寫是寫不完的，每回寫都有不同的想法出現，如
何也說不完整心中所想的。不過還是想寫些什麼。上山之前，我跟小P說要留一封遺書，
小P聽了不太高興，我只得把信放在心裡。其實只是想要自己準備好到山裡頭去。然後給自
己一個機會，跟所有愛我的、我所愛的人說聲謝謝。
很高興我能到山裡來。能夠永遠地留在山裡頭，對我而言，是最幸福的事！
謝謝
容瑱 97年0312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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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達達的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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